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腿中度骨折,肋骨輕微骨折,肌肉拉傷,肺部輕微感染,高血壓,聽力障礙,心髒病……
一個個疾病類字眼穿梭在周江羽雙目之前,仿佛自己的父親活成了一卷疾病範例,這多年被生活的鈍刀添上了一行又一行傷痕,雖然從未聽父親提過曾經,但上學時候,偶爾半夜醒來的周江羽總能看到失眠的父親唉聲歎氣,想必他背負了很多。
但周江羽並不想試圖理解,於他而言,如今冰冷決絕的自己正是這個男人一手栽培,那無數個恐懼到發抖卻隻能咬緊牙關承受棍棒的時刻,拚湊出如今的成功,自己如同一團任由擺布的橡皮泥,被捏成了期待的模樣,他並不感激,也無法越過道德去恨,矛盾的內心世界讓他愈發難以純粹地感受這個世界。此刻,他站立在父親麵前,感覺自己身後空無一人。
“沒什事的,爸,都是些小毛病,治一治就好了。”周江羽僵硬地抬起嘴角說。
周保國不均勻地呼吸著,沒有立即回話,他觀察著周江羽的表情突然低聲笑了起來,“我們一家子都一個樣,哈哈哈,都一樣,撒謊的樣子都一個樣。”說著他又不可控製地咳嗽起來,“嗯哼……你老頭子我不識字,但是我不傻啊,我自己身體我能不知道啥情況嗎?嗯哼……聽不見就聽不見吧,反正也沒人說話,聽不聽得見有什區別呢?”
“要不和我去上海吧,我下班回來還能照顧你。”
“不去。”
兩人麵對麵,卻又如隔了一堵牆,周保國繼續說著:“我不會離開葉鎮的,哪都不去,你不用管我,開點藥回去就行。”
“你總是這固執,還是毫無邏輯的固執,爸,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你不要讓我為難。”五官緊繃的周江羽說。
“我怎讓你為難了,我不是說了開點藥回去就行!”周保國怒目圓睜,“這話說的,好像我故意刁難你一樣,你以為我想摔跟頭啊,而且我又沒讓你回來!”
“我沒這個意思……您……”
“好了好了。”看起來上歲數的醫生打斷了他們即將噴發的對話,“你們安靜一下,看病的事我說了算,要不別看,要就聽我的,好吧。”
周家兩口沉默著相繼點了頭。
“別的不說,這腿上的石膏得打吧,止疼藥的話……你這肋骨輕微骨折,肌肉拉傷,不疼嗎?看你兒子背著你不壓著疼嗎?”
“疼。”周保國摸了摸胸口,“還真挺疼的。”
“你真能忍,一聲不吭的。”醫生說著轉向周江羽,“那就需要止痛藥,你還得搞個輪椅給你爸,不能再背著了,避免二次傷害。”
“明白。”
……
轉眼就到了傍晚,打著石膏的周保國悠然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了招牌上赫然寫著助聽器的門店。
“老板,買助聽器。”周江羽朝著空蕩蕩的門店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正好晚飯時間,屋內傳來嘴塞著飯菜的女人應答,“等一下啊,我吃口飯馬上來。”
“不急不急,我正好看……”周江羽話沒說完,挺著大肚子的女人走了出來。
她身穿一件寬鬆的碎花長裙,開門時短暫的微風揚起她絲絲長發,一股茉莉清香瞬間撲麵而來。周江羽對味道非常敏感,這熟悉的感覺把他拖回懵懂的幼年,姚千婷老師也有這沁人心脾的氣息。
女人麵色紅潤,水靈的眼睛與略微上揚的嘴角在笑容顯得格外親切,“你們好。”
“你好,我們想配一副助聽器,這是醫生的檢查單。”周江羽拍了拍父親,示意他把單子交給女人。
周保國並沒有照辦,他總是有自己的想法,“你先告訴我大概多少錢吧。”
女人托著肚子,扶著櫃台緩緩移動到周保國麵前,“老先生不用擔心,都是明碼標價的,從幾千到幾萬各種款式都有,我會現場給你調試,直到你滿意為止。您放心,就算為了肚子的孩子積福,我都不會欺騙你,保證價格合理,設備合法合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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