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沁媛 本章:第五章

    夜,皓月當空,使得星星皆黯然失色了,好花弄影,細柳扶風,冬青樹的影子,聳立在白霧濛濛的月光之下。上海,真是一座燈紅酒綠、令人熏染自如的城市。這,沒有晝夜之分,到處都是歌舞升平。在百樂門舞廳,有著閃閃爍爍的霓虹燈和川流不息熱鬧的人群,處處都是衣香鬢影,外外一片笑語喧嘩。那一縷一縷蕩人心弦的歌聲拂來耳際,在月色悠揚的黃浦江畔潺潺地起伏……

    “夜上海?夜上海

    你是個不夜城

    華燈起?樂聲響

    歌舞升平

    ……”

    來來往往的賓客,在這一座萬眾騰歡的舞廳,各不同的社會階層人士歡快地舞動著步伐,縱情享受夜生活的喜悅奔騰。在紅綠交錯的燈光下,康文一隻手搖勻著杯中的紅酒,愜意俯靠在公共紅沙發上。他身著一件灰色的高領鑲嵌著點格子的針織毛衣,三七分頭,一雙英氣炯炯有神的眼睛,兩道雄性的濃眉,臉上頗有一種成熟而又略帶幾分憂鬱的韻味。忽然一位身穿著花花綠綠的綢緞旗袍女子,扭著身子,左搖右擺地走了過來。她燕尾式的中分發髻,此女年歲尚小,隻是太過精濃的妝容將她顯得略微成熟了,那晶潤櫻紅的嘴唇讓人蠢蠢欲動。康文抬頭滿懷欣喜叫道:

    “寶貝兒。”便一把將這女子擁入懷中。

    她猶如夢境般地依偎在康文胸前,發出一陣滿足似的歎息。康文逮起她那隻塗著大紅指甲的手指,在自己唇前淺淺一吻,帶著薄薄的醉意低語道:

    “婉姿,我好想你。”

    “你還說呢,你多久沒來看人家了?”她挑逗著捏住康文的鼻梁。

    “前段時間,我不是在忙嗎?為了研究茶葉的事情。所以……”康文言猶未盡。

    “所以你就不來看我?”婉姿嬌嗔嗲意之態。

    “最近家業繁忙,培植新茶,還有我……”康文又戛然而止。

    “關於我太太懷孕的事。”他又無奈地接口。

    婉姿眼掠過一陣燒灼般痛楚的光芒,一把推開康文,厲聲激昂地說:“既然你們都打算生孩子了,那你還來找我幹什?”

    康文心緒悸動而急切地緊拽住婉姿的手不放,急忙解釋:“你聽完好不好!”

    婉姿蹙眉輕頻,他輕輕地、囈語似的在她耳畔低吟:“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和我太太的結合完全是我父親主張的‘恩義’聯姻。其實我跟她真的沒有什感情,這個你是知道的,我不愛她,我怎跟她孕育一個小生命?更何況她也不能生育,不過這樣也好,正因為一直不孕,我母親開始著急了,為她四處求醫問藥,才有了幫我納妾的想法。你也知道,自從一年前我認識了你,我便一發不可收拾地對你無法自拔。”康文誠誠懇懇地說。

    “那你有跟你父母提過我嗎?”

    康文頓時沉默,未出聲,眼頓然閃爍著一層自慚形穢的光芒。

    她仿佛看透了這個男人的心思,他的眉梢眼角也染映著許許多多的無可奈何,他也知道康文的難處,可是,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為什不試圖向家抗衡一下呢?

    “我是百樂門的舞小姐,你再怎喜歡我,能娶我過門嗎?”婉姿的聲音是低沉的、蕭索的。

    “我彭康文一定會讓你過門!”他斬釘截鐵地說。

    “你家會同意嗎?我這種身份,做你彭家的姨太太都遠遠不夠資格。我是百樂門的女人,以你彭家在上海的威望與名氣,你父母會容下我嗎?”婉姿帶著一絲自嘲的譏諷。

    康文怔怔地盯著婉姿,一語不發。

    “可是你自始至終都沒有向家提過我,你說你要娶我,這話說了多少次,你若是真心對我,為什還將我放置在這?為什不告訴你父母我是清清白白的舞女?”她心緒激動起伏。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婉姿?我也一直在想,到底要怎跟他們開口,我讓你離開百樂門你又不聽我的。”

    “離開有什用?你父親經常來這談生意,所以他眼熟我。我無論跑到哪去,都擺脫不了我曾經是舞女的事實。”

    康文一手將婉姿帶入了舒適的臂彎,語重心長道:“婉姿,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一方麵是愛情,一方麵是責任與義務,現在我母親要我納妾,可是——你怎能夠做小?這樣太委屈你了。”

    婉姿抬起臉來,香脂凝腮,麵頰一片醉酒似的嫣紅,一對動人心弦的眸子定定地直視著康文。她喃喃地說:

    “康文,你知道,你都知道的,我不在乎,不在乎做小,我隻是一個身份卑微的舞女,我能奢求什呢?隻要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最大的願望還是希望自己有個名份,讓我名正言順地跟著你。”

    “可是婉姿,我在乎,真的,我在乎,我怎舍得讓你做妾做小?我要娶你,明媒正娶!”康文帶著一股意誌堅決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要跟她離婚?”婉姿顫微微地問。

    康文中肯地點了點頭。

    “可是康文,因為我——你怎對得起你的妻子?”

    “我顧得了你,就顧不得她,顧得了她,就顧不了你。”

    “康文,你告訴我,如果不是因為她不能生育,你會不會和她有離婚這個念頭?”婉姿一本正經地問。

    “我會,慶幸的是,我和她沒有孩子,這樣沒有血緣至親牽絆著我。”

    “可是康文,你這做真的很殘忍,為什不能兩全其美呢?我都說了我不在乎做妾,她不能生育,你拋下她,她以後該怎辦呢?”

    康文幽幽地深歎了口氣,道:“都怪我呀,傻乎乎地聽從父命,也不會造成今天的悲劇了。”他的目光淒然,神思淩亂。

    “說真的,我不想你在這兒,你實在不適合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和夜夜笙歌的環境。”

    她緊貼著康文的心房,紅暈滿光,道:“那我還能去哪?我又沒讀過什書,除了舞廳,我還能去哪?”

    次日,暮色濃而重地堆積起來,寒風怒號,雨絲一顆顆撲打著玻璃窗,發出細碎微啞的低鳴,把窗欞都被染上一層水霧,樓下的樹影、車影、人影都變得朦朦朧朧了,幾株零星散落的小樹搖曳在一片煙雨淒迷。

    羽裳心暗自焦灼,囈語念叨:“這大的雨,待會怎回去啊?”

    柏文仿佛聽見了她的喃喃自語,發出一陣清晰而肯定的聲音:“我待會送你回去。”

    她坐下來,用手托起下巴,凝視著窗外的煙雨暮色。她心默默祈禱著,希望在下班之前能停止這場大雨吧,也怪自己,出門老是忘記帶傘。

    隨後,雨漸漸小了,仿佛停止了。羽裳心中暗喜,她小跑出了辦公室,距離車站還有一段路,羽裳踏著雨露,踏著暮後泥土惺忪神秘的空氣,在水霧中迷離地奔跑著,柏文緊跟著羽裳的步伐。此刻,天色立即顯得昏暗陰沉,瞬間又是一片煙雨蒙蒙了。一條一條的雨線把空間鋪滿,透過雨,遠山半隱半現地浮在白蒙蒙的霧氣。她的身上已經被雨水打個半濕了,柏文從後一把將羽裳拽住,此刻他覺得她那樣柔弱、那樣孤獨和無助,他顧不得煙雨的掃射,脫下了自己的黑色大衣,急忙包裹住羽裳的頭與身子,心疼地、憐惜地說:

    “你這個笨蛋,不是說我開車送你嗎?萬一著涼了怎辦?”

    柏文的雙手將羽裳的身子箍得緊緊的,此刻,心那一股迸流在體內的熱血燃燒著、沸騰著……如此難安,如此混亂,這種畫麵依稀重演,杭州?西湖的船隻上?對,他也是這樣牢牢地將自己箍住,這感覺好迷亂,令人濃情盎然,令人如癡如醉。一絲絲涼冰冰的雨線拍打在她雙頰如火的臉上,兩排濃密微卷的睫毛顫微微地扇動著,被細絲綴滿了晶瑩剔透的小雨珠。她揚起一對灼熱的眸子深情地直視著柏文,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這樣專注地、忘我地凝視著他。佇立在寒瑟瀟雨之中,那厚實的黑大衣裹著那靈秀可人的腦袋,透過朦朧的雨霧,她像一個蕭拓的修女。她沒有掙開他,臉上呈現隻是一片柔蜜的色彩。

    柏文被她這對蘊含著千言萬語的耀目深深撼動了,心湧起一陣熾熱翻滾的浪潮。他知道這一次,真的不能夠再錯過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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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可以錯過了,更不允許自己錯過了!他身體的每個細胞,血管的每滴血液,都在強烈地喊!喊!

    他不由自主地傾聽著自己身體的呼喚,此時此刻,他呼吸緊促,神情酣醉。那兩隻手將羽裳箍得更緊更緊了,生怕這一瞬間會憑空消失。他的手逐漸放鬆了羽裳的身子,慢慢地從她腰際上遊走,接著捧住了她的臉。是這樣的一雙眼睛,牽動著他的心髒,引動著他的肺腑,柏文視角轉向她的嘴唇,炙熱地、深情地一吻而上,使得羽裳迷迷蒙蒙般地闔上了雙眸,一時之間她無法喘息、無法抗拒、無法思想,這種令人心慌意亂壓迫的吻,令人窒息。她聽到他的心跳,那沉重、那猛烈。模模糊糊之際,他覺得她在回吻他。此刻,天地萬物混沌成一片,羽裳忽覺渾身虛軟如棉,像踩在雲堆,那樣輕飄飄,那樣無法著力。

    “羽裳,我愛你!”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迫切而摯誠。她睜著一對受驚的眼眸,她那雙秋波一閃一閃。漸漸地,兩行眼眸漾滿了淚珠,她自己都不清楚這是喜悅的淚水,還是遲來的愛情?她輕閉雙眼,淚滴漸漸滑落臉頰,點滴在她的粉唇,點滴在唇角邊線上,她那翹首的睫毛被眼淚所潤濕。

    柏文柔柔地暗撫羽裳臉頰,為她拭去麵頰上的淚漬。此時此刻,他那雙瞳孔煥發得好黑好大,羽裳從來沒有如此這樣距離打量過柏文,他深情並茂的樣子,他含情脈脈的眸子,震動著她的每一根心弦。

    “羽裳,你終於肯直麵你的內心了是嗎?”柏文心神激蕩,眉梢眼角堆積著難以言表的喜悅。

    她微微抬起頭,揚起一對霧氣濕潤的眼眶,喃喃地道:“柏文,我——我不敢。”

    “不敢?為什?”說完,他又接口:“你還是因為梓君是不是?你還在為這件事內疚?你仍然愧疚她遠遊歐洲是嗎?”

    “不!”羽裳清晰地、明亮地脫口而出。

    她的眼神深情而又堅定,輕輕地說道:“梓君不會再是我的阻礙了。”

    柏文那近乎若狂的微笑從他嘴角漾開了,他振奮地說:“是嗎?羽裳,真的嗎?”

    羽裳輕輕點點頭,道:“可是……”

    柏文立即用著手堵住她的嘴,熱烈地低語:“不要可是了,羽裳,我懂了,從今以後,我會好好愛你,好好對你,一切都不再是我們的阻礙了。我好高興,我今天總算明白了一件事,原來你也是愛我的。”

    羽裳內心驟然洶湧激蕩,紅霞撲麵,她微微噘嘴嘴,淺笑盈盈,他們就這樣彼此凝視著對方,癡癡醉醉,意亂情迷。

    柏文將羽裳帶進了車,到了金宅,羽裳敲打著院門,陸氏看見了外孫女和這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佇立在門口,她來不及問眼前這個“陌生人”,定定直視著羽裳穿著的那件被雨珠淋個半濕了的淡綠色大衣,她焦灼、急切地說道:“羽裳呀,你怎又忘記帶傘?趕快進來。”

    陸氏驚怔了片刻,一瞬不瞬地盯著柏文,問道:“你——你是?”

    “哦,阿婆你好,我叫彭柏文。”

    他看著眼前這個慈祥的老奶奶,塵滿麵,鬢如霜,盡管年歲較大,可精神氣確實十足的。

    陸氏的眼充塞著疑慮,羽裳眸子遊移了一瞬,接口道:“外婆,他是我的同事,下雨了,是他送我回來的。”

    “哦,那真是太謝謝彭先生了。”

    陸氏熬好了薑湯,她給幹毛巾讓柏文自己擦著頭上被雨水濺濕了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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