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玉縝則折 本章:一

    一

    落日江上寒,翻醒已是秋.

    這年的夏天去的極快,啼幕湖畔的漁人家早已曬了網。天,開始黑了,華燈初上時,萬家燈火映著西山。

    湖畔的大道上從遠方潑拉拉的來了一匹快馬,一溜煙的向著啼幕湖畔旁的小村莊飛速奔行而去。

    馬兒停在了一戶人家前,“籲!”馬上那人雙足一點馬腹飄身下馬,他拍了拍馬的腦袋將馬牽住,輕輕的叩了叩那戶人家的門郎聲道:“有人在家嗎?”

    不多時,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門中走出一中年漁人,這漁人打量了一翻來者,疑惑地問道:“恕在下眼拙,閣下是?”

    那人恭敬的道:“小人是月圓山莊裴忠,奉我家主人之命,特來請穀大俠參加我家主人在重陽之日舉行的劍歌大會。”

    再細看那被稱為穀大俠的漁人:身高八尺有餘,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好一個俊俏男子。

    那漁人笑了笑:“恐怕是裴小哥搞錯了,在下是個打漁的臭漢子,又怎會是你口中說的穀大俠?”

    裴忠神色自若的答道:“我家主人早知穀大俠有心避世,肯定不會向小心承認身份,是以讓小人為穀大俠帶了封信,大俠一看便不會難為小人。定會讓小人回去答複主人一個滿意的結果。”說罷,從馬背上摘下來一個包袱,從包袱中摸出一封燙金字的書信,交與中年漢子,退到一邊,不再言語。

    那漁人接過信後拆開一看,登時便“咦”了一聲,仔細一瞧,臉上的神色便深深陰了下去。將信念罷,他抬頭看著裴忠一字一頓的說道:“可否告知穀某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裴忠搖頭道:“我家主人果然料事如神,他提前吩咐過,如果穀大俠問起,小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回答的。”

    那漁人將信拿在手中,默然一陣,忽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罷,說穀某重陽之日必定赴約。”

    裴忠聽得漁人說這話麵露喜色,謝了一聲,忽的一撐——揚馬去了,隻帶起一陣塵土。

    姓穀的漢子歎了口氣,緩緩退回屋內反手將門別上,對屋中剛好轉出的美貌少婦道:“素素,我們的好日子到頭啦。”

    那美婦聽了這話,秀眉一緊道:“是與剛才那人有關?”

    姓穀的漢子點了點頭:“看看這個罷。”將手中的信遞到美婦胸前。

    美婦接過信後輕輕將信拆開,讀了起來。還未念畢,美婦心中的驚訝無異於平地驚雷,有如洪濤笨湧般靜海不已,呆呆的捧著信半晌說不出任何話來。

    那姓穀的漢子輕輕的拍了拍美婦的肩膀細語道:“素素,你我都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三年前...星弟他..就已經...”

    說到這,美婦忽然捂住了漢子的嘴道:“淵哥,別再說啦,素素害怕。”

    姓穀的漢子輕輕攬住了美婦的肩膀,將她攬進懷中道:“素素,還有我呢..有我呢...”

    美婦點了點頭,淚水卻控製不住的流下來:“淵哥,你不要去好不好,素素好害怕,我總覺得有什事情要發生了。”

    漢子搖了搖頭道:“你明知道自從星弟....那事後,我就日夜都覺得愧對星弟,既然來了,躲也躲不過,有什事情,該來的總會來罷。”

    美婦淒然道:“淵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回來,素素會等著你。”

    那男子笑了笑道:“隻怕想傷我穀汐淵也沒那容易,你放心,我還要與你生一窩兒子。”

    美婦心中此時苦不堪言,卻又不忍讓自己的丈夫看出來,隻得強顏歡笑道:“我又不是母豬。”說著,淚水又流了下來。

    穀汐淵無聲的吻去了美婦的淚漬,二人擁抱在一起,隻剩屋外嗚咽的海風聲。

    二

    黑壓壓的天與遠方連成了一片,整個大地在一片暗淡的光下無聲歎息著。微風將地麵上幾片枯葉卷起,不緊不慢的打著旋。

    “什鬼天氣!”老張在心底咒罵著,不覺間加快了步伐。老張約莫行了一盞茶的功夫,進得一座古樸小鎮,也許是天氣的緣故,小鎮上早已沒了買賣商人的蹤影。偌大的街上卻隻有風聲,老張似乎對這樣的小鎮並不奇怪,仍是快步走著。想是穿行了四五條街的距離後行至一家名曰:喜福客棧前,也不招呼店小二,更不理會掌櫃,徑直上了二樓。這客棧甚大,老張上到二樓又拐了幾拐,至寒香字號房門前停將下來,沉聲道:“天道無常!”

    房應了一聲道:“老張?進來罷!”

    老張這才推門而入,屋內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臉色頗為蒼白,生的並不俊俏,隻是雙目炯炯有神,似乎可以把別人看穿一般。這男子正在把玩手中的一枚玉佩,神情甚是愛惜。

    老張身子一躬,拜道:“教主。”

    男子也不看他,自顧的把玩手中的玉佩道:“可是有消息了?”

    老張恭敬的點頭道:“是。”

    男子問道:“那人怎說?”

    “那人說,一切按教主的意思,隻是...”老張頓住了口,膽怯的望了望眼前這個男子。

    “但說無妨。”男子揮了揮手。

    老張喘了口氣道:“隻是那個大人物讓我向您轉封信,說這是上邊的意思。”說著,將信從懷中掏出遞到男子的麵前。

    男子接過信,隻看了一眼,臉上陡然青氣大熾,幾乎吼道:“真是狗眼看人低。”說罷,將手重重向身旁桌麵一拍,隻聽“嘩啦”一聲,整張桌子煞時間分崩離析。不遠處的老丈見了這男子的神通,嚇的身體猶如糠粒般兀自哆嗦不止,顫聲道:“教主息怒,教主息怒!”

    男子強忍胸中的怒氣道:“你們還以為自己是那黃雀?可以坐享其成?嘿,可惜你們在我眼中不過才算是隻螳螂,待計劃大成之日,非要爾等求生不得,求死無門。那時,才讓你們知道我常虛極的厲害。”

    老張賠笑道:“這個自然,教主文武雙絕,胸中韜略誰可比肩?我聖教之中無不景仰的緊。”

    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常虛極聽了這話,火氣登時消了大半,他擺了擺手道:“你先出去罷!謹慎些,別讓人發覺。”

    老張聽了這話如逢大赦,拜一拜便要離開,這時常虛極似乎又想起了什,叫住他道:“老張,無常護法還沒回教?”

    老張思索一翻道:“總壇那邊仍是沒有消息。”

    常虛極哼了一聲冷笑道:“這廝不知又去哪逛窯子去了。”說著,擺了擺手示意老張退下。

    待老張離開之後,常虛極輕輕的撫著手中的玉佩冷冷一笑,呢喃道:“暴風雨前的夜,可真是靜啊..”話音未落,隻見他手指一挑,一道白光向屋頂飛去,隻聽房上似乎有人哼了一聲,一道人影自窗邊大頭朝下跌落,不多時落下便如炸開了鍋一般,亂作一團。“螳螂還想吃黃雀呢..”常虛極望著遠方,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忽而變的深邃。

    穀汐淵提著燈籠走在昏暗的小路上,這羊腸小道端的崎嶇無比,間或傳出微風低低的嗚咽聲。四周空氣甚是陰冷,路麵多是濕滑的青苔。穀汐淵輕輕的摸了摸鼻子,自嘲笑道:“我是要幹什要到這一個鬼地方。”突然,他愣了愣,發覺自己居然忘記了來此的目的,隻是一味的在走著路。

    “忘了?我....我究竟是為何而來?”穀汐淵喃喃自語道。“那不如回去罷!”這樣一句話在心底回蕩。倏的,他發現自己身體居然不受自己的控製。而腳仍在走著,他聽著自己雙腳走路發出的“嗒...嗒...嗒”的聲音心不覺沉到了穀底。冷汗順著他兩頰緩緩淌下,他知道的 ,又來了!那個人又來了!

    就這走了一段,穀汐淵停了下來——他走到一初懸崖前,黑漆漆的崖下似乎滿是冤魂在無聲的控訴著。而崖邊的穀汐淵,衣袂隨風而舞,他輕舒雙臂仿如大鳥一般。忽然,身後一道大力奔湧而至,饒是穀汐淵功力深厚也抵擋不住這毫無征兆的力量。他隻覺身形一輕,立時把持不住跌下懸崖。此時穀汐淵心中慌亂至極,忙催起內力減緩墜落之勢。隻見他功力一起,身上衣衫如鼓風的大鳶一般抖將開來,落下之勢登時緩了幾分。忽然,穀汐淵後心一沉,下落速度又複加劇,比之之前還快了幾分。穀汐淵心中疑惑不已,將頭向後看去,但他萬萬沒想到,在他背上居然爬了個人。更讓他肝膽具裂的——那個人,不,或許那早已不能稱之為人了。,那是多令人膽寒的麵孔:五官早已毀的稀爛,下巴與嘴早已分了家,而且還不時噴出一股讓人聞之欲吐的的濃濃惡臭。隻聽那人忽然笑了,發出一陣“咯咯咯咯”的怪聲,好似來自地獄的嘲笑。

    “啊!”穀汐淵高高的從床上躍起,隨即又重重的癱倒在床上大口的喘著粗氣。“又做噩夢了?”穀汐淵耳邊傳來段素素關切的話語。

    他點了點頭,仍是大口的喘著粗氣,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恐怖景象之中。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穀汐淵略微的定了定心神歎道:“自從接到那信後,我便總想起...那個人,他總在我的夢中出現。我...我忘不了他...素素,那件事是我錯了對不對?”

    段素素輕輕的樓住了穀汐淵的身子,將頭埋在他的懷道:“淵哥,那件事錯不在你,若是換別人隻怕也是如此。”

    穀汐淵搖頭道:“你也知道,他就隻有我這一個兄弟,再無其他相信之人。那事出的太突然..地點又太過巧合..他會懷疑我也是正常。隻是..哎!怪隻怪造化弄人,他跌下去的眼神..我怕是這輩子也忘記不掉了。”

    段素素摟的他更緊了,歎道:“淵哥,我相信你的,就算天下人都誤會你,素素依然相信你。”她語氣雖輕,卻透出一股堅定。

    穀汐淵沉默不語,隻是抓住了看似柔弱無骨的玉手,並將這隻手帖在自己的心口之上。

    那一夜,低眉無言,紅顏依舊,卻道驚醒寒霜露。

    三

    彼澤之路,有蒲與荷。

    有美一人,傷如之何?

    海風嗚咽的叫著,仿佛在訴說著傷心,低低的微風,輕撫著小陣,這日子..還真是漫長。

    段素素還在熟睡,穀汐淵早已醒了。原本是漁夫打扮的他,此時卻是一席白衣,勝雪似的白衣。

    他望著段素素,身子微微矮了下去:但卻是在床下摸著,摸了摸,穀汐淵露出一絲欣喜,輕輕將床下一件事物拿了出來——是一柄長劍。他撫淨劍身的塵土低聲道:“一別七年,你還是無恙。”說罷,將劍緩緩入鞘負在背上。

    穀汐淵又望了望仍在熟睡的妻子,心中柔情似水,愛憐無限。他悄聲走到段素素身邊,俯身在她額頭一吻,喃喃道:“素素,我走啦!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穀汐淵嘴上雖這說,心中卻甚是不舍,又望了自己一陣,才下定決心似的走出家門。

    如此出了門,穀汐淵籲了一口氣,聞著四周略帶芬芳的泥土氣息,胸中不禁一蕩,一股酸澀之情瞬間充滿內心。他仍記得,當年說要與屋內這個女子白頭偕老,長相廝守。可如今?可如今?路已在腳下,伊人在身後,心在屋中,人卻茫茫難向。

    念想至此,穀汐淵一時覺得心境淒淒,痛楚之情難以忍受,眼角一酸,淚水便要流將下來。

    “猗嗟昌兮,頎而長兮。

    抑若揚兮,美目揚兮。

    巧趨蹌兮,射則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

    終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孌兮,清揚婉兮。

    舞則選兮,射則貫兮。

    四矢反兮,以禦亂兮。”

    穀汐淵呆了一呆,聽出這正是妻子與自己平日對唱之曲,心中一熱,接道:“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

    唱罷,胸中豪氣頓生,哈哈大笑,踏著小路絕塵而去。卻不見,房中美人依舊,淚漬斑駁,無人暖吾身。

    穀汐淵行了兩天腳程,早已出了啼幕湖範圍,行至王屋山腳下。王屋山下風景秀麗,鳥飛魚躍,甚是繁榮。許多動物遊鬧嬉戲,頗為和睦,一派生機勃勃之象。

    穀汐淵站在此處微微發愕,一臉恍惚之色。忽然,他眸子一亮,將大拇指抿在唇邊吹出一道尖響的哨音。隻見不遠處的馬群赫然沸騰,其中穿來一聲馬鳴,與這哨音遙相呼應。穀汐淵麵上一喜,又是一道哨音吹出,馬群也回應一聲嘶鳴。如此一來一回,便如老友互問互答一般。

    穀汐淵忽然停了哨音,笑吟吟的駐足遠望馬群。隻見馬群忽然左右齊齊分開,宛如軍隊一般整齊。在這隊列之中,鶴立雞群般站了一匹白馬,那白馬倏地嘶叫一聲向穀汐淵飛也似的奔來。穀汐淵也不閃避,仍是帶著笑意看那似電光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近。

    馬白長頸驀地一揚,竟將穀汐淵挑至半空。穀汐淵何等身手,借這一帶之力順勢抓住馬鬃,翻身上馬。這一馬一人之間,配合得極是默契,馬群之中的馬若有神智,定也暗暗喝彩。

    穀汐淵縱聲大笑,拍拍馬頸歎道:“老朋友,一別十年,你還是恁的愛鬧。”

    白馬打一響鼻,向後方馬群略一招呼,登時馬群隨著白馬奔跑起來。一時萬馬奔騰,煞是壯觀。

    約莫行了半天時間,已將王屋大山饒行了一圈,白馬雖未有異樣,但身後眾馬卻漸感不支,速度比剛才慢了許多。白馬頓足停下,帶領馬群至溪邊飲水。

    穀汐淵翻身下馬,愛憐的拍拍馬頭,溫言道:“追風,你願意同我走?”白馬極有靈性,將頭蹭了蹭穀汐淵,轉頭向馬群叫了幾聲,群馬聞聲登時不再飲水而望向白馬。

    白馬又嘶叫幾聲,神情倨傲並帶有一股銳不可擋的王者之氣。馬群立時為之動容,有的露出戀戀不舍的神情,有的則將身提橫在馬前不讓白馬離開。

    白馬也略顯不舍,但仍是喝退馬群,也不再理睬群馬,攜著穀汐淵絕塵而去。

    穀汐淵騎著白馬又行了幾日,此時天氣仍熱,穀汐淵出家不過又是幾日之時,與重陽天姥峰之約仍有時日之距,他當下也不甚著急,便在距天姥峰幾百處的一座小城中尋了一家客棧住下。

    到客棧時,穀汐淵特意吩咐小二喂給白馬上等馬料,待看見白馬進食完畢才滿意的走進客棧。穀汐淵這些天風餐露宿,雖然平日練武不輟,但也略略疲憊。於是包餐一頓後便進客房蒙頭大睡。

    睡至三更時分,樓下馬棚處一陣異動,幾個急急的響鼻將穀汐淵從夢中拉回現實。穀汐淵聽出這響鼻正是出自白馬追風,心中有疑,穿上衣衫,用壁虎遊牆功遊至馬捧上方。

    隻見追風身旁立一黑衣蒙麵人,正不住地拉著馬韁,口中念念有詞道:“好馬兒,快隨我走罷!好馬兒,快走!死馬,你走是不是走?啊...你敢踢我。”

    穀汐淵看這竊馬賊滑稽可笑,運起輕功猱身至馬賊身後,拍他道:“朋友,我的馬兒還算不錯罷?”

    那黑衣人顯然一驚,也不回頭幹笑道:“白馬兒真是神駿不凡,哎呀,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睡覺了。”說罷,便要搶路而走。

    穀汐淵哪能容他離開,他微微一笑,手臂暴長喝道:“朋友,不留下序序?”轉眼間手掌已至那人肩膀處。卻不料,那人身形倏地一矮,竟似縮了一截,將這一抓巧妙避過。

    “縮骨術?”穀汐淵一驚道:“原來閣下是天山的朋友。”

    那黑衣人一擊遁逃,並不戀戰,嘿嘿笑道:“什天山地山?我可不知道。還是快回去睡覺的好。”

    “感情閣下是來消遣穀某的?”穀汐淵心中微怒。

    那黑衣人卻不答話,身法卻快的邪乎,一轉眼人卻不見了。

    穀汐淵眉頭一皺,他委實想不到這人的用意,並且,就憑他剛才的身法,這人的功力委實不在自己之下。

    那黑衣人事後,卻倒也平安無事,穀汐淵休息了幾日後便重新上路,上路前吩咐小二準備一些清水,幹糧,牛肉與一袋上好馬豆。

    如此又行了一日,天色漸暗,穀汐淵不願多走,附近又無人煙,隻得在野外過上一夜。

    雖然天氣還熱,但已是秋意濃濃,到了夜間秋風瑟瑟,打在身上也不甚好受。穀汐淵拾了些幹柴野草,估計夠一夜所用,又喂給追風些馬豆,才取出糧食進食。

    當夜,穀汐淵睡的正自迷糊,卻聽到追風一陣廝鳴,鳴叫聲中卻充滿了憤怒之意,穀汐淵心中一震,尋思道:“難道是那黑衣人?”穀汐淵不敢耽擱,尋聲追去。

    追風背上乘了一人,追風正在全力狂奔,又跑又跳似乎要將那人甩下背上,但那人卻不是黑衣人——而是一個女子!那女子緊緊捉住馬鬃,雙腿夾住馬肚,臉色煞白,早已嚇得嘴唇發青,連叫聲也發不出來。

    穀汐淵見那女子似乎已經脫力,如不再救,恐怕有不測之危。他身比心快,轉眼間已到了追風身旁,拉住馬韁喊道:“追風,停下!”

    追風忽覺大力湧至,心頭大怒便要回身給那人一擊,不料一轉頭發現卻是穀汐淵,登時便不再狂奔,逐漸安靜下來。馬背上那白衣女子感覺周圍壓力陡然消失,瞬間感覺天旋地轉,氣力一頓再也繼不上來,跌下馬來。

    穀汐淵一驚,搶上一步右手一探接住那姑娘的腿,繼而左手更上將那女子抱在懷中。他低頭欲詢問那女子來曆時,心中不由得一突,暗暗驚道:“好美的女子!”

    那姑娘皮膚潔白如雪,吹彈可破一般晶瑩玉滑。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臉上,由於驚嚇緣故略顯無神,她的眉如柳葉,唇若櫻。腮若桃李,皓齒如月。

    此時她那驚魂未定的摸樣,在穀汐淵眼中卻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待那女子心神稍定,穀汐淵一抱拳道:“姑娘,我的馬兒可曾傷及到你?”

    那女子臉上露出羞愧顏色道:“我看這白馬兒在溪邊飲水,樣子端的漂亮,忍不住騎了上去..卻想不到這馬兒如此厲害。”她又看了穀汐淵一眼道:“若不是公子及時搭救,可就糟了。”說罷,向穀汐淵唱了個萬福。

    穀汐淵連忙扶住她道:“此處荒郊野外,姑娘一女子,難道不怕強人出沒?”

    那女子歎道:“都怪我貪多趕路,本來打算天黑前找家客棧留宿,卻不料這山路綿延,一直走到天黑也不見人家,我那不爭氣的馬兒卻不知發什癲,看到這白馬兒後竟不肯再行一步,任我怎抽打也無濟於事。”說著,白了追風身旁的黃馬一眼。

    隻見這黃馬不住繞著追風走,似乎極想與追風親近,但又懾於追風威勢不敢近前,而追風似乎對這黃馬極是鄙視,隻是倨傲的揚著頭,對它視若無睹。

    穀汐淵心中明了:白馬追風乃是馬中之王,雄馬一見當即臣服,雌馬見了便傾心不已。如此看來,這黃馬定是匹雌馬。那姑娘又偏偏不知道追風性情,便發生了剛才一幕。

    穀汐淵問道:“不知姑娘前去何處?穀某或許同路。”

    那姑娘看了穀汐淵一眼,隻覺得這男子身上散發的氣度淡雅儒俊,決計不象壞人。再看他相貌,更是上上之人,心中便對這男子無端的生出了些許好感,心中合計一翻,便如實相告道:“我去天姥峰。”

    四

    斜陽唱晚,溫存的落日餘輝輕撫著大地,悄悄為這幽靜世界鍍上一層金嵌。

    微風瑟瑟葉兒飄,花紅朵朵倦霓裳。

    斷崖旁,那一抹白色翩舞著,腰間長法肆意漫蕩,為她那秀美無鑄的容顏憑添幾分憂鬱。

    “淩姑娘,天色晚了,看來我們今日又隻能在這野外過夜了。”穀汐淵略帶歉意的聲音在這女子耳年響起。

    那姑娘不置可否的點點頭——行了兩日,卻仍無人煙,天下之大,四處為家,不在這,又去何方?

    穀汐淵一笑,“那我先去拾些幹草柴火了。”

    “穀大哥...”那姑娘疲憊的聲音響起,“叫我可心好了。”

    “呃...穀某還是叫淩姑娘的好。”穀汐淵撓撓頭,去了。

    夜幕,終於還是降臨了。點點蟲鳴,沙沙葉動。還有,那白馬兒黃馬兒微微的鼾聲。

    “劈啪!”穀汐淵折了枝樹枝丟入火中。這星星之火,映著這一對毫無幹係的一男一女,將二人的麵頰燙出了少許暈紅之色。

    “淩姑娘,我看明日便可到達天姥峰了。”穀汐淵道。

    淩可心“嗯”了一聲,眼卻望著天空似在尋找些什。“有了!”淩可心眉上一喜,拉住穀汐淵的衣袖道:“穀大哥,你看!天狗食日!”

    穀汐淵聞言一震,遂向天空望去。

    月,那皎潔的月,隻是...天邊那一絲暗色爬上了它的身,一點,一點,象著無聲的惡魔吞噬著一切。

    不知何時,這個儒雅男子早已握緊雙拳...越握越緊...越握越緊。那一匹強橫的自然力量猛烈的撞擊著他的心靈。

    在他的麵前,這個幽雅世界早已換了副麵孔,到處彌漫著殺氣。

    殺罷!一切就這樣完了罷!

    地上不知為何燃起了無名業火,紅得發紫的火,似是一個魔鬼,在尖聲嘲笑,它無情的舐著大地,似要將這一切焚滅,要將這一切結束!還有...那化做了漆黑色的土地,被血染成漆黑色的土地!

    相比之下,空氣中那彌漫的令人窒息的惡臭,卻也算不得什了。

    多少鮮活的生命就如此化為塵土,就如此化為塵土。

    “怎會這樣...”他瑟瑟發抖,眼中已盡是紅色,詭異而暴戾的紅色。

    “哈哈哈哈哈...”驀地,一陣狂笑從不遠的火光衝傳出,“都該死!你們都該死!”

    “吼!”穀汐淵大叫一聲,胸中怒氣竟不可遏製的迸發。他拔出劍,劍如秋水一般倒映著他那俊俏而猙獰的麵孔,“畜生!”他出劍了,這一劍恁的驚人,天崩地裂,隻在一瞬間!

    忽然,一隻手緊緊握住了穀汐淵的手:“穀大哥,你怎了?”淩可心的聲音充滿了驚訝與焦急。

    可是,誰又能想到呢?就是這一股溫柔而固執的力量,居然使穀汐淵漸漸平靜下來。半晌後,穀汐淵眼前的人間煉獄已經消失,眼前就隻有這個一直皎潔的月亮。

    “多謝..”穀汐淵吐出二字,聲音卻已經沙啞。

    “穀大哥,你剛才好可怕。”淩可心拍拍胸口,心有餘悸的說道。

    穀汐淵苦笑,其實現在他也並不好,內力在體內翻湧,激蕩著他的四肢百骸,身體便如散架般痛楚。

    淩可心抽出握住穀汐淵的那隻手,問道:“穀大哥,剛才出了什事?”

    穀汐淵歎了口氣,從背上解下長劍,直直的盯著劍道:“是劍靈反噬。”

    淩可心一驚:“反噬?”

    穀汐淵點頭:“淩姑娘,穀某有個故事,剛好可以解答。”

    月兒,還是那美,美的讓人不忍讓目。

    穀汐淵凝望月亮,眼睛眯成一條縫隙,“百年前,江湖中出現一個怪人,他劍法通神。但他性情可十分古怪,在他眼中,從沒有什善惡之分,他可以救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更可以殺一個悲天憫人的善人。那時,他一人一劍,白衣如雪,連挫江湖三大絕頂高手,卻未受傷分毫。更讓人匪夷所思,如此奇人,居然甘願與一風塵女子攜手人劍,遁形江湖,從此匿了蹤跡。”

    “你說的是北冥劍客?”淩可心幾乎不假思索,脫口道。

    穀汐淵一震,心中十分驚訝,“你怎的知道他的稱號?”

    淩可心眼波流轉,帶有無限溫柔:“是我爹爹小時候講給我的。”這個擁有絕世容顏的女子眼中蘊涵著溫暖,“隻是...爹爹已經好久不給我講故事了,從娘死去那時。”說到這,她的眼神慢慢變的暗淡,眼中滿是憂愁。

    穀汐淵心中暗暗歎氣,繼續道:“可江湖人隻知道他劍法絕妙,卻不知他鑄劍之術更是舉世無雙。他與那女子隱居後,終日以鑄劍為樂,這劍..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說著,穀汐淵歎聲道:“隻可惜此劍鑄成時,正巧是月食之夜,那位大劍客的妻子又病疫不久。此劍飽食月陰之氣,再加上那大劍客鑄劍時的悲痛之情,成了一把名副其實的大凶之劍。”

    淩可心皺眉問道:“那穀大哥為何還要用這劍?依我看,不如遠遠棄了它才是。”

    穀汐淵苦笑道:“可惜那位大劍客一生中最鍾愛的便是此劍,曾留有遺命,要我穀家人須代代守護。”

    淩可心噘嘴道:“那大劍客可真有意思,你們與他風馬牛不相及,偏要為他守那勞什子劍。”

    穀汐淵繼續苦笑:“那位大劍客是我祖父。”

    “啊...”淩可心確實沒想到穀家與那位大劍客還有如此一層關係,想到剛才辱及穀汐淵祖先,當真慚愧無比。偷偷看向穀汐淵,卻發現他並沒有異色,這才放心下來。

    淩可心盯著穀汐淵手中那有如一鴻秋水的長劍,忽地問道:“穀大哥,這劍叫什?”

    “劍荒。”

    “劍荒...劍荒...”她默默念道,“一劍即出,百皆荒。”

    夜,深了。

    不知怎的,淩可心今日睡的格外香甜,在夢中夢見自己與穀汐淵同乘一騎,走在那花間小道,百蝶隨衣,五彩斑斕,香徹軸襯。她可真是開心的緊,不禁張口唱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曲唱罷,穀汐淵忽跳下馬,徑直向前走去。淩可心疑惑,叫道:“穀大哥,你去哪?”哪想穀汐淵並不睬她,反而越走越快,不多時,便沒了他的蹤影。

    淩可心如墜冰窟,剛才那股柔情蜜意頓時煙消雲散,她大急,喊道:“穀大哥!”  “穀大哥...穀大哥...穀大哥...”回音滾滾傳到她的耳中。

    卻沒有他!

    那個白衣俊雅男子,便這去了?

    癡了,癡了。

    已是花落,流水又在何方?

    淩可心驀地坐起,發現剛才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自己身上出了一層淡淡的細汗。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剛才出現在自己夢中的男子身上,那個安靜靠在樹旁的男子身上。

    低眉信手,無語淚凝噎?

    多想...與這個男子相伴一生。

    淩可心倏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我是癡了?我們相識不過三天。”她喃喃道,繼而又望向那個男子,才發現他在熟睡時居然深深瑣眉...深深..“他也是不快樂的?”淩可心想到。

    “不要...”穀汐淵忽吐出了一句話,氣若遊絲。

    淩可心聞言一驚,奔到穀汐淵身邊一看,見穀汐淵隻是普通的夢囈,不禁鬆了口氣。

    “不要...不要...不要...”穀汐淵聲聲加劇,頭也不安的搖動起來,幅度越來越大。淩可心知他是做了噩夢,便用力將他搖醒,看著穀汐淵眼中的驚懼之色,柔聲安慰道:“穀大哥,沒事的。”

    穀汐淵忽從噩夢中脫困,神智尚未清醒,見眼前一窈窕女子在自己麵前,不禁把她當做段素素。便順手一攬,將她抱入懷中,喃喃道:“我又見到他了,又見到他了。”

    淩可心突然被這男子緊緊抱在懷中,頓時芳心大羞,心中便如鹿撞一般忐忑不已,又聞到穀汐淵身上所散發的淡雅的男子氣息,登時意亂情迷,反手也將他抱住。

    “素素...”這一聲低低的呼喚,在淩可心耳中不亞於平地驚雷。

    那道閃電,無聲無息地擊碎了她的心。

    風在笑!

    是在嘲笑,嘲笑這個絕世美麗的女子。


>>章節報錯<<

如果您喜歡,請把《裂天》,方便以後閱讀裂天一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裂天一並對裂天章節有什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