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幻血劍共九式,秋靈素學的很認真。
入夜,待秋靈素歇下,我才離開木屋回幻血盟複命。
正殿無燈,殿外陰森,一道挺拔的身影負手站在那,身負一柄長劍“青鋒”。
“黑護法。”我道。
那人轉過身來,正是黑世傑,他道:“師父在大殿等你。”
我沒有急著進殿,而是道:“你又為何在此?”
黑世傑冷哼一聲,“我就是想看看,我兩年不曾下山的大師兄是不是手生了,去殺人就把自己賠進去了。”
“然後失望了吧。”我不置可否。
他笑笑,“可不是?但我們收到了雇傭的全部錢糧,知道任務完成,卻遲遲不見你。”說著便邁步往暗處走,又道:“既然回來,好自為之。”
他這算是警告嗎。
殿中有夜風穿堂,幻姬斜倚在座位上,好像對我的到來渾然不覺。
遂跪下朗聲道:“盟主,白護法前來複命領罪。”三日未歸,理應受過,我已經做好了被罰的準備。
不料幻姬隻字未提,隻道:“知道了,下去吧。”
結果出乎意料,我鬥膽問道:“可否下山?”
幻姬似乎有些不耐煩,她揮了揮手,道:“想做什就做什去吧。”
也是,我忘了,好像自我出任務以後,她都是不大樂意看見我的。
一方麵重用我,一方麵又不想看見我。就像黑世傑說的那樣,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什是女人心海底針。幻姬素來神秘,行事作風根本看不透。
回到城郊木屋外,地上鋪著薄薄的一層落葉,屋內秋靈素已經睡熟,我就在樹林中找了棵大樹歇息,一覺到天明。
清晨,鳥鳴,十年如一日的晨課。幻血九式從起手到收劍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鍾。傳說極難領悟的第十式,我多年下來都沒摸到門檻。
一套打完秋靈素已經起了,小廚房備有生食,她忙上忙下打點的井井有條。
我在門邊看著她忙碌,香汗悄悄爬上她的麵頰,我忽然有一種把她留在身邊的衝動,反複一想還是不妥,於是道:“秋靈素,日後有何打算?”
“打算?”她抬手拭去額邊的汗珠,皺起眉頭一副思考的樣子,隨即柔聲道:“當然是留下來跟你學武藝了。”
此刻她溫柔的仿佛能把人融化,我定了定神,道:“那學成以後?”
分明前一刻還十分茫然,下一刻就變得鋒利無匹,她垂了眼,冷聲道:“自然是為我那死去的父親報仇,我發誓手刃仇敵。卻不知玉寒是否樂意得見?”
“報仇之後又如何?”我道。
秋靈素緩緩搖頭,抬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道:“沒打算,奴這一生,都是你的人了。”眼波如絲,魅惑天成。
就和初見時一樣,心跳漏了一拍。
我還是當年的我,但她好像有什不一樣了。
(七)
“泠泠七弦上,靜聽鬆風寒。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
秋靈素彈唱古詩,獨鍾情於絕句。
我默念心經盤膝而坐,半晌靜不下心來。
似乎受了她的擺布,她說要放紙鳶,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給她做出來,放上天沒幾下就掛在樹上;又說要撫琴,我尋訪數地才買到了一隻七弦琴;不久前還教我作詩,結果說我像個木頭完全體會不到詩詞中的意境。
期間回幻血盟接過幾次任務,幻姬對我的擅離職守視而不見,反倒被黑護法警告了一次,他說如果他有這個權利一定罰我關禁閉。至於底下的堂主堂眾是多,但沒人管得了我。
秋靈素的琴音中滿是怨恨,又聽她自言自語道:“自幼琴棋書畫,大家閨秀。今兩番事故,再無知音。本就無家可歸,還要成日對著那千年寒玉,這可如何是好?”
“要走隨時請便。”我忽然道。
她前麵說的我都沒聽懂,隻有最後一句聽明白了,分明是在抱怨我這人不好相處。
她停了琴,哀怨的歎道:“身無分文何處是去?”
我遞給她一錠金子,結果被她白了一眼不收。
“真木頭。”秋靈素嘟囔一句不理我了。
“海底針。”我回敬一句不知夠不夠應景。
時間過得很快,雖然有些插曲,但秋靈素認真學習劍法也算小有所成。
等再一次回到幻血盟時,該來的懲罰還是來了,而且是對我來說最重的一種。
幻血盟一年一度的議會,議事堂首座是幻姬,其下左右護法各堂堂主分而坐之。通常議會隻是走個形式,幻姬依舊戴著麵具,傳說年輕時是個絕色的美人兒,但二十來年無人得見。
“再鋒利的刀用久了不磨也會有鈍的一天。”幻姬的聲音不怒自威。
各堂主議論紛紛,對接下來的事做著猜測。
我沒有頭緒,忽然發現對麵黑世傑正麵無表情的盯著我,他是不是知道什。
幻姬又道:“白護法擅離職守藐視紀律已久,枉為首席,縱實力強大不能姑息。故幻血盟決定將白護法除名,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議事堂反而安靜下來,雖然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可我心就不是滋味。
“盟主英明。”黑世傑第一個站出來附和。
眾堂主紛紛效仿,我沒吭聲,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隻將“血鑄”雙手奉還,離手的那刻仿佛聽到寶劍的悲鳴,我隻道它嗜血如命卻不知它已與我連心。
接下來的會議再與我無關,轉身離開大殿打點行裝,一個時辰後就接到了安排我後路的書信,那是一封讓百思不得其解的書信:我被安排接管臨安白府——那個被我血洗之後荒廢了近乎八年的地方。
更離譜的是他們還給我訂了一門親事,迎娶一名與我八字相合的素未謀麵的大家閨秀。
不能反抗,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去一趟城郊木屋道別比較好。
(八)
屋外落了厚厚一層葉,深秋時分。
秋靈素身著杏黃色夾襖,一臉喜悅之色,開門上下打量我一番,道:“玉寒,誰欺負你了?不對,誰欺負得了你?”
我沒有進門,遞出一袋銀子,道:“後會無期”
秋靈素不接,倔強的揚起小臉,我也沒動,寒風呼呼灌進木屋,凍得她臉色發紫,半晌她歎了口氣,道:“白郎君可是不打算木屋藏嬌了?”
被她引出幾分於心不忍來,我長出一口氣,取下那枚從不離身的玉佩,一並遞給她,道:“珍重。”
這一回她沒有拒絕,端詳著那塊寒玉,正麵“白玉寒”三字力道遒勁,背麵展翅的雄鷹仿佛翱翔天際,從此我不再是那隻雄鷹,玉佩留給她作個念想。
有那一瞬間的失神,恍惚在秋靈素眼中看到了瘋狂,仔細看去又隻剩下似水的柔情,我想,大概是眼花了吧。
臨安城,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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