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景曄南巡歸來，見過父皇、母後之後邀請兄長景暉與皇弟景曜宴飲。因欲盡歡，景曄特地下令打發了除三人貼身內監侍婢以外的下人。

    現下景曜也十二三歲了，兄弟幾個正是少年時，雖背後都有各自的母妃，立場不同，可同齡人之間到底可以把酒言歡。江南人富才情，哪怕這次景曄是去體察民情，另外兩位皇子也極為向往，想要打聽一二。至於景曄於景暉大婚上那事，太後叫景暉不要在意，景暉向來乖巧，自不會在意。

    景曄特意拿出了江南帶來的桂花釀，幾杯下去，有些微醺。景暉先問道：“皇弟可曾去見江南的百姓？那可還是民不聊生？還是已經好轉？”

    景曄神誌略有不清，聲音含糊答：“江南浪漫之地……皇兄卻隻關心那些百姓，可當真是無趣……”

    “身為皇家子弟，吃穿住行皆出自百姓供奉，咱們不關心百姓，還能關心什？”景暉一板正經道。

    “假正經……”景曄半玩笑地斥道，“你就沒想過江南多才多藝的女子？”

    這樣一說，哪怕是方娶了陳玉的景暉都臉頰一紅，嗔道：“皇弟真是醉了，滿嘴的胡話。”景曜卻不甚臉紅，旁人隻當他年紀小還沒開竅。隻聽他道：“江南人多才，皇兄想必與人論詩作賦，好不痛快呢！”

    “論詩？作賦？”景曄仿佛聽說了全天下最好笑的話，“是了……確實是呢……我與那位小翠……可是與皇兄我論了一首詩，皇弟可要聽？”

    景曜不知所以，點點頭。

    卻聽景曄露出一抹奇異的笑，緩緩念道：“攜手攬腕入羅帷，含羞帶笑把燈吹。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1）

    景暉臉上愈加紅了，明明沒飲幾分，卻仿佛醉了。景曜臉上也是微紅，連忙岔開話題，道：“這桂花釀可真是香甜，可惜勁兒有些大，不能多飲，著實可惜了。”

    果然景曄也不談那檔子事，順著景曜的話題說下去：“便是易醉才是上好的呢，明日我求父皇給咱們放假一日，今日大家盡歡便是。”

    景暉皺眉道：“這假怎就說請就請了？父皇定不會同意的。”

    景曜則笑道：“盡歡自然是要的，可是好久要慢飲，細細品之才算不上浪費。”說完便小抿了幾口，卻不多飲。

    景曄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遞給身旁的內監，交給景曜：“果然皇弟最得我心，贈給你咯！”

    景曜接過玉佩，見卻是上好的血玉，謝道：“謝皇兄！”

    ……

    當夜過後，景曄回宮，卻也病下了。起初隻是以為夜飲著了涼，可病得卻奇怪，身上竟長出了大大小小的痘。宮中奔走相告，道：“二殿下發痘了！”這痘若是尋常疾病還好，可若是天花……霎時間六宮閉門不出，鳳鳴宮被封鎖，病中的皇後被急忙挪出，搬入相近的漪蘭宮，由慧充媛照料。王太醫等資曆高的太醫全部被召入鳳鳴宮，其他嬪妃的太醫皆被換了，媚央換的太醫是如今王太醫最得意的學徒衛天予衛太醫。

    瑾修容所居的福安宮中，景曜正打量著手血玉的玉佩。侍婢諾瀾道：“三殿下，二殿下如今發痘，還不知道是水痘還是天花，這玉佩又是二殿下的，三殿下還是不要拿在手的好，免得……”隻見她姣好的容顏上滿是擔憂。

    “不必，”景曜淡淡道，語氣透露著人前從未有過亦是不符合他年齡的沉穩，“我若是也染疾，一夜過去了，總也該有征兆了，可見這玉佩是幹淨的。”

    景曜雖如此說，諾瀾卻還是擔憂：“這玉佩是二殿下貼身之物，二殿下發了病，怎會不染了病氣……”

    景曜雙眸明澈，道：“我曾讀過醫書，無論是水痘還是天花都極易傳染，昨日我也是一夜擔驚受怕，如今卻沒什事……”雖是說著“擔驚受怕”，景曜的語氣卻沒有半分波動，“那二皇兄的病可就有的揣摩了，若不是假病，那隻能是……”說到此，景曜搖搖頭，“罷了，不管是什，既然是青竹宮那邊下的手，她們就該有萬全的法子。”

    “殿下你在說什？”諾瀾一頭霧水。

    景曜環視空無一人的殿內，道：“諾瀾，咱們總有一日，都能得到咱們想要的東西，我想要的是……諾瀾，你想要什？”

    諾瀾雙頰微紅，“諾瀾隻要殿下心願達成。”

    景曜頭一揚道：“那我也叫諾瀾心願達成。”說罷，一轉頭，向前宮的盛元殿望去。盛元殿乃是大景曆代皇帝臨朝的地方。景曜的目光空遠，仿佛可以穿過重重宮牆，望到那金光熠熠的龍椅上生龍活虎的金龍祥雲雕刻。

    門前的婢子打斷了景曜的眺望：“三殿下，修容娘娘來了。”

    景曜不慌不忙地將血玉玉佩交予諾瀾：“收好，莫叫任何人看到。”諾瀾接過，將玉佩收於牆角的小櫃子。轉眼，已不是盛年的瑾修容緩緩走入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