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薔薇 II

類別:未分類 作者:遊大懶人 本章:第四幕:薔薇 II

    天擦亮的時候,朝霞千羽罕見地穿著衛衣和長褲,鬼鬼祟祟地從木屋的窗口跳出,身後背著鼓鼓囊囊的旅行包。

    這幾間木屋坐落在無人知曉的山野間,平日由一個叫做倉木的老頭打理,是鬼狩們的駐紮地,也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東京外勤支部——盡管滿打滿算隻有三名成員。

    在鬼狩誕生之前,這是倉木彌生的獨居之地,也是戶川白曾經的修行之地,傳聞倉木老頭還有一個女兒,隻是很少有人見過。

    朝霞千羽可不管那多,她隻想回家,躺在沙發上,抱著大袋薯片看電視,悶了就出門去逛逛,時不時接幾通求救熱線,再順道去騷擾可愛的戶川白……

    一隻腳踏碎了她的夢想,準確的說是一隻腳從天而降踏在她的脖子上,直接將她整個人踩在地上動彈不得,山林間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巨響。

    “你要去哪?”一個魁梧的中年男人說,他雙手抱著胳膊,牢牢踩著朝霞千羽。

    朝霞疼得齜牙咧嘴,她的半邊臉擠在地麵上,甕聲甕氣說:“吾要龜家!”

    “回家?你現在可是在彌生先生下令的禁足期間。”男人搖搖頭。

    “忍足大叔!讓我走吧!都快冬天了這鬼地方都沒有暖氣!”

    “不行。”

    “我要去找白啦!白這久不見我會很寂寞的啊,他一定超級想我……”

    “戶川就是因為你專門惹麻煩才把你攆出門的吧。”

    一個年輕人從木屋走出,看著朝霞千羽被慘無人道地踩在地上,想要幫忙卻又不敢,隻能作目不忍視狀說:“忍足先生,別踩那用勁啊……大姐頭是靠臉吃飯的……”

    朝霞怒吼說:“別廢話了,神崎,快來幫忙!給我揍飛這大塊頭!”

    被叫做神崎的年輕人跪在朝霞麵前,一臉尊重地對臉部與地麵擠壓變形的朝霞說:“大姐頭……你知道我不是忍足先生的對手,而且戶川先生可能真的不太想見到你……”

    朝霞千羽握緊拳頭狠狠砸著地麵說:“神崎,等我站起來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塊!”

    神崎滿臉不忍說:“大姐頭啊,你這幾天都逃跑了幾十次了……也該消停了吧?”

    忍足亞人鬆開腳,朝霞果然的一聲就跳起來跟神崎撕打在了一起,忍足看著這荒唐的姐弟倆,說:“神崎,看好你大姐,別讓她自討苦吃了。”

    神崎應了一聲,然後又被朝霞一巴掌打在臉上。

    忍足一邊搖頭一邊朝著木屋後的簡陋道場走去,如同往常一樣,繼續自己日複一日的艱苦修行。

    他身上的肌肉線條如刀刻,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肅穆,頭頂的濃密樹蔭間微微透下幾縷淺淡陽光,令他忽然有些恍惚。

    隱約間,他有些懷念原先生在的時候,也想起那段流逝已久的時光。

    ……

    5年前。

    冬季狩獵是暗鴉神社每年規模最大的圍獵行動,整個神社,包含赤喙、青瞳以及黑羽在內的三大組都要向東京市邊的治外區進發,對其中潛伏著的以血濁、侍骨兩大家族為首的吸血鬼進行大規模清洗。

    甚至由大宮司親自統帥的直屬組也要抵達現場。

    21歲的戶川白人生中第一次參加冬季狩獵,由於是大宮司的獨生兒子,即便他還是一個新人就得以跟隨在黑羽組長身邊,與狩人中的精英們共同行動。

    赤喙組已經向計劃中的區域A行進,黑羽組的清洗範圍是區域B,規模稍小的區域C由青瞳與直屬組共同對付。

    軍用吉普車緩緩行駛在治外區破敗的街道上,無論是吸血鬼還是普通人都已經藏匿起來,因此大街上空無一人,隻有滿地飄舞的報紙和塑料袋。

    戶川白抱著短式衝鋒槍坐在車內,頭上戴著鋼盔,身上是加厚的防護服,而坐在他身旁的是抱著凶刀黑羽的原越。

    除去菜鳥戶川白,這輛車內坐著黑羽組的核心力量:黑羽組長原越,還有鬼狩組長忍足亞人,鬼狩組員原佳子。

    從某種程度上說,原越為了自己的妹妹才加入黑羽組,與大多數被吸血鬼奪走親人的可憐家夥相比,原越很幸運,他的妹妹獲得了初擁,幾乎是暗鴉神社最早的鬼狩,而他也因為放心不下妹妹才加入黑羽。

    但也正因如此,他的出眾才能才得以展現,對於獵殺吸血鬼這件事而言,整個神社沒有比原越更加精通的人,而他也因此在短短數年內成為黑羽組長。

    戶川白坐在黑羽組長身邊,他從未親自獵殺過吸血鬼,甚至連狩人的試煉也沒有通過,此時坐在原越身邊,神情有些緊張。

    他收回盯著窗外的目光,恰好與坐在對麵的原佳子四目相對,相貌溫和可人的佳子朝他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很緊張吧?”原越說。

    戶川白說:“還好。”

    “聽說你也獲賜了百鬼纏身?”原越的手指在刀鞘上摩挲。

    戶川白微微點頭。

    “不用害怕吸血鬼,他們不過是一群嗜血的人類。”原越說完這句話後便不再開口。

    吸血鬼怎會和人類相同呢?他們殘忍而暴戾,毫無同情與憐憫心,沒有道德準則,他們……甚至沒有人心。

    戶川白微微捏緊手中的槍柄。

    吸血鬼都是該殺之人。

    原佳子向戶川白流露出關心的眼神,白卻垂下眼瞼視而不見。

    吉普車停在一片街區外的街道上,黑羽組的車隊集結於此,負責留守的組員在車外站好隊列,他們的主要任務是看守車輛,然後接收傷員,不用參加直麵吸血鬼的行動,而負責搜查的組員隨後從吉普車上魚貫而出。

    戶川白從車上跳下來後,沒有在人群中看見鬣狗和冰山,他們是與戶川白同屆的新人,處於留守隊列之中,而戶川白則是破例跟隨原越等人進入混亂的居民區。

    “忍足先生,請好好守護戶川。”原越檢查了一下黑羽,對身邊的魁梧男人說。

    忍足亞人麵無表情地說:“那個菜鳥嗎?隻是來黑羽組鍍金的官僚子弟吧。”

    他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發呆的戶川白。

    原越沒說什,隻是從胸前的口袋掏出一盒煙,自顧自地抽起來。

    天空中飄下小雨。

    “今年的冬狩有些早啊,還沒到降雪的時候。”原越隨口說。

    忍足時常不懂原越在說些什,大概天才的腦袋和常人構造不同吧,但無論如何,隻要他在麵對血族時是那個可靠的黑羽組長,忍足就給予他絕對的認可。

    原越將煙頭丟在地上,吐出最後一口濃煙,淡淡說:“出發。”

    人數多達164人的黑羽組,如同一台發動起來的清洗機器,頃刻間向著灰黑色的居民區碾壓而去!

    戶川白提著衝鋒槍,雨水順著鋼盔前沿落下,滴在他黑色的迷彩服和軍靴上,他跟隨著原越一路奔跑,按著地圖上事先確定好的路線直直刺向血族的巢穴。

    黑羽組在迷宮般的巷道中分散開來,以10人一小隊為單位挨家挨戶地進行搜查,而戶川白、忍足與原兄妹以及另外4名組員在一起向深處進發。

    他們來到目標建築,這是一間4層高的破舊公寓,不起眼地夾在建築群中,而青瞳組的探子已經查明此處極有可能是一處血族據點。

    原越靠在門邊,揮手示意下屬去破門,一名黑羽組員端著霰彈槍一腳踹開屋門,端起槍口向屋內走去。

    原越和其他人緊隨其後。

    槍聲忽然從他們頭頂響起,樓上的敵人向他們發起了伏擊,黑羽組一號小隊的8人紛紛散開躲避流彈,由一名隊員頂著防爆盾走在前麵,一行人順著樓梯向上層走去。

    看來,這座樓已經可以確定是吸血鬼的地盤,因為槍支對於散戶吸血鬼來說是不可能弄到手的武器,而神社配備的秘銀製式槍支更是絕不會流出到血族手中,即使戰鬥時被血族奪走武器,鍍銀處理的槍柄也讓血族無法使用。

    經驗豐富的黑羽組員耗費極少的彈藥便點射擊殺了開槍的血族,他們來到二樓,準備衝過牆角,但周遭安靜得過分,令組員們有些遲疑。

    原越沒有說話,他身後的戶川白緊緊握著衝鋒槍,他靠在牆上,搭在扳機上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忽然,一聲暴響炸裂在戶川白耳邊,一隻手從牆壁伸出,直接洞穿了磚牆,拉住戶川白的脖頸便往牆壁拽,事情發生的太快,導致原越和忍足亞人都來不及阻止那條手臂。

    牆壁破開一個半人高大洞,戶川白被拖了進去,而原越麵無表情地彎腰跳進去,一個翻滾後落在地上。

    這是一間陰冷黑暗的密室,但不至於完全看不清情況,原越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戶川白身後,手臂卡住戶川白的脖頸,而戶川白的鋼盔失落不見,滿臉是血。

    原越走近才看清,那名襲擊戶川白的血族腦袋已經爆開,而戶川白臉上的血都來自那名吸血鬼。戶川白將手槍塞回槍套,麵色蒼白,卻平靜地從地上撿起衝鋒槍。

    原越點頭說:“幹的不錯。”

    戶川白沒說什,他將血族的胳膊從自己身上拿開,撐著地麵站了起來,這時原越忽然拔出黑羽,猛地捅向戶川白身後!

    鮮血順著刀鋒流下,藏匿在黑暗中的血族從陰影中走出,然後抽搐著倒地。

    “應該還剩一個。”原越淡淡說。

    一聲巨響傳來,煙霧從旁炸開,一個人影緩緩從磚牆碎屑中走出,那頭猛獸般的身影屬於忍足亞人。他握著一個人的脖頸,拖著屍體來到兩人麵前,說:“一個也不剩了。”

    忍足看見戶川白不但安然無恙,而且並沒有被吸血鬼嚇得失魂落魄,心中稍稍對他有點刮目相看。

    這時原佳子才帶著另外4名隊員從樓梯口趕來這。

    她來到戶川白麵前,看著他沾滿鮮血的黑發和臉頰,她有些關切地問:“沒受傷吧?”

    她拿出醫療包中的紗布遞給戶川白。

    “我沒事。”戶川白沒去接紗布,隻是單手撐著牆壁微微喘氣。

    “距離會和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先檢查樓上,然後稍作修整等待其他人到達。”原越說。

    他們沿著破舊的樓梯來到四樓,發現這層樓少了一麵牆,視野不錯,可以看見外麵灰色的天空和密集的建築,有細密的雨絲稍稍飄進來。

    他們靠著牆坐下來,等待著完成搜查的其他小組。原越握著對講機,隨時掌握著組員們的動態。

    戶川白擦幹了臉上的血跡,一言不發地盯著手心,理論上來說剛剛被他用手槍爆頭的家夥是他獵殺的第一頭吸血鬼,但他的內心卻很平靜,平靜到讓他自己都詫異。

    “有快感,對吧?”忍足亞人看著他說。

    戶川白收起手掌,說:“我是人類,不會對血產生快感。”

    他的話語隱隱約約流露出的意思,令忍足一陣沉默。

    “我從前也是人類。”忍足緩緩說。

    戶川白沒有接話,但他卻不由有些害怕,因為忍足說中了一點:他確確實實在獵殺血族這件事情中感到愉快,仿佛喂飽了心中的野獸,名為“仇恨”的野獸。

    原佳子悄悄看著戶川白,她猶豫了一下,再一次將紗布遞給他,說:“擦擦吧,你眼角還有些血漬。”

    這一次戶川白沒有拒絕,默默接過紗布按在側臉。

    原越聽著對講機的聲音,忽然皺起眉。

    “怎了?”忍足問。

    “他們遇到了麻煩,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原越說。

    忍足也皺眉說:“冬狩會遇到陰謀?難道是說血族會有組織地反抗?”

    原越眼神忽明忽暗,說:“我感覺有人利用我們的行動路線,將我們分割起來,然後在四周觀察我們的動向,漸漸形成包圍。”

    原佳子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忽然一聲槍鳴響起,站在一旁放哨的隊員身子一歪從屋頂掉落下去,發出一聲落地的悶響。

    “我們被盯上了!”原越一個翻滾蹲在一隻木箱後,“尋找掩護!”

    說話的時間又有一名隊員中槍倒地。

    “忍足,離我們最近的小隊在哪?”原越問。

    “南麵,兩個街區。”忍足低聲說。

    “我們已經被一個個分割開來,現在我們必須離開這去與其它小隊會和!”原越對著周圍的人喊著,“從旁邊的樓頂逃走,衝出去。”

    槍擊不算密集,組員們紛紛從屋頂上跳向一旁的樓頂,戶川白和原佳子落在最後。

    當輪到戶川白跳走時,他忽然聽見呼嘯聲!

    “小心!”他隻來得及聽見原佳子的驚呼聲,便感到身後一片熱浪襲來,他的身體在空中失衡,一個人從後麵抱住他,兩個人在半空中翻滾,不斷撞在旁邊的電線和鋼筋上,碎玻璃片飛起,煙霧中什也看不清。

    足足經過了四五秒兩人才墜落在地上,落地的一瞬間戶川白身後的人鬆開了手,他們在積滿雨水的地上滾出很遠。

    戶川白頭疼欲裂,耳邊是長久的嗡鳴聲,他單手撐著地麵,另一隻手扶著幾近昏闕的腦袋,看向一旁靜靜躺在地上的人——那個在火箭彈飛來爆炸時抱住他的人是原佳子,此時的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爆炸引來濃厚的煙霧,煙霧中有人朝著戶川白跑來,戶川白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抓起衝鋒槍,在人影出現的一瞬間扣動扳機!

    那個飛奔中的血族被一連串的秘銀子彈撕成了碎片,但緊接著又有一個身影從旁跑出,將戶川白狠狠地撞倒在地上,那個人張開嘴就要咬住戶川白的脖頸,但戶川白抬起胳膊架住了他的脖子。

    戶川白的扣帶被扯斷,衝鋒槍滑出很遠,周圍有更多的腳步聲傳來,他拔出腰間的手槍,對準身上的血族不斷射擊,可槍擊並不致命,反而激起了那人的凶性!

    那名血族抓起一柄手斧,狠狠朝著戶川白腦袋劈下!

    一隻胳膊伸出來擋住了斧頭。

    這個忽然衝出來的身影趴在戶川白身上,承受了這致命一擊,然後用胳膊肘砸在那個血族的臉上。

    戶川白看清了她是原佳子。

    她咬著牙從肩上拔出手斧,然後狠狠砍在那名血族的額頭上,絲毫不像之前關心戶川白的溫柔大姐姐,而是一名殺人不眨眼的鬼狩。

    鮮血不斷從她肩上流下,戶川白在墜地時腿部受了傷,一時間站不起來,他看著原佳子,說:“你為什要救我?你會死的。”

    原佳子笑了笑,說:“我不會死,因為我是吸血鬼。”

    周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多,而原越和忍足等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僅僅靠傷殘的戶川白和原佳子是絕對對抗不了如此多的血族的!

    “快來這!”戶川白忽然看見一麵井蓋。

    他掀開井蓋,下麵是黑漆漆的一片,但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

    兩人翻滾著墜入下水道,令人意外的是這很幹燥,從上麵落下的雨水順著一條細小的溝壑流進一隻巴掌大的小洞。

    原佳子的愈合速度很緩慢,她有些虛弱地靠在戶川白懷,戶川白抬頭看著井蓋,聽見不斷踩過井蓋的腳步聲,他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咚咚,咚咚。”

    腳步聲不斷傳來,井蓋上走過大概十來個人,但沒有人稍作停留,似乎在搜尋他們。

    原佳子抓著戶川白的衣角,在極度緊張中陷入半昏厥中。

    幸運的是,沒有人注意到這。

    戶川白鬆了口氣,他這時才發現原佳子的背後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雖然傷口在緩緩愈合,但她仍然十分虛弱,戶川白意識到火箭彈的碎片以及墜落時的各種碰撞都是由原佳子的後背所承受的,再加上那隻劈落的手斧,就算說原佳子救了戶川白十次也毫不過分。

    而她做這些的理由,僅僅因為她是吸血鬼?

    可他抗拒她的理由,也僅僅因為她是吸血鬼。

    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人,這樣一個性格溫柔、相貌秀美的體貼女人,應該是令戶川白會有好感的類型吧?

    停止了胡思亂想,戶川白想要挪動身體,可他稍微一用力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氣。左腿已經沒有感覺,他隻能抱著原佳子,原先令他不想觸碰的女人此時就在他懷,身體溫暖得令他心跳加快。

    他怎可能會抱住一個吸血鬼呢?他所最憎惡的吸血鬼。

    但來不及思考這些,他麵前的黑暗中傳來了響動。

    戶川白立刻抓緊手槍對準麵前的黑暗,他的背後是封死的下水道的牆壁,他的懷是虛弱到幾乎失去意識的原佳子,他無法移動隻能坐在地上。

    他不敢想象麵前的黑暗中藏著什。

    一雙一雙猩紅的瞳孔從黑暗中亮起。

    戶川白的冷汗浸透了後背。

    但他隨後有些錯愕,因為從黑暗中小心翼翼靠近的人全幾乎是孩子,雖然他們有著猩紅的瞳孔,但他們都還隻是小孩……

    “不要靠近他,他是個人類!”忽然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戶川白立刻又握緊了手槍。

    一個銀發的女孩從孩子中走出,她看上去比戶川白小幾歲,瞳孔猩紅,麵貌卻很漂亮,隻是因為營養不良而顯得有些瘦骨嶙峋。

    在她身後還有個大男孩,他握著簡陋的尖刀,緊張地盯著戶川白。

    戶川白明白自己掉落進了一個吸血鬼窩。

    他神情冰冷。

    那女孩同樣神情冷酷。

    兩人緊緊盯著彼此。

    “你是個狩人。”女孩看了看戶川白的衣服。

    戶川白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他說:“我手中有槍,子彈是秘銀製,足以殺死你們每一個人。”

    女孩說:“在那之前,我們會先咬斷你的脖子。”

    “你可以試試看,不過我勸你們最好不要逼我。”

    戶川白有些虛弱,但還是用威脅的眼神看著他們。

    女孩不甘示弱地瞪著他,隻是用瘦弱的身體擋住身後的孩子們。

    忽然,有個孩子說:“看,他的朋友快死了。”

    女孩說:“不要管她,小純。”

    被稱作小純的女孩子似乎有些疑惑,她指著戶川白懷的原佳子說:“看她的眼睛,和我們一樣啊。”

    原佳子極度虛弱,瞳孔已經不受控製地變成了猩紅色。

    看見原的瞳孔,女孩有些困惑。

    “救救她吧,千羽姐姐!”小純說。

    名叫千羽的女孩說:“你的朋友快死了。”

    戶川白沒有說話。

    女孩又說:“我們可以救她。”

    戶川白猶豫了一下。

    女孩說:“你先告訴我,為什你的朋友是吸血鬼?人類怎會和吸血鬼做朋友?”

    戶川白一怔,他感到很疲憊,這個問題令他難以回答,他用不確定的語氣說:“因為……吸血鬼有壞人,也有好人。”

    雖然他是在回答別人,可這句話卻像是對自己所說一樣。

    “我們是吸血鬼中的好人。”小純說。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凶狠地說:“把你的槍收起來,帶著你的朋友過來。”

    戶川白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將槍放回槍套,確定自己隨時能夠拔出槍後,說:“我的腿動不了。”

    女孩在小純的催促下,隻能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然後背起原佳子,她身後的大男孩走來扶起戶川白。

    在男孩的攙扶下,戶川白緩緩前行,他感到身體有些緊繃,下意識在提防著男孩,男孩大概也是同樣的感受,身體有些僵硬。

    他們大概順著管道走了五十米,來到一處寬闊些的房間,這有燈光和床鋪,還有存放血袋的櫃子。

    “這沒有什人類吃的食物,加起來的話大概隻夠你吃兩天。”女孩說,“我叫朝霞千羽,她是小純,這個男孩叫神崎佑也。”

    她給戶川白介紹了每一個人,這些孩子總共有七人,大多數孩子都跟小純一樣沒有名字,隻有一個昵稱。

    小純將一隻血袋咬開,將鮮血緩緩倒進原嘴。

    戶川白靠在一張床上,有些不放心地看著他們,說:“我叫戶川白,她是原佳子。”

    朝霞千羽坐在他對麵,她的銀發隨意披在腦後,身上穿著泛舊的灰色背心和短褲,神色依舊帶著些許殘酷。

    “為什你會和一個吸血鬼在一起?”朝霞千羽問。

    “你看見了,她也穿著狩人的製服。”戶川白說,“她既是吸血鬼,也是狩人。”

    他猶豫了一會兒,說:“也是……我的同伴。”

    名為神崎的男孩說:“我無法理解。”

    戶川白有些疲倦地說:“這事關神社的機密。”

    朝霞千羽說:“吸血鬼獵殺吸血鬼……這件事聽起來讓我聯想到明智山人。”

    神崎說:“那個在治外區獵殺同類的吸血鬼?”

    戶川白也聽說過這個名字,傳聞血濁家族有一個男人因為無法忍受混亂的治外區而殘忍地獵殺吸血鬼,而他本身就是純血種,因此招來同類的仇視。

    他被人稱作鬼狩,是曆史上第一個獵殺吸血鬼的血族。他的名字也因此被用來稱呼東京外勤支部的初擁者們。

    戶川白環視了四周,仔細觀察了這個由下水道改成的房間,忍不住問:“你們為什會躲在這?”

    朝霞千羽淡淡說:“為了躲開你們這群狩人,還有其他吸血鬼。”

    “其他吸血鬼?”戶川白皺眉。

    “這的孩子都是初擁的產物,初擁你知道吧?因為沒什實際限製,所以大多數吸血鬼並不在乎初擁的主仆關係,他們隨意咬人,並以拋棄被咬的人為樂。”朝霞千羽說,“而被拋棄的人沒有家族可以依靠,就算在街頭被人殺掉也無可厚非。”

    她的紅瞳有些黯淡,低聲說:“即便是吸血鬼,也隨時會遭到更強大的血族的虐殺。”

    戶川白靜靜聽著她的話,他身上的痛覺微微減弱,心情也稍稍平靜了一些。

    “吸血鬼生性殘忍。”他下意識說,“而你們曾經都是人類。”

    “我不是。”小純忽然說,“我是純血種,我被父母拋棄了。”

    她一直靜靜坐在原佳子身邊,小臉上天真無邪,說出這句話時沒有傷感,仿佛不懂得如何去難過。

    “小純絕不是殘忍的孩子。”神崎固執地看著戶川白,“我的這條命就是小純救下來的,如果誰要傷害小純,我會咬斷他的脖子。”

    戶川白一怔。

    朝霞千羽直直看著戶川白,說:“神崎當年被人類的子彈打中心髒,他成為了小純的初擁才得以幸存。”

    戶川白有些沉默,他忽然有些疲倦,仿佛一直以來的憎恨被無情否定,心中有些茫然。

    人類和血族……沒有差別嗎?

    吞噬人血的怪物,與文明的人類是同類?戶川白想不出答案,隻能不再去想。

    時間緩緩推移,雖然極度疲憊,但戶川白始終沒敢合眼,小吸血鬼們都擠在一起睡著了,朝霞千羽和神崎也和戶川白一樣,出於警惕並沒有入睡。

    幾個小時以後,原佳子終於恢複了意識,她的黑發搭在額前,有幾縷頭發微微掉色,銀色顯露出來。

    “你醒了。”戶川白說。

    他告訴了原佳子發生在這的事情,她表情虛弱,但聽得很認真。

    “你叫朝霞千羽?”她問。

    朝霞千羽看了她一眼,說:“是的,怎了?”

    原佳子笑著說:“你左肩上的紋身很好看。”

    戶川白這才發現朝霞的左肩上紋著一朵血紅色的薔薇,雖然紋的很粗糙,卻有一絲殘缺的美感。

    “戶川先生。”原佳子輕聲說。

    “你是我的前輩,別用敬語,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

    “你知道薔薇的花語是什嗎?”原佳子忽然看著戶川白,“我指的不是在人類中的意思,而是屬於血族的花語。”

    戶川白緩緩說:“我不知道。”

    一直沒有說話的朝霞千羽忽然開口說:“血與痛苦。”

    戶川白一怔。

    “沒錯,在吸血鬼的文化,薔薇代表著鮮血與疼痛。”原佳子說。

    她的眼神很沉靜,卻散發著異樣的光芒。

    “隻有體會過痛,才會懂得寬恕。”她輕聲說。

    朝霞輕輕按住自己肩上的紋身,沒有說話。

    ……

    雨下個不停,初冬的雨水裹夾著寒霜的氣息,順著狩人們的衣領流進他們的防護服內,令人全身冰冷。

    原越的黑色風衣沾滿了血水,他坐在巷子口的木箱上,黑羽隨意地放在一邊,黑色的偏長發已經濕透,有幾縷染著血絲的頭發沾在臉上。

    同行的黑羽組員已經一個也不剩,站在他身旁的隻有鬼狩忍足亞人,魁梧的男人身上有幾道傷口,但似乎對他來說無關痛癢。

    相比忍足亞人,原越的身材有些偏瘦,他的個子比戶川白高,所以不能用嬌小形容,但也所差不遠了。這樣的體型還能夠成為頂尖的狩人,隻能用天賦來解釋。

    原越一直給人一種陰霾的感覺,此刻隻是顯得更加可怖,他的眼神沒有溫度,而且帶有明顯的煩躁。

    “滋啦。”

    他撥開打火機,點燃一根有些潮濕的香煙,默然無語地坐在那兒吞雲吐霧。

    忍足亞人一直在聽對講機,他神情嚴肅地站在一旁,直到對講機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他才看著原越說:“你的猜測恐怕變成事實了。”

    原越吐出一個煙圈,淡淡說:“啊,現在我一點也不關心這件事。”

    忍足亞人不在乎他的態度,隻是自顧自繼續說:“各個小隊都遇到了與我們類似的情況,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襲擊,這次冬狩的情況非常異常,與其說是我們來襲擊血族,倒更像是血族在襲擊我們。”

    原越沒有說話。

    “赤喙和青瞳並沒有遭到血族的過多反抗,我已經聯係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有搜救隊過來……我說的難聽一點,很難想象黑羽組還能剩下多少實力,這次行動我們幾乎是全軍覆沒了。”忍足亞人緩緩說。

    原越將煙頭扔掉,用手拖著下巴,濕漉漉的頭發垂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有佳子的消息嗎?”原越問。

    “沒有,她的對講機可能摔壞了,戶川白也是完全失聯。”忍足亞人說,“當他們墜下樓時,附近的血族全部湧了過去,我認為……他們幸存的幾率很小。”

    原越又陷入沉默。

    “我明白你的感受,如果大宮司的兒子死了,如果你妹妹也……”

    “閉嘴吧。”原越淡淡說。

    他撩起自己的頭發,用一根橡皮筋係在腦後,借著雨水抹了把臉,然後拿起了黑羽。

    巷子外時不時傳來吸血鬼掠過牆壁的破空聲,淒慘的嚎叫此起彼伏,原越卻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來走到街道上,他提著黑羽,任憑雨幕吞噬他的身影。

    “你要去哪?”忍足亞人冷冷看著他。

    “獵殺。”原越說。

    “你覺得你這樣亂砍一氣能找到他們?即便你再強,也有力氣用光的時候。”

    “他們?我要找的隻有佳子。”原越頭也不回地說,“我做狩人隻有兩個原因,第一,血族咬了我妹妹,另一個是……任何可能傷害到佳子的人,我都要將他碎屍萬段!”

    ……

    “嘀嗒,嘀嗒,嘀嗒。”

    水珠滴在戶川白額前使他驚醒,由於過度疲倦他忍不住昏睡過去,大概是暴雨的原因,積水滲漏到了這,房間有些潮濕。

    他聽見通向地麵的走廊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微微抬起頭,發現所有人都醒著,而屋子一片漆黑,沒有人開燈。

    朝霞千羽向戶川白豎起一根手指,再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靜一些,戶川白意識到了情況不對,閉上嘴屏住呼吸。

    神崎佑也將小刀緊緊攥在手中,朝霞千羽也像一頭雌豹一樣弓起身子,而孩子們都躲在了床下。

    戶川白也將手放在腰間的槍套上,他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但在治外區,他不期望會遇見太多的盟友。

    當那個身影從通道出現的一瞬間,朝霞就已經行動了,她如同惡鬼般撲向那個看上去有些高大的身影,去的義無反顧,因為她是這年紀最大的孩子,即便隻有十九歲也必須保護身後的所有人。

    那個身影的反應很快,他伸手抓住朝霞的手腕,而朝霞果斷地一腳踢在那個身影胸口,但看上去收效頗微。

    那個身影一拳砸在朝霞的臉上,少女直接倒飛出去,狠狠撞在牆上,但神崎已經飛快地將小刀插在那人的大腿上。

    “該死,你這該死的小鬼!”那人一把拎起神崎,想要扭斷他的脖子!

    戶川白早已拔出手槍,迅速而果決地對準那人的頭部射擊,但由於行動不便,大概隻有一枚子彈命中肩部。

    “秘銀!你是……狩人!”那人丟開神崎。

    黑暗中亮起一雙猩紅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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