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塵走在一條陌生的道路上。
他不知道這是哪,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來此,如何來此。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自己是影子,忘記自己是燕塵,隻剩下一個名字深深烙印在心湖,驚濤駭浪,抹之不去。
鐵韃爾。
四周有兵戈聲,有馬嘶聲,有戰旗獵獵之音,但燕塵什都看不見。他的目光緊緊追逐著正前方一道如煙如霧的背影,似乎觸手可及,卻又遠在邊。
涯咫尺,咫尺涯。
不知走了多久,燕塵覺得一種種戰陣之音如同驚蟄的滾滾春雷,拚命鑽進耳中。頭痛欲裂。
那背影子終於停下,緩緩轉過身。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萬俱寂。
“你知道?”他,“下修行者繁如過江之鯉,龍蛇並起,共赴大道,何其浩蕩。但隻有我,隻有我見過修行道盡頭的無上風光!”
“你不知道。”煙影隨即搖頭,“如今這個下,願意提起我的,估計隻剩下墳中枯骨,荒野孤魂。”
他突然上前一步,距離燕塵隻有半步之遙。燕塵終於看清了煙影的麵容長相。那是一張與姬公子有幾分相似的臉,但又有太多的不同。
煙影眼中,無限落寞,落寞深處,風煙殘盡,卻又有著掩藏不住的熾熱辰星。
“你我有緣,送你一句話。”煙影,“走得再遠,別忘了自己是誰。”
他漫不經心揮了揮手,兵戈之音再次響起,四野迷霧散盡,露出了道路四周的景象。
那是四十萬根長矛,直指穹,每一根矛上都刺穿著一個青顏部眾的屍骨。鮮血沿著矛杆流下,將土壤浸成了暗紅色。殘破的戰旗在風中嗚咽,就像四十萬戰死的英魂,正呼喚著他們的君主。
一具無頭披甲屍骨顫巍巍站了起來,懷抱著一隻雪白的酒壺。那酒壺是由一整顆頭骨削製而成的。
“阿爸!”燕塵淒厲大喊。
他再無暇顧及什,踉蹌著向前奔去,滿地的鮮血忽然化作一個漩渦,血浪滔滔,將他卷入無盡黑暗。
——
燕塵猛然從夢中驚醒。
將他喚醒的,是脊背上一陣陣鑽心的劇痛。那些灰色的絲絮全都活了過來,一些鑽出體外,一些往體內更深處鑽去,如同一群灰背的蜈蚣,爪牙銳利,共同分食著一隻龐大獵物。
沒有痛苦的嘶吼。沒有一滴鮮血流出。
燕塵手捂住嘴,不知不覺,淚流滿麵,不知是因為心痛,還是渾身的劇痛實在難忍。所謂萬針穿身、千刀淩遲的酷刑,不過如此了吧。
其實,他也隻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淚如雨下,汗如雨下,燕塵咬著牙。
撐。
繼續撐。
若是有四品以上的修士在這,就能通過靈識看出燕塵體內的驚人變化。灰絲纏繞著破碎不堪的丹田,縫衣線一般穿進穿出,甚至還代替了丹田周圍一些斷裂的細經脈,貫通氣血。
就像一隻竹籃被不斷修補,最後密不透風。
燕塵的丹田變得完整,斷裂的經脈補齊,一團黯色的真元緩緩浮出,被灰暗絲絮包裹著,汲取著,懸在丹田正中,勉強維持。
這是修士的“第一口氣”,所謂六品承露境,穴竅丹田為盤,地靈氣為露,以盤承露,煉氣煉體。
但這些,燕塵全都感覺不到。
隨著酷刑一般的疼痛逐漸減輕,他終於昏了過去。
撐不住了。
——
燕塵不知道,在竹園另外一間屋子,有另一名少年做了一個和他很相似的夢,醒來之後,少年的枕頭邊上多了一根鐵條、一本書。
那根鐵條長得很像一柄劍。
換而言之,那是一枚劍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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