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帶路走在最前,很快就把磨磨蹭蹭的兩人落在後麵。
祠堂建在沿河的岸邊,隻一條簡陋的土路用來通行。
昨夜偏下了一場雨,走起來很容易濺起泥點,尤其沾在淺色的衣服上格外紮眼。
吟歡現在愛穿妖媚豔麗的顏色,講究紫嫣紅的風流韻味。
今早她想換換心情扮嬌俏,緩和一下身邊那個白衣墨裳的死鬼帶來的沉悶感,就換上嫩鵝黃的齊胸破裙,外罩若竹色的披帛,又著一雙尖上墜著珍珠流蘇的月白繡鞋。
結果,哪怕她小心翼翼地越過水坑,還是不可避免濺到了泥點。
吟歡走一路罵一路:“等姑奶奶什時候富可敵國,就去哪都坐轎子,找八個美男一起抬我,一邊走一邊撒花瓣,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她扭頭一看,發現律癡行的身上竟然沒有一點汙泥。
“憑什你就弄不髒衣服和鞋子?”吟歡不悅地蹙眉。
律癡行淡淡道:“輕功。”
吟歡怔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踩過的水坑上大多飄著落葉,但最大的也不超過掌心大小。
唯有足尖精準無誤地點在上麵,方可滴水不沾。
而且必得內力極高的人,才有這般翩若驚鴻的輕盈。
像她這種半瓶子晃蕩的能耐,頂多能在打不過對方的時候落荒而逃,談不上什美感。
“也就武功厲害點……”吟歡正小聲嘀咕,忽見眼前伸過來一隻勻稱修長的手。
掌心和指腹竟見不到絲毫紋路,像被長年累月地磨沒了。
律癡行:“跟著我。”
他的眼神看上去沒有半分淫思邪念,就隻是單純地想伸出援手,且不方便讓她握著劍而已。
“用不著你假好心!”
吟歡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哼道:“我自己可以。”
律癡行碰了個釘子,卻沒有生氣,而是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
“前方有個不小的水坑,若是邁不過,不僅雙足會浸泡於汙水中,就連衣裳的下擺也必不能幸免於難。”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戳中了吟歡的痛點。
經過一番猶豫,吟歡不情不願地將手擱在律癡行的掌心。
“看在你方才配合我演戲的份上,給你麵子而已,別以為我原諒了你昨天借小乞丐來挖苦我的事!”
律癡行像往常一樣,應了簡單的“嗯”,再將手掌輕輕合攏。
感受到少女柔荑的溫度,他本能地指尖微蜷。
——和劍不一樣,不冰不冷不硌手,反而又軟又暖,還小小的,輕易就能全部包裹在掌心。
與此同時,律癡行推開霜寒的劍刃,瞬間斬斷了河畔垂柳的一根枝條,快到察覺不出他拔劍再歸鞘的動作。
“走。”
他低聲道。
吟歡來不及反應,便被律癡行拉到了身旁。
有他的襄助,她竟也能輕點葉麵,如敏捷輕靈的燕子。
可這片水坑上隻有一片落葉,若是自己踩了,他該怎辦?
吟歡後知後覺地看向律癡行的足底,卻見他已經把方才折斷的柳條丟在水麵,足尖以細瘦幹枯的枝條借力,輕鬆越過了這條路上的最後一處泥濘。
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
律癡行的真正實力,可能比他目前表現出來的更強。
同樣十八歲,怎差距這大?
吟歡多少有點不高興,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羨慕還是嫉妒,甚至是自卑。
自卑這種情緒,從她離開曲家之後,就再也沒有產生過。
不是足夠自信,而是根本不敢自卑。
心性隻要稍微弱那一點,就得淪入萬劫不複之地。
穩穩當當地落地之後,律癡行立即鬆開手,“我稍後會設法潛入祠堂,伺機救出新娘與朱厭。”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離你不遠,能及時聽到呼救,放心。”
吟歡知道他這樣做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但還是哼了一聲。
“別鬧出太大動靜被他們發現,否則那多人一窩蜂地湧上來,人家肯定隻顧著跑路,可沒那閑工夫替你收屍。我頂多想辦法,幫你引開村民的注意而已。”
“多謝。”律癡行極輕地揚了一下唇角,笑意稍縱即逝。
趁著儀式正在準備,祠堂外亂糟糟的忙成一團,他很輕鬆就混了進去。
留下吟歡獨自走在河邊,懶洋洋地給煙鍋加了些煙絲。
她眯著一雙狐狸眼,打量祠堂外的忙碌人群,忍不住腹誹:
“不愧是曾經的天子腳下,跟前梁的皇室學了一水的壞習慣,居然還在沿用苗疆的巫儺之術。配個冥婚也不忘先祭祀一番,什毛病。”
祠堂外麵堆著許多祭祀用的器具,還有一個大火盆,祠堂頭則停放著兩具棺槨。
即便環境嘈雜得不像話,吟歡還是能隱約捕捉到從棺槨中傳來的少女哭聲。
如果不出手相救,新娘和朱厭都會在祭祀的過程中,被巫祝活活生焚而死。
“可是這關我什事?”吟歡深深地狐疑,“我幹嘛要替律癡行盯梢探風,助他救那倆孩子?”
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一個妖女不好好為非作歹,居然又要自討苦吃地救人了?
還嫌上次的教訓不夠嗎?
萬一這次救的人又倒打一耙,要害自己怎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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