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高彥林一事在2月15日當天晚上遭受了兩次打擊，首先是唐雅聯係到了配音社團的前輩，對方聲稱畢業後前幾年和高彥林斷斷續續聊過幾次，聽說他要被公司外派到非洲做項目。最後一次聯係高彥林發來一份結婚請柬，自己那時候在國外沒法出席就隨了個份子錢，誰知兩年後等他辦結婚酒席想給高彥林發請帖，才發現已經被拉黑了。

    這位張姓前輩憤憤不平指控高彥林摳門，接著又用羨慕嫉妒恨的口吻說道：“這家夥以前就不大方，偏偏女人緣一直不錯，先有小咪，接著是你，畢業前又換了個漂亮的小姑娘。請柬上有他老婆的照片，也是個大美女。”

    “前輩，我沒有和高學長交往。”唐雅急忙澄清，委屈萬分。小咪就是那位帶她入社團的學姐，當年的謠言都說她被自己“撬了牆角”，沒想到今天還有人信。

    當事人一口咬定沒交往，張學長也隻能表示“哦，那是我誤會了。”他尷尬得轉移話題，“你要小高的聯係方式是吧，我馬上發給你。不過他拉黑了我，我不清楚這個號他是不是還在用。”

    唐雅拿到了高彥林的微*信號和手機號碼，她先撥打他的電話，得到“已關機”的提示。唐雅直覺他換了手機號碼，心想微*信賬號要和手機綁定基本也不用抱什希望，這條線算是斷了。

    她把搜集到的信息發到下午剛建立的群組，為了不影響士氣，她補充了一句：“我會試試再聯絡其他人。”

    率先給出回應的人是許諾，他回得相當官方，也相當生疏。他說：“謝謝姐姐，辛苦了。”

    他的用詞令唐雅心湖泛起一陣漣漪，仿佛隻有她被困在午後街頭的錯覺。她甩甩頭把雜念趕出腦海，提醒自己專注於眼前的要緊事。

    董婧姝也給出了她詢問後的結果：“不好意思，同班同學好像沒有人認識他。”隨後她又發了一句話到群組，“珈珈應該沒那快回複，她晚上要直播。”

    周珞珈的直播間從六點開始，通常持續五小時到十一點左右結束。唐雅因為白承宇安排的直播任務最近正在研究不同主播的風格，白天趁著談話間隙不僅向珞珈虛心請教，還信誓旦旦表示一定會支持她的直播。經過婧姝變相提醒，唐雅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她打開app找到珞珈的直播間看了起來。

    此時已是晚上十點二十分，直播間左上角顯示的實時收看人數已達四十五萬。相比白天，周珞珈的妝容濃豔了不少，她和身邊的助理正舉著一套彩妝盤在賣力得介紹折扣。唐雅覺得“直播中”的周珞珈好像換了個人，讓她刮目相看。

    臥室門板忽然響起有節奏的叩擊聲，田素芬在門外問道：“丫丫，你睡了？”

    “沒有。”她拿著手機打開門，“媽，怎了？”

    田素芬看了一眼唐雅的手機屏幕，匆匆一瞥她自然沒認出上麵的人是她的同學，隻當她蹲直播間是想買東西。“你不忙的話，媽媽想跟你聊兩句。”

    唐雅從直播間退出，放下手機在床沿坐下。田素芬在她旁邊坐下，斟酌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丫丫，今晚和小陳父母吃飯你表現得很敷衍，我就問問你是不是對小陳有了其他想法？”

    唐雅吃了一驚，要是自己表現得有如此明顯，那陳誌安和他父母應該也看出來了。她歎了口氣，蜷起雙腿將腦袋埋在兩膝之間，低聲回答：“我喜歡他，但是沒到非君不可的程度。所以我覺得，我不應該和他結婚。”

    “因為小許？”

    她不想對母親撒謊，於是先點點頭，馬上又做出聲明：“其實和許諾關係不大，我們兩個在很多方麵不合拍，隻不過以前覺得能夠忍下去。”始終是她在遷就陳誌安，每次有分歧都是她做出讓步，直到許諾出現。

    他原諒了她，把她從自責的深淵拉了上來。唐雅如醍醐灌頂般覺醒過來，她意識到委曲求全不是真正的自己，她不可能再裝下去。

    聽了她的話，田素芬心有數了，明白陳誌安百分百做不成唐家的女婿。剩下的問題是唐業年會覺得愧對陳家二老尤其是跟他氣味相投的陳濤，轉而遷怒唐雅和許諾，她得給女兒提前打一下預防針。

    “如果你不想和小陳結婚就不要拖著，直接跟他開口說，免得耽誤了人家。”

    唐雅稍稍一愣，想不到母親會毫不猶豫站在自己這邊。隻聽田素芬又說道：“媽媽隻希望你能幸福，嫁給誰我不管，對我女兒好讓她開心才重要。”

    喉嚨口似被硬塊堵著，她想哭卻不得不忍耐著，反手一把抱住田素芬，“謝謝媽媽，我最愛你了！”

    “好了好了，留著糖衣炮彈去對付你爸。他是個老古板，沒我這想得開。”

    “那，你這邊的介紹人怎辦？”唐雅裝模作樣表示擔心，和田素芬一起跳廣場舞的姐妹是牽線搭橋的人，春節前得知他們有望修成正果興奮得要命，每次見麵都要說一遍“媒人要收十八隻蹄膀”的話，她覺得母親恐怕沒辦法交代。

    田素芬拍拍她的肩，以輕鬆的口氣說道：“這個不用你操心，你隻要處理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得到母親百分百的支持好比吃了顆定心丸，唐雅心頭大石落了地。她又抱住田素芬，撒嬌似的在母親臉龐留下響亮的親吻聲，“媽，你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田素芬笑道：“少肉麻了，我這關最好過，小陳那關最難，你好好想想怎跟他開口。他沒做錯什，你盡量婉轉一點。”

    說得婉轉點就能抵消分手的挫敗感？唐雅不敢苟同。一個多月前答應他的求婚時陳誌安喜悅的神情曆曆在目，他對她是有感情的，無論說什都無法彌補對他的傷害。

    她心煩意亂送母親出去，關上房門走回床邊，一腳一個踢飛拖鞋，直挺挺朝後麵的床鋪倒了下去。1米5的床給出足夠的空間讓人打滾，她從床頭滾到床尾，想象煩惱被壓在了身下，被徹底熨平。

    這一晚唐雅噩夢連連，在夢被兩個男人不斷糾纏令她醒來後疲憊不堪。她睜開眼睛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掙紮著起身，剛坐起來就打了個哈欠。她淚眼汪汪抓起床頭櫃的眼鏡和手機，果然夢聽到的微*信提示音是真的，有好幾條未讀信息在等她打開。

    一條來自周珞珈，她在群發聲：“鍾老板說他認識幾個通信專業的人，不過不確定是不是和姓高的同一級，他會幫忙打聽。”

    第二條是許諾，他照例感謝珞珈的幫忙。他對她們三個人做到了“一碗水端平”，誰都不虧待。不過他單獨給她發了條消息，簡簡單單四個字“我想你了”。

    兩頰似火燒，他的直白令她心潮起伏。按通俗的說法，她多少有點“顏控”，而他又恰好長在她的審美點上，以前兩人心有嫌隙不會往感情方麵想象，現在成了並肩攜手調查真相的戰友，抵擋他的熱情顯然是一項艱難任務。

    冷靜！你還沒和陳誌安分開！理智提出了警告，她摸摸發熱的耳垂，迅速平複心情。

    她必須先做這一件殘酷的事，此刻她唯有寄望陳誌安能保持理性，就像他曾經說過得那樣。

    唐雅和陳誌安正式交往後不久就發生了一次爭執，他有一個月因為忙於工作完全和她斷了聯係，哪怕她發了好幾次信息，他也一次都沒回應。到後來唐雅忍不住打電話問他什意思是不是要分手，他反而指責她大驚小怪不夠體諒，義正辭嚴表示：“我們正好都處於拚事業的年齡，人生到了這個階段已經不可能很有激情得談戀愛了，所以最好大家都能保持理性。”

    那時，她鬼使神差接受了他的理論，並且認為“奔四”年紀的自己同樣需要理性。唐雅相當清楚在麵對陳誌安的時候自己從來沒有過頭腦混亂、心跳加速、像喝了酒一樣的微醺和耳朵發熱。他無法給她激情洋溢的愛情，於是她回報的感情也是克製的，充分貫徹“等價交換”的原則。

    不，你隻是在找理由證明分手是正當的！事實上，你被另一個人吸引了，根本就是你的錯！理智開啟嘲諷模式，這一回連良心都跑出來譴責她對不起陳誌安。愧疚感卷土重來，她仍然恐懼，恐懼悲劇再一次因自己而發生。

    算了，還是算了吧……堅定的決心裂開了縫隙，迅速崩塌成為一地瓦礫，唐雅拿起手機毅然決然刪掉了許諾的信息。當作沒收到，當作從沒發生過，她開始自我催眠，這樣對大家都好。

    鈴聲打斷了她，有新的消息進來。唐雅戰戰兢兢瞄了一眼屏幕，發信人不是許諾讓她稍感安心，再定睛細看禁不住又把心提了起來，竟然是陳誌安約她見麵。

    情人節加上昨天的家庭聚會，算起來他們連續見了兩次，今天再約會簡直突破以往記錄。看樣子他察覺到了什，她對自己說要做好思想準備。

    陳誌安和唐雅約在她家後麵一條街的連鎖咖啡店見麵，從地理位置分析似乎暗示今天的會麵較為隨意，沒有特殊含義。

    唐雅素麵朝天就出門了，和父母隻說“去買杯咖啡”。她算好時間，走到咖啡店門口剛剛好與陳誌安相遇。

    他不動聲色觀察她的妝扮，今天她的外套是一件長度到小腿肚的黑色大衣，內搭淡粉色衛衣，藍色牛仔褲，與衛衣同色的運動鞋，整個人顯得青春洋溢，一點看不出年紀已過了三十歲。她沒有化妝，卻絲毫不減光彩，反而顯得自身底子超級好——膚如凝脂，吹彈可破。

    陳誌安忽然想起大年夜見到的唐雅，明明不用出門卻化了妝，還抹上了口紅。此刻他儼然將自己代入偵探角色洞悉了真相，原來那不是為他，而是因為當晚在場的另一個男人。

    說不妒忌、不恨，那肯定是假的，他並不是心胸寬廣的人。隻不過想到已經投入的一年時間，他又說服自己再給唐雅一次機會，或許她僅僅是鬼迷了心竅。

    兩人到櫃台前買了各自的咖啡，拿到手之後推開門走到外麵坐了露天位。今日陽光明媚，藍色天空澄澈如鏡，不止路過的人，就連拂過臉龐的風都是溫柔的。她用曼妙優雅的姿勢將風吹亂的頭發撥到耳後，微笑著問他“找我什事？”

    “沒事就不能見麵嗎？”他想表現“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急切，讓她明白自己對這段感情的重視程度。

    唐雅臉上的笑容擴大了，但是她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陳誌安見狀更加焦慮，他再一次感覺事態失去了控製，自己對她的影響力近乎為零了。

    “不過，確實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他用雙手握住咖啡杯，忐忑得開口：“看歐美這副德性，我覺得疫情沒個兩、三年結束不了，趁你正好有這個空檔期我們索性把生孩子的事提上日程吧。”

    唐雅差點把一口咖啡噴出來，她完全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他會提出“生孩子”的要求，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陳誌安見她默不則聲，心頭好像被一塊沉甸甸的飛來石壓住了，有點透不過氣。他做了個深呼吸，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其實我爸媽也讚成我們早點要孩子，我媽說會幫忙一起帶娃，減輕你的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