霧氣彌漫的腐木林。
蓬蘭螳螂揮起了兩條鐮刀似的前肢, 複眼反照著冰冷幽綠的光芒。
林碗雙腳分開,身體前傾,站在厚厚的枯葉叢上,像名被逼到絕境的女戰士一樣舉起骨刀, 胸腔的心髒跳得快要蹦出喉嚨。
此刻她什都不想, 眼隻有這一隻巨型螳螂, 這個曾經在榕樹林差點吃掉她一度成為她噩夢的物種。
沙沙。
巨型螳螂被煞壓驅趕著走來, 前肢一直高舉著。
林碗慢慢往左橫挪幾步,那螳螂的腦袋隨之轉動, 一直緊盯著她。
雙方都等對方先發動進攻。
林碗精神高度緊繃,時刻防備著它撲過來, 但僵持得越久,毛孔溢出的冷汗就越多,身體就越緊張。
倚著樹的隱雨看著這靜止的一幕, 這仿佛在演誰定得更久的一人一螳螂, 瞳仁微動。
在林碗看不見的世界, 黑色的煞壓一部分如絲線般纏上巨型螳螂,一部分如濃霧般迫向她的後背。
林碗再次感受到了那種不前進就會死的壓迫感, 冷汗順著臉側滑落,她腿肚子肌肉抖了抖,大喝一聲率先發起進攻!
衝至巨型螳螂身前時, 她猛然側臥倒下,手臂橫揮, 對著螳螂的下半身砍去!
這是她剛剛想出來的戰術, 巨型螳螂沒什攻擊死角, 她就隻能出其不意。
巨型螳螂揮動前肢, 但林碗的速度更快些, 鋒利的骨刀就猶如在切一塊黃油,毫無障礙地將它的身體橫切下。
一擊即中,林碗愣了一瞬,似沒想到自己竟然這輕易的成功了,趕緊站起來瘋狂補刀。
那螳螂被砍成兩截並沒有死,直到她瘋狂的砍了不知道多少刀,蟲頭快被她剁成醬之後,巨型螳螂終於不動彈了。
呼、呼——
林碗握著刀劇烈喘息著,頭發粘著汗和蟲液粘在她臉上,極其狼狽。
望著一塌糊塗的螳螂屍體,她瞳仁震顫,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單獨殺了隻巨型螳螂。
一瞬間她甚至湧出‘這個異世界大陸好像也沒有那可怕’的念頭。
她猛地扭頭看向靠在樹上的漂亮黑發死神,眼神帶著點證明什的意思。
你說我太沒用了,但是現在我單殺了一隻巨型螳螂!你給我把話收回去!
或許她的表情太明顯了,以至於隱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他用平淡的口吻說,“還是很弱。”族五歲的小崽子都比她強。
哈、哈哈?
千辛萬苦殺死螳螂的林碗氣得差點沒一口血吐出來。
她已經很彪悍了好嗎?
地球上大多數人都不敢拿拖鞋拍蟑螂,而她,單獨,殺了一隻一人高的巨型螳螂!!
放在地球,她這樣的絕對能被尊稱一句女壯士!
“我並不弱,我們家鄉的人實力都跟我差不多。”她深呼吸了一下說。
“哦?你的部族沒有被滅族嗎?”
“相反,我們成為了我們家鄉最強大的種族,因為我們用的不是蠻力而是腦子。”林碗強調道,她有意要為地球人挽尊,口吻帶上狠意,“如果我們部族想殺死這些螳螂,什都不需要幹,隻需要在森林放一把大火,那所有螳螂會連同這座森林所有凶物全部死光。”
據說遠古智人在早期就是這樣一路燒過去的,大火燒完就在灰燼撿‘燒烤’飽腹,燒烤吃完了就去下一片林子燒。
“放火燒林?”
“這習慣不好,得改正。”隱雨詫異道。
林碗想說現在早就不燒了,改用各種武器,大家非常愛護森林,但是她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第三隻巨型螳螂被煞壓帶到了這。
又來?!
那間她在心把隱雨罵得狗血淋頭。
這絕對是個變態!
她知道不可能更改這位變態的主意,於是收起剛剛想說的話,解下手腕的緞帶綁住頭發,擦了擦手心的汗,握緊骨刀,非常慎重地開始盯著這隻新來的巨型螳螂。
她隱隱感覺這隻螳螂要比剛才那隻氣勢很強,更不好對付。
巨型螳螂踱到她附近,一動不動。
戰士交戰往往需要你來我往幾下,但昆蟲捕食往往隻有一擊,對方出手超乎她想象的敏捷!
在林碗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雙腳離地了,後背劇痛後知後覺地襲來,席卷她所有神經。
是巨型螳螂的前肢勾住了她的後背皮肉,將她整個人吊了起來!
怎會這快……
電光火石之間她恍然驚悟,上一隻螳螂是被隱雨的煞壓壓製住了,所以才顯得這笨拙!
不行,要反擊……
林碗腦中剛劃過這個念頭,又心神劇顫地發現自己手中的骨刀竟然不見了。
她白著臉看了眼地麵,發現骨刀不知道什時候掉落在了地上,而她被螳螂吊著根本夠不到。
撕裂般的劇痛不斷從後背襲來,林碗痛得想要尖叫。
沒了武器。
她又被吊在了半空中,而螳螂的口器已經近在咫尺,看起來她已經陷入了絕境。
不。
她不會死。
林碗咬緊牙關,猛然伸出手去抓螳螂的那兩隻複眼!細白的脖頸上青筋爆起。
噗嗤一聲,她的兩隻大拇指狠狠嵌進了螳螂左右兩隻複眼。
巨型螳螂吃痛,竭力伸著前肢把林碗勾離。
後背血肉被撕裂,疼痛更加劇烈,但盡管林碗已經痛得額頭青筋都突突在跳了,她還是死死地扣它的眼睛,直至把那一雙複眼扣爛。
最後蓬蘭螳螂扛不住了,把她甩下,振翅離開。
飛到一半。
整隻螳螂忽然被煞壓碾碎成一大蓬黃綠色粉霧,猶如在腐木林間炸開了一團有色粉塵煙花。
林碗躺在地上看著這一幕失神了片刻。
末了,她用顫抖的手摸向自己後背,縮回手後滿手的血讓她呼吸急促。
隱雨不緊不慢地走到她麵前,“你很髒,我帶你去洗洗,再換身衣服。”
“……?”
林碗抬頭望著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
這個變態沒看到她受了這重的傷流了這多的血嗎?竟然想著帶她去洗澡換衣服?
無視她控訴憤怒的目光,隱雨蹲下來檢查了下她的後背,最終得出結論,“傷勢很輕,你被柏特養得太嬌氣了,以後我會幫你變得堅強點。”
說著他輕輕擦了擦她髒汙的小臉,動作堪稱輕柔。
這是什喪心病狂的話?
她大戰螳螂怪,被它的前肢勾進皮肉吊起來,流了那多血,結果……嬌氣?
“我…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你把我要過來是把我當寵物養的。”她竭力平靜試圖談判。
“嗯,沒錯。”
“我覺得一個寵物不需要多強的內心和實力,隻要讓你心情愉快就好了。”林碗盯著他。
隱雨輕描淡寫道:“但是我不喜歡太沒用的寵物。”看他殺人就發抖,還抗拒被他牽著,他不喜歡。
林碗絕望了。
你養個寵物還挑三揀四的,把她還給柏特啊!
隱雨帶她洗澡的地方是一條河,他像給自己的娃娃洗澡似的,一點點幫她洗幹淨頭發和髒汙的皮膚,再親手給她換上新衣物,最後再慢吞吞幫她擦幹淨頭發。
後背的疼痛讓林碗臉色慘白,全程顧不上羞恥心,隻是在洗澡的時候目光幽幽地望著他修長的脖頸,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咬破大動脈把他咬死。
她發誓,等柏特回來她一定要慫恿他痛揍這個家夥一頓!
最好是揍到半死不活隻剩一口氣的程度。
如果他暴戾血液上頭不再念著同族的情分要殺了他,她也絕不會阻攔,反而會非常高興。
洗完澡換完衣服的林碗被帶回了部族,然後被敷上草藥,喂食,最後被抱著睡覺。
對林碗來說,今天這一天太漫長了。
因為期待去海邊玩她起了個大早,結果在海邊碰到了隱雨差點被殺,回到紫羅蘭部族後又被對方帶走,接著就是去古樹集市,跟蓬蘭螳螂搏鬥……
一天下來林碗身心俱疲,所以哪怕睡覺的大床非常硬且凹凸不平,還被那位冷冰冰的死神擁在懷,她也還是沾枕即睡。
黑沉一覺。
第二天睜開眼醒來,林碗感覺自己又滿血複活。
她原本以為經過昨天的驚嚇,至少有一禮拜萎靡不振,或者連續做噩夢什的。
但大概是觸底反彈,又或者是與螳螂搏殺確實激發了她的血性,她醒來時竟然沒有半點心理陰影,也沒做什怪夢。
睡在她旁邊的隱雨還沒醒。
柏特每次睡覺時都將她抱得很緊,跟柏特不同,隱雨隻是一隻手虛虛搭著她,皮膚涼涼的,呼吸很輕。
後背的傷口已經不痛了,隻有麻癢感,林碗調整了下姿勢,不想被他碰到。
醒來後她發現這床硌得超乎她想象。
心頭一動,她掀開一點身下鋪著的獸皮,然後猝不及防地跟一隻空洞洞的顱骨對視住。
這張床竟然是由無數頭骨墊成的!
林碗凝固片刻,放下獸皮,心底冷笑了一聲。
果然,病嬌變態睡的床也不是什正常的床。
比較讓她意外的是,自己竟然一點都沒產生害怕的情緒。
或許昨天在生死邊緣踩過幾遭,真的被這變態給練出來了,不那‘沒用’了。
身邊人顫了顫睫毛。
眼皮緩緩掀開,露出一雙瀲灩烏黑的雙眸,那黑眸如同一麵沒有任何情緒的鏡子,倒映著林碗逐漸變得緊繃的模樣。
隱雨輕輕撫摸了下她的頭發,像撫摸愛寵般動作輕柔,“醒了?”
林碗不想應他。
但人在屋簷下她又打不過這個漂亮變態。
她不停腦補等柏特回來後會怎暴揍這個變態,才勉強在腦內出了口氣。
“嗯,醒了。”她規規矩矩應道。
“還可以再睡一會,下午我們繼續。”
“……繼續,什?”林碗頓了頓,有點磕巴。
“繼續讓你變得不那沒用一些。”
林碗緩緩睜大眼睛。
她才休息了一晚傷還沒好,這人居然還想繼續讓她跟怪物搏殺?
“我受傷很重,能不能再緩兩天?”她咬牙把質問吞下,盡量心平氣和地跟他打商量。
“轉過去讓我看看。”
林碗憋著氣在顱骨床上翻了個身。
隱雨掀開她的衣服,又慢吞吞地掀開紗布,微涼的指尖按了按草藥底下的傷口。
“乖,傷口已經結痂了,這傷不重,別嬌氣。”
於是苦逼的林碗隻能再次不‘嬌氣’地被拎到林子訓練。
這天安排的對象是獨角牛。
一噸來重的大家夥紅著眼睛轟轟轟地朝她衝過來,比鬥牛場的牛要恐怖數倍,林碗在它的逼迫下學會了爬樹。
接著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都是不同的凶物。
第六天。
林碗麵對的是巨狼。
戰鬥到最後她手中的骨刀被巨狼震飛,隻能徒手跟它搏鬥,幸好它也受了重傷,被她之前劃破肚子流了很多血。
她拚盡全力掐著它的脖頸,滿臉猙獰地去咬它的喉嚨,手腳並用地足足壓製了十分鍾,最後一點一點生生將它耗死了。
林碗搖搖晃晃站起來,偏頭啐了口帶血的口水。
她的口腔全是這個巨狼的血,又腥又熱,傷口痛得她肌肉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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