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百鬼千魂陣中,再微小的攻擊都會滋生殺意。
還不等反應過來,徐蠻便被怪物們狠狠摜砸在屏障上。
而疼痛又衍生出怨憤,雖然徐蠻嘴上沒說,可卻控製不住情緒是種本能會生變。
“砰!”
“砰砰!”
“砰砰砰!”
惡鬼凶魂們的動作一次比一次快,力量一道比一道更狠。
不過幾息的時間,伴隨著某道聽似愈發愉悅的笑聲,徐蠻被攻擊摔砸得形容狼狽。
長發被扯得淩亂,破損的法衣已有數處呈染血的條狀,耷拉著往下滴血。
此時此刻,徐蠻也不得不感歎,難怪那多的修真界狠角色均喪命在這個陣中。
雖是解法可笑又簡單,但人心卻最是善變又難控。
別說徐蠻眼下隻是個練氣期,哪怕是她上輩子金丹期,也及不過這群惡鬼凶魂們的速度。
但總不能什也不做,任由著牠們來虐菜吧。
思緒急轉中,徐蠻又一次被群怪物們重重摜在角落撲上身來瘋咬撕扯。
眼看情況越來越糟,徐蠻心一橫的抬手將就近啃她血肉的幾隻惡鬼們摟入懷中,破罐子破摔地揚聲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有話要說,我有話要說!”
臂彎中的幾隻惡鬼發出不耐氣息,並瘋狂的扭動掙紮。
徐蠻已顧不上那邊因她此舉更添了笑料的少年,連忙接上先前那未盡之話,急速道:“我!我!我很可憐,比之你們任何一隻都可憐。我才幾歲時就被父母賣了,那日我在籠子整整哭了一路。哭到昏頭睡去,驚醒過來又哭……”
她沒法子憐憫這些欺她的怪物們,總能憐憫憐憫自己的。
心境隨話意而動,徐蠻仿佛又回到了被賣那日。
轆轆轉動不歇的破木囚車,拉載著她離那熟悉的小山村越行越遠去。
還有那兩個人牙子,揮著棍子敲打車轅讓她安靜點的喝罵聲。
看來不論是憐憫惡鬼們或是自己,在這個陣中皆是有效用的。
徐蠻擋不住一陣心喜,笑容卻又僵在唇邊。
“噗呲噗呲”群起的血肉破皮音,讓她在巨痛的忍耐中又升起疑惑。
她分明有在憐憫自己,又是怨怪了誰才引發了怪物們更極端的殺意?
啊……是了,她的確是在可憐自己,但同時也在憎恨著某人。
她在恨著那十月懷胎生下她的娘親。
那小的一個孩子,除了會漫山遍野的瞎跑之外,還會些什讓她活著的生計呢?
她不會,什也不會,還是個喜歡拉著娘親衣角乞憐的小嬌嬌。
而他們卻狠心將她棄了,任她一路哭啞了嗓子,怎也想不明白。
在後來的許多日子,徐蠻忍不住會想。假若有天成婚有了孩兒,她定不會做那樣狠心的娘。
哪怕真淪落到快要餓死的地步,她也要摟緊懷中孩兒一塊兒下陰曹。
攬在一起死並不可怕,摧人心肝的是那惶恐未知與肝膽俱傷的生離。
血淋淋的,一生不可愈。
分明還並未至最絕境,還沒有孤注一擲。怎可以那樣做呢,怎可以?
徐蠻脫力地又靠在堅冰樣的屏障上喘氣,她的左眼已經不能視物,右眼也被血水糊住。
如此不休的慘烈中,她甚至覺得心境比起當年被棄之時輕鬆得太多。
血湧衝喉的疾咳幾聲,她掙紮著破鑼般的嗓子又開始轉移憐憫之法。
“……等一下,等一下!剛才說的不作數,我……我再重新說一個,重新說一個。”
此番話也沒能緩解殺意,徐蠻卻依舊往下輕緩說著:“……那年我辛苦攢了幾個月的月例銀子,想拿去討好孝敬徐福,以求在他手中能過些鬆快的日子。誰知道,同屋住的那幾個姐姐因懷恨我平日的嘴甜,把我的銀子偷走了。……你們知道那種絕望,終於有了一線曙光又滅絕的滋味。我抱膝在床上哭了一夜未睡,直歎人間真難,多可憐啊……”
所以那時,她也沒有白費掉那雙哭紅的眼。
天還麻麻未亮之時,她就悄悄起身奔去找徐福,準備告場暗狀了。
太監們也是群可憐人,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
蒙蒙昏暗的燈火中,徐福已在值所吩咐小太監們一大早上要幹的活計。
“徐、徐公公……”徐蠻扒在門沿邊上,未語淚先流地喚了這聲。
殿中的三品太監還很年輕,不屑地朝她看來,忽而笑笑地端起桌案上的茶水抿了口,才慢幽幽地問她有什事。
這些個閹人,平日在主子們麵前一幅卑躬屈膝的樣兒。可在同是奴才的宮女們麵前,又擺起了位高一等的款。
一旦有什事求到他們麵前了,不吸出一口血是不會撒嘴的。
在那句輕飄的應聲中,徐蠻紅著眼兒的奔進去,雙膝一軟地朝人跪下,嬌嬌泣道:“……徐公公,您可要為我做主呀。我本來攢了筆銀子準備拿來孝敬您的,卻被同屋幾個姐姐們拿走了。”
聽了這話,裝模作樣的太監又是一笑:“孝敬我,你的月例銀子做甚要孝敬我啊。”
那皇城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則,就算想白拿人家的銀子,也要拐著彎兒的把話說漂亮,把自己稍微摘出去些。
徐蠻因憶及了往昔的趣味而無聲一笑。
“我、我覺得您跟我爹的模樣生得特別像,平日又不辭辛苦地調/教我們。所以……所以我才想多多孝敬您。而且宮吃穿不愁,我也花用不到銀子。”
小小的姑娘,垂頭忍下滿心羞恥的說完這番話,又胡亂地表著忠心與孝心:“等、等您老去仙逝的那天,我、我給您摔盆扶棺……”
“啪”的一聲碎響,三品大太監怒拍了手中茶盞,朝跪在膝前的人喝罵:“你個膽包都沒生齊的小賤蹄子,擱這兒辱我呢是不是?”
小姑娘猛地抓緊那大太監的手,急慌慌地辯解:“不是的不是的,我沒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在您手中過些順遂日子,想活得命長些罷。”
昏暗的上值房沉默了許久,才又響起那太監陰陽怪的笑:“,如此乖覺又心思活絡的,還怕命不長。行了,眼下正忙著呢,等緩過陣兒就去處理你的事。”
那日,年幼的姑娘邊幹著活,邊戰戰兢兢的盼到了天黑才總算等到了人來。
那皇城真正的貴主子們,很難顧及到她們這類小人物的性命。
反而似徐福這類的人,卻捏著她們的命脈。
忙完一天,趁著灰蒙蒙的夜色時,那三品大太監才帶著一波小太監們來到她們宮女的院子。
冬日的夜太冷,又巧縫下了兩日雪。
徐福往袖攏穩了雙手,才側目對身後人幾人示意道:“留下那個最小的別動,其餘的全拉過來打板子。這冬日的天兒怪冷的,人都穿得厚實,給她們將那綿褲全扒拉下來了再上板子。”
他將話說得輕渺,卻引得幾個宮女猛地跪地求饒。
啪啪啪的仗責與哭求中,那大太監仿佛以此得到樂趣地嗤笑道:“,肉挨上了板子,才知道鬼哭狼嚎的討饒。你們合著夥欺負那小東西時,怎猜不到會有這一遭。都是給人為奴為婢的,想掐著誰過日子呢。太監是不如你們宮女還有望翻身做主子或是放出去,但太監能讓你們還沒成事前,在手底下過得生不如死!”
在那頓板子打到再也沒有聲求饒之後,大太監才朝廊下的小宮女招手。
“過來吧小東西,跟我走。”
她垂首斂目從黑暗中快步朝他走去,接過某個小太監手中的物甚道:“我替公公掌燈。”
“你,……”他發出道不信的笑聲。
在宮中替貴主子們掌燈引路,可不是件輕鬆的活計。
行走時背臀部位不可以直對主子們的正麵,需要執燈在前的側扭著身子走。
如果路程短還好,長得話那可就是活受罪了。
夜色中的小宮女,俯首斜腰的擺好姿勢將宮燈打橫後,才望著雪地恭敬道:“公公,請。”
幸而那夜,徐福的目地地隻是淩淵的書房。
但那次,她亦是硬生生在寒冬的夜走出了一身汗。
徐福在門前駐足讓她緩平了氣息,這才敲門等傳喚。
那回是徐蠻第二次見淩淵。
她在徐福身後低眉拱手行至那大大的書案前,安靜地跪下才給主子問安。
做奴婢的不得令不可抬眼直視主子的麵,年幼的她唯有等著。
默了許久,才聽著把玉質朗朗的聲音平和著笑開:“怎弄個小丫頭過來。”
徐福的聲音趕緊在後響起:“這丫頭年紀小,合屋住的那些小蹄子們欺生,可著勁兒的整她呢。欠收拾的東西們,也不掂量掂量這丫頭可是主子您親手救回來的呢。”
十一二歲的少年,終於有話對她說:“起來回話吧。”
小姑娘這才敢起身,但卻微微躬身將手交疊的放在腹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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