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古園位於奉賢區，從地圖上看離海邊不遠，和市區的距離就比較遙遠了，單程八十多公。為了方便出行許諾找言言借車，沒想到她開來一部保時捷911，還得意洋洋跑來邀功，讓他隻想賞她幾個白眼。

    “拜托，我要低調一點的車，那部途安不是挺好嘛。”他記得她考出駕照後不久家就買了一部大眾途安給她練車，說是結實耐撞，讓她盡管大膽上路。

    言言一臉“你不懂女人”的表情，撇撇嘴辯駁：“你和唐雅姐姐第一次開車約會，當然要拉風一點的車才行啊。”

    “掃墓算哪門子約會啊！”他反唇相譏，附送一個白眼。

    許諾隻對她說要帶唐雅出遠門需要用車，並沒有明說目的地，言言方知他們要去墓園。這一想，她也覺得保時捷過於高調，哭喪著臉建議：“要不你開回我家換途安吧。”

    “算了，省得麻煩，就它了。”許諾從她手拿走車鑰匙，不忘警告言言：“以後別再自作主張做多餘的事。”

    與許諾料想一樣，唐雅看到這輛拉風的車時嘴巴都合不攏，她趕緊低頭鑽進副駕駛位，卯足了勁催他趕緊離開小區。“快走，我可不想被鄰居看到以為我傍上大款了！”

    “說的也是。”他表情嚴肅點了點頭，卻故意開得慢吞吞的，且振振有詞辯解道：“車道上停滿了車，萬一碰到掉了漆，這可是保時捷，補塊漆也得上萬。”

    “行行行，你有理。”她無奈投降，多少有些擔心他把車撞了對不起朋友。等到駛出小區上了大馬路，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拍著胸口嗔道：“許諾，你要是車技不過關呢就不要借這豪的車。”

    “首先，我的車技很好，去秋名山飆車也沒在怕的。”仗著現在出不了國沒法驗證，他閉著眼睛猛吹一通，“其次，是言言自作主張出借保時捷，真的和我沒關係。”

    唐雅輕輕一笑，假裝信了他的自吹自擂。“你和言言的友情，讓人羨慕。”

    “我和她，是過命的交情。”許諾極為自然得接上了她的話，“法國尼斯發生恐怖襲擊的事情你有印象嗎？我和言言就是那天認識的。”

    唐雅聽言言描述過當時許諾一心求死的情形，藉此窺探到他內心世界的一小部分。聽他的口氣應該不知道言言說過這件事，於是她裝作第一次聽說的樣子，驚訝得表示：“天啊，你們竟然在現場？”

    “我還記得那輛卡車對著我們衝過來，言言她非但沒躲開，還一臉恍惚迎了上去。”

    許諾的版本和言言恰恰相反，故事的男女主角交換了位置。唐雅啞然失笑，她剛剛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被言言騙了。可是真或假現在已沒有關係了，她望著開車人英挺的側臉，自己決定守護著他，直至死亡將他們分開。

    周五一大早的路況堪稱理想，他們沒有遇到堵車，一路暢通抵達濱海古園，比預計的時間提早了十五分鍾。

    墓園給人的感覺總是莊嚴肅穆，哪怕心理上已經接受逝者離去的事實，到了此地仍免不了被傷感的情緒占據主導。兩人還沒下車就感受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許諾更是緊張地差點把油門當車踩。

    “放鬆，伯母不會怪你這久才來。”唐雅柔聲安慰他。

    他感激地笑笑，負罪感稍許減少了幾分。他的手指在外套口袋摸到了那把曾經顯得萬分神秘的鑰匙，不安消失，心定了。

    他們來到辦事廳詢問編號007685骨灰寄存櫃的情況，家沒有購買墓穴以及寄存骨灰盒的證明文件，唐雅推測顧玲瓏不想讓許驥發現她暗中在進行的事情，說不定將它們和嚴杏芳的骨灰盒一起鎖進了寄存櫃。

    顧玲瓏當初的計劃應該是製造既成事實讓許、顧兩家人停止爭鬥，還母親安寧與清靜。孰料她未留下片言隻語就結束了生命，反而造成一樁“懸案”，等了十年方才有後續。

    窗口辦事人員在電腦上輸入編號，看到顯示結果後麵色微微一變。“怎十年沒落葬啊？聯係人電話也打不通，這十年幹嘛去了？”

    按規定骨灰寄存隻有一年時間，過了十年才來確實說不過去。許諾不想把真實的情況告訴無關人員，他隨便編了一個借口：“不好意思，我們後來出國了，才回來。”

    “先補齊費用，還有墓穴維護費。《墓穴證》帶著吧？”

    “呃，鎖寄存櫃了。”

    許諾的回複讓他得了好幾個白眼，不過在他補繳完寄存費並且再三承諾一定交足維護費之後，他們終於知道了寄存櫃的確切位置。很快，兩人在骨灰堂找到了嚴杏芳的櫃子，不高不低，正中間的位置。

    他從口袋掏出鑰匙輕輕插入鎖孔，沒錯，可以插入；再試著往右旋轉，沒錯，可以轉動……櫃子的門打開了，母親的骨灰盒就在麵前。

    “媽媽，對不起。”衝口而出的話語未經思考，卻是再真實自然不過的反應。許諾挺直脊背承受著感情猛烈的衝擊，他需要時間與母親達成和解，與童年達成和解，也與自己達成和解。

    “那是證明文件吧。”唐雅眼尖，發現了骨灰盒右邊空隙夾著東西。她伸手小心翼翼勾取，拿出來一看果然是《墓穴證》和《骨灰寄存證》。她和許諾同時鬆了口氣，幸好找到了它們，否則光是補證明就令人十分頭痛了，畢竟購買墓穴的人已經身故，要證明各種關係委實麻煩。

    “等等，麵好像還有東西。”唐雅眯起眼睛往更深的側看，那東西藏得巧妙，它完全被骨灰盒以及證明材料擋住了，若不是取出了兩份證件還發現不了。

    唐雅又用手指慢慢勾，一點點將它移動到近處。當手指觸摸到“它”的表麵，她突然僵住了。

    “是，絲絨的。”她吐出夢囈般的言辭。

    許諾莫名所以，但是當“它”終於重見天日，他的表情和唐雅一樣，滿臉的不可置信。

    紅色絲絨封麵，暗金色玫瑰花——顧玲瓏生前最後用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