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繪紗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和父親一同出席股東大會,會場上有一個黑道上的合作夥伴,手下有數百人的組織,那家夥在會議結束的時候站到了她的對麵,還穿著校服的繪紗卻沒有一絲膽怯。
那是自小養成的習慣,她不是生來就在萬人之上的財團長女,她親眼看著父親白手起家,看著自己的父親在成為富人的路上付出了多少鮮血,粘上了多少鮮血。
這個世界上的財富是有限的啊,如果均攤下來,每個人都會生活得拮據,所以將別人手中的財富奪取,就是進入上流社會的法則。
怎樣奪走別人的財富?那就是比別人更瘋狂,冷靜而瘋狂並存的意誌,就是她身為女人獨自掌控整個財團的信條。
“不該是這樣。”
她站在電梯,身體冰冷。
之所以唆使橋本富子而不是黑道去襲擊戶川白,就是為了借用未成年人的身份來遮掩自己,她本也沒指望一個女高中生能給戶川白造成多大傷害。
但……為什會牽扯到源廣義殿下?戶川白是神社大宮司的獨子,認識殿下並不奇怪,可一個隻知道與血族廝殺、手下隻有幾個組員的黑羽組長,又怎能讓源廣義那樣重視?
“我三浦繪紗,可是殿下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啊!”
她近乎瘋狂地尖叫著,一拳打在電梯門上,拳頭上擦破了皮。
橋本富子臉色蒼白地看著三浦繪紗的背影,向後退開兩步,靠在電梯牆壁上。
“為什你要告訴他?”三浦繪紗忽然冷靜下來,冷冷說,“為什你告訴戶川白那些事?我明明教過你!”
橋本富子剛止住的淚水又落了下來,她不敢說話,隻能怯弱地看著三浦繪紗。
“如果你不告訴他這些事,你隻會受到警告,因為你還是未成年人,襲擊的本質也可以歸於狂熱粉絲的衝動行為……他又不能將你怎樣,你為什要告訴他?告訴那個,該死的,戶川白!”
三浦繪紗猛地轉過身,死死盯著橋本富子。
橋本富子抽泣起來,將腦袋垂下,身體縮成一團靠在電梯角落。
“被他盯著的時候……腦子……一片空白……就……”
橋本富子小聲說。
三浦繪紗冷冷看著她,無數針對戶川白的報複計劃在腦子閃過,可想到源廣義的那句話,她不得不將那些幻想一一否決。
就在這時候,電梯門忽然打開。
“這是怎了?”
三浦繪紗轉過身,看見了伊藤昂。
他的頭發梳到腦後,難得沒有穿著朋克裝束,而是西裝革履,手拿著車鑰匙,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
橋本富子抬起頭,看見他後忽然怔住了。
“欺負女孩子可是不對的。”
伊藤昂走進電梯,笑著看了橋本富子一眼,然後抬起頭看著三浦繪紗的眼睛。
“我記得你今天沒有預約,日程表上寫的是休息日。”三浦繪紗收起了臉上的陰霾,淡淡看著他。
“正是因為是休息日,你才沒理由管我去做什吧?”
伊藤昂默不作聲將車鑰匙放進口袋。
“要開車出門嗎?你不是喜歡騎機車嗎?”
“天冷了,不想吹風。”
“去見女人?”
三浦繪紗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伊藤昂歎了口氣,將橋本富子拉到身後,說:“我現在沒心情和你爭吵,不要嚇到小姑娘了。”
橋本富子被他拉著手,甚至忘記了哭泣。
三浦繪紗鐵青著臉,看了伊藤昂幾秒鍾,然後閉上眼睛。
伊藤昂見她沒有追問,便鬆了口氣,笑著安慰一旁的橋本富子。
“那,順道一起下去吧。”
電梯一直往下,迅捷無聲。
……
高中畢業以後,冰山沒有選擇去念大學,也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加入了暗鴉神社的狩人進修班。
之後沒有選擇最安全也最容易升職的青瞳組,而是進入了黑羽。
看起來,她人生的重要決定都是因為戶川白。
高二時戶川白的母親因為被感染者襲擊去世了,原本準備參加日本大賽的戶川白退出了球隊,報考狩人進修班決定成為一名神社職員。
而黑羽組的鬼狩是森山綾子親自組建的東京外勤支部。
即使冰山從未承認過,但她披著黑羽組的黑衣,握著手感冰涼的短槍,在殘忍的獵殺中度過了七年。
今晚是這七年以來,她第一次去酒吧。
自從父親躺在醫院以後,她一直過著自律的生活,從前飆車的習慣,喝酒,還有閑逛,都成為了塵封的記憶,如今黑發如瀑的她也忘記了當年自己曾是個短發假小子。
但她忽然想起來那種感覺,被人不需要、被拋棄的感覺。
所以她下意識掐斷了生活的主線路,跌落回從前的自己,就那樣孤零零坐在吧台邊,喝著陌生的酒,西裝筆挺,格格不入。
就像來不及換衣服就跑來嗜酒如命的上班族。
“我請你喝一杯吧,小姐。”一個頭發梳得很整齊的男人靠在吧台邊,向服務生招手要了兩杯洋酒,戴著黑色指環的手指將其中一隻杯子推過去。
冰山看了他一眼。
這位搭訕男感到驚豔無比,他是個長相不錯的男人,錢包也厚實,在獵豔場上來去自如,見過形形色色的女人,可這眼神……該怎說呢?
讓他的心超越頻率地跳了一下,真是意外的驚喜。
“一個人喝酒可是很寂寞的。”他說。
冰山拿起他推過來的酒杯,端到嘴邊,架勢很秀氣,卻一飲而盡。
“在東京生活?”
“我家鄉是個小地方。”
“來東京工作嗎?”
“來找一個人,他叫伊藤昂。”
冰山說著,如同很多年前。
她以為自己就在很多年前,一個人騎著機車來到東京,而機車就停在酒吧外麵。
可現在不是很多年前。
“伊藤昂?那個人氣樂隊的主唱,我知道他。”搭訕男詫異地看著她的西裝,“你是他的狂熱粉絲?”
“不是。”冰山說,“我隻是來這找他。”
她扭過頭,看著這個相貌堂堂的男人,眼看到的卻是另一個人,記憶就像重影一樣取代了現實。
“遠野,奇怪,我怎會知道你的名字?”
“小姐,我想你認錯人了,我叫——”
冰山沒聽清他說什,她看了一眼麵前的玻璃杯,倒影中的自己不再是那個短發高中生,眼神也不再清冽。
“是我搞錯了。”她喃喃說,站起身來,“我要找的不是伊藤昂。”
搭訕男認為她喝醉了,而且醉的不清,他伸手拉住冰山的胳膊,將她半摟在懷,說:“那你找誰?”
我找誰?
遠野貴寬死了。
高木熙死了。
冰山經過短暫的失神,緩緩說:“戶川……”
搭訕男忍住笑意,將嘴湊到她耳邊,低聲說:“我就是戶川。”
冰山斜過身,肘部砸在搭訕男的鼻尖上,他鬆開手,狠狠撞在吧台上,幾隻空酒杯跳了起來。
冰山淡淡看著他,說:“你不是。”
搭訕男驚怒地看著她,扶著椅子站起來,拳頭上青筋暴露。
冰山麵無表情地從外套掏出狩人證,他就像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樣冷靜下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收好證件,從酒吧後門走了出去。
未勾兌的洋酒的度數很高,她雖然沒有醉,卻感覺有些頭暈,否則也不會出現短暫的錯覺。
她站在消防通道,清醒了一下,準備下樓,忽然身後的門被人推開,幾個男人從酒吧跟了出來。
這些人身材很魁梧,從袖口露出的紋身可以看出他們絕非善類,三個男人不動聲色地將她圍在中間,冰山一言不發,冷冷看著他們。
“就算你是狩人,也不能打了人就走。”站在她麵前的男人說,“這間酒吧的主人麵子上過不去。”
他說完,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冰山身後的兩人。
通常情況下來說,無論是三個普通人,還是十個普通人,對狩人的威脅都不大,因為狩人的敵人是血族,每一個前線的狩人都早已習慣於應對高強度和高速度的廝殺,普通人再怎樣強,在層次上也比不上狩人。
但這是指狩人狀態正常的時候。
當身後兩個人發起襲擊的時候,冰山雖然步伐有些乏軟,卻仍是十分具備素養地抓住了一隻手腕,輕鬆掰斷,同時一腳令另一人失去平衡。
但她的反應終究不及平時,而觀察力也在微醉的狀態下喪失許多。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從腰後抽出一隻黑色棍子,狠狠抵在冰山的小腹上,強烈的電流在一瞬間通過她的全身,她癱軟下來。
“該死,她弄斷了我的手!”
被掰斷手腕的男人狠狠一腳踢在冰山腹部,她靠在牆上,疼痛,頭卻暈得不行,渾身提不起力氣,隻感受到深入骨髓的麻痹。
為首的男人摸了摸光頭上的刺青,看了一眼地上的冰山。
“她是狩人,別弄死了,給她留下點難以磨滅的回憶,把她丟在舞池吧,我們什也不用做,她就會生不如死。”
兩個男人將她抬起來。
忽然一個黑影從樓下衝上來,一腳踢在了為首男人的腦袋上。
那個男人的頭部直接磕在牆上,暈了過去,
“你們在做什啊,混蛋。”
伊藤昂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倒下的男人身邊,臉上仍是標誌性的笑容,隻是眼神有些寒冷。
另外兩個男人認出了這位搖滾明星,但不管是誰站在這,都不可能讓這些混跡於社會黑暗處的人停手。
他們抽出電棍刺向伊藤昂。
劍道講究的不隻是打倒對手,而是錘煉自己的人格。
伊藤昂或許沒有掌握劍道的真諦,但他絕對將如何打倒對手修習到了極致。即使沒有劍,他的徒手搏鬥技藝也不容小覷。
即便在狹小的空間,他依舊飛快地抬起腿,強勁的腿力直接將先靠過來的家夥踹到了樓梯下,緊接著他躲過電棍,寸許間的距離將拳頭遞出,讓剩下的家夥胸口一悶幾乎暈過去。
伊藤昂蹲下來將冰山扶起,她幾乎不能站起來。
“走吧。”
伊藤昂撇嘴笑了笑,將她抱起來,往樓下走去。
東京的冬天已經來到,冷風竄過街頭鑽進兩人的衣服,冰山稍微清醒了一些,睜眼問:“我們去哪。”
“我有一套房子。”伊藤昂說,“今晚我們可以去那過夜。”
冰山沒有說話。
伊藤昂打開車門,將冰山放在副駕駛上,替她拉好安全帶,然後坐進車。
跑車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忽然發動,卷起如同怒龍般的風流。
……
夜色已深,戶川白待在家,電視機傳來天氣預報的訊息,今夜東京可能會降大雪。
戶川白關嚴窗子,準備休息,卻接到一個電話,是一名警司打來的,說是一位持有黑羽組證件的女性在酒吧打傷了人,隨後逃逸,叫他私下處理這件事。
這不是警告,而是警視廳看在神社麵子上給出的提醒。
組隻有兩名女性,冰山和不知雀,戶川白憑借直覺給冰山打了電話。
無人接聽。
戶川白皺眉,又打給不知雀,不知小姐似乎已經睡熟了,被忽然吵醒,聲音有些懵然。
“打擾了,你今晚去酒吧了?”
“我沒有啊,我下班後就回家了,今天晚上和弟弟一起吃了飯。”
“這樣的話,果然是冰山。”
“冰山前輩?發生什事情了嗎?”
“警察說她在酒吧傷了人,然後逃走了,我剛剛給她打電話,她沒有回應。”
“怎會這樣?前輩絕不是那樣的人……”
“事情很奇怪,我們最好趕緊找到她。”
“啊,好,我穿件衣服就出門!”
戶川白又通知了鬣狗,但他覺得人手實在太少,猶豫了一下,還是傳喚了鬼狩來幫忙。
沒等戶川白開口,夜貓子朝霞主動接下了任務,加入了尋找冰山的行列,忍足和神崎住在她家,也一起行動。
戶川白決定先去冰山家看看,他拎著刀袋,簡單的穿了件外套就出門了,他的車被犬山仁撞下山崖,報銷得很徹底,此時隻好去馬路上叫了輛出租車。
他趕到冰山家,敲門過後,沒人理會,這是很不尋常的事情,依照這些年他的經驗,通常這個時間冰山會留在家中。
戶川白想了想,決定去一趟出事的酒吧。
那是一間位於高層的空中酒吧,戶川白來的時間很晚,酒吧卻有很多人,打扮時髦的年輕男女們聚集在卡座或吧台邊,沒有人注意到戶川白的到來。
“這位先生,您是一個人嗎?”
穿著製服的女服務生笑著走過來。
“你們的負責人是誰?”
戶川白的神情很平常,但配合這句話落在女服務生耳朵,就有點像砸場子的意味。
“有什事嗎?您可以對我說。”她微笑說,卻不動聲色地喚來了安保人員。
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快速地來到她身邊,隱隱擋在戶川白麵前。
戶川白掏出證件:“我是暗鴉神社黑羽組長,有事情要問你們經理。”
為首的男人神色略微變化,說:“你就是電視上那個戶川白?”
戶川白糾正說:“是狩人戶川白。”
光頭刺青揮了揮手讓服務生去忙自己的,示意戶川白跟他過來。
兩個男人領著戶川白來到吧台前,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站在那擦杯子,雖然他做著吧台服務生的工作,光頭男人卻對他很尊敬。
“藤原經理,神社的人來了。”光頭男人說。
被稱作藤原的中年人抬眼看了一眼戶川白,似乎認得他的身份,手上的白布仍是擦拭不停。
“有什事嗎,戶川先生?”
戶川白說:“隻是想問一下晚上發生的事情。”
“我記得我隻是呼叫了警察,似乎與神社沒有什關係吧?我們這沒有吸血鬼,請回吧。”
藤原淡淡看著戶川白。
站在戶川白身後的光頭男人也嘲弄地盯著他。
“這件事已經被警視廳全權委托給黑羽組處理。”戶川白皺了皺眉,說。
“那等你拿到相關手續再來問訊吧。”藤原說。
戶川白看了一眼藤原的手背,上麵有象征黑道身份的刺青。
“我相信,我的手下不會無故與人發生爭鬥,我來這是為了了解當時的情況,並沒有來找麻煩的意思。”戶川白說。
藤原譏諷地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手下挑起事端?”藤原放下杯子,擱在吧台上,“我沒有義務回答你任何問題,當然,如果你以黑羽組長的身份向我道歉,我可以根據你的態度是否誠懇重新考慮。”
聽起來他完全不想配合戶川白,並且流露出有恃無恐的態度。
戶川白深深看了他一眼。
藤原笑著看向戶川白,眼神促狹。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戶川白忽然伸手抓住藤原的頭發,然後將他的腦袋猛地按在吧台上,直接砸碎了那隻剛擦拭完的玻璃杯。
那隻眼鏡碎落一邊,
酒吧忽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發生的事情——一個打扮低調甚至有些土氣的年輕男人將酒吧經理的腦袋按在吧台上,後者不斷掙紮,臉上還紮著一塊碎玻璃片。
大家感到驚恐。
“給我收拾他!”藤原趴在吧台上無法起身,嘶聲大吼。
光頭男人剛反應過來,憤怒地衝上前去抓住戶川白的肩膀,想要將他提起來,卻感到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
戶川白微微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他便感到如同被洪荒猛獸盯著一般,明明一用力就能將他提起,卻怎樣也不敢這樣做。
“這就是狩人的問訊方式。”戶川白淡淡說。
光頭男人咽了口唾沫,鬆手退後了一步。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將狩人當一回事,也許是製服了那個女性狩人使他盲目自信,但當真正的血腥味從戶川白身上彌散開來時,他感到一直以來被自己引以為傲的黑道經曆變得可笑起來。
藤原大聲說:“你濫用私刑,不怕我去舉報你嗎?”
戶川白抓著他頭發的手更加用力,藤原慘叫起來。
“你知道血限激素嗎?”戶川白從口袋掏出一支針管,淡紅色的液體在其中流淌。
“你要做什?”
戶川白將針管插在他的脖頸上,他又發出了一聲慘叫。
“那是一種類似腎上腺素的東西,狩人在對抗血族時會依據情況使用,可以提高身體機能,但有很大的後遺症。”
藤原聽著,掙紮愈發劇烈,可怎樣也無法掙脫戶川白的手。
“如果使用過量,有可能會致使使用者精神失常,嚴重者半身不遂……狩人就是這樣的職業。”戶川白說著,又掏出一根針管。
“停!你停下!你會殺了我!你不能殺人!”
“狩人每天處理各種血族命案,隨時都有可能喪命,而他們下班後,還要被你這種渣滓暗算,為什他門要保護你這種人?”戶川白將針管插進他的脖頸。
“啊!”
“你讓我想起從前見過的一個家夥,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遠野。”戶川白淡淡說,“你以為黑道是淩駕於普通人之上的存在?你以為黑道的雙手沾滿鮮血,可以與狩人平起平坐?”
“黑道,就隻是欺壓弱者的懦夫們而已。”
戶川白說。
藤原雙眼赤紅,感到力量源源不斷從體內傳來,可無論血限激素起效多快,他都無法掙脫戶川白的手指。
“回答我,這發生了什。”
戶川白最後一次問。
藤原聲音嘶啞地說:“我也不太清楚!我的手下在樓道……和她溝通,突然一個男人打了我的手下,將她帶走了……”
“男人?是誰?”
“似乎……似乎是一個有名的歌手!”
戶川白皺眉,腦子浮現出伊藤昂的樣子。
忽然手機鈴聲響起,戶川白看了一眼來電名稱,是鬣狗。
他鬆開手,藤原直接癱倒在地上。
“不用這害怕,第二支針管隻是維生素而已。”
戶川白說完,接聽電話。
“是我,找到冰山了嗎?”
“沒有,不過,組長,我在這遇到了一起車禍……有一個人,說要在這見你。”
鬣狗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
冬夜的風太過寒冷,伊藤昂搖上車窗,沒有打開車載收音機,而是默不作聲地向前疾馳。
冰山盯著窗外不斷向後飛掠的景色,不知是在發呆還是想心事。
“酒吧的事情應該沒問題。”伊藤昂忽然說,“你是狩人,警視廳也不會拿你怎樣。”
冰山閉著眼搖了搖頭。
“本來今天打算請你去吃晚飯,可沒想到遇到這種事,隻好下次再定時間了。”伊藤昂笑了笑。
“謝謝你。”冰山說。
“你很奇怪為什我會出現在那吧?”
“嗯。”
“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在酒吧看見你了,上次被狗仔拍到我們在一起,他以為你是我的女友,就給我打電話。”
冰山沉默了一會兒,說:“車後麵的是玫瑰花嗎?”
伊藤昂一怔,隨即笑了笑。
“是。”
“為什要送給我?”
“本來是打算送給你,但現在你沒有心情說這些吧。”伊藤昂歎了口氣,“你為什要一個人喝酒?”
冰山下意識想到了戶川白。
想到了戶川白的婚禮。
為什會想到婚禮呢?明明連訂婚都沒有宣布。
她對源請陌生又熟悉,在黑羽組的道場上初次遇見,在東京電視大廈上與瀨田勇次對峙,孤身換取她的安全。
她是日本身份最尊貴的女人之一,有著皇室背景作支撐,與戶川家門當戶對。
而冰山,隻是一個普通狩人,母親早逝,父親至今還躺在醫院。
“一個人喝酒,不需要什理由吧。”
冰山想要這說。
但對伊藤昂,她忽然不想說謊。
想要說出內心最沉重的東西。
“因為,戶川白要結婚了。”
她輕輕閉眼,又睜開,感覺肩膀上有什東西消失了。
伊藤昂盯著前方,嘴角動了動,說:“你果然喜歡他啊。”
冰山想要皺眉,卻沒有這樣做,她說:“為什我不能喜歡他?”
伊藤昂說:“你喜歡誰都可以。”
他頓了頓,露出一絲苦笑:“但我不希望你喜歡別人,我不想說謊,如果你喜歡別人,我會很難過。”
他認真地盯著前方,認真到令人恍惚。
冰山微微垂下眼瞼。
她很少歎息,從懂事起就明白歎氣和流淚並不能改變什,她比很多人都要堅強,看起來絲毫不會迷茫。
但此時,她歎了一口氣。
努力到最後的結果,隻是一聲輕輕的歎息,即便如此,雖然失落,卻有些溫暖。
“喜歡一個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感情啊。”她說,“就算再怎樣努力,就算堅持再久,也不能讓一個原本不喜歡你的人改變心意。”
她頓了頓,說:“就算喜歡他,也不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就證明那些努力都白費了啊。”
伊藤昂握緊方向盤,又輕輕鬆開。
“那就放棄啊。”
他說。
“離開你以後,我來到東京,加入了事務所,從新人做起,每天隻能夠休息四個小時,我沒有時間思考,沒有時間戀愛,隻能不斷前進,隻是為了不讓這個世界扭曲自己。”他說,“最終我還是放棄了很多東西,但在這個過程中,我了解到我唯獨想要的那一件事是什,因此有了ANOTHER RIOT。”
伊藤昂的眼神忽然變了,就像他初次站在舞台上的時候,身上閃著光。
“我時常回想到離開你的那一天,回想起那個時候的我,如果我沒有選擇夢想,是不是也會很幸福呢?”
他輕輕笑了:“或許我還是會選擇離開吧,雖然很後悔,很害怕你忘了我,開始了自己的新的生活,和別的人擁抱親吻,和別的人度過一生……我知道讓你一直記得我是多自私的想法,可我……無論是夢想,還是你,都不想放棄。”
冰山下意識捏緊了衣角。
車忽然停了,停在一幢雙層小樓外。
他們已經到達目的地。
“熙。”
她輕嗯了一聲,有些魂不守舍。
“現在的我,隻想要你啊。”
一句話就像一顆流星一樣,緩緩劃過夜空,撕開冰山的天幕,將埋藏在很多年前的那些溫柔記憶全都暴露在腦海。
被人需要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不是那種被戶川白溫柔以待的暖融融的感覺。
而是,被迫切需要著,成為一個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冰山扭頭看向伊藤昂,而他不知何時已經看著她,眼神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你……”她張嘴,卻不知道說什,
“我想娶你。”
她徹底失去了想要問的問題,耳邊嗡嗡作響。
“戶川白所不能為你做的一切,我都會帶你去做,不……在他之前,你本來就是我的啊。”
伊藤昂的語氣夾雜著落寞和深情。
冰山感覺自己似乎什都聽不見了,或許是酒精的作用,她的神智有些懵懵懂懂,被伊藤昂牽著手走下車,來到院子,來到大門前。
這是他的家。
她隱約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卻並不害怕,隻是感到很幸福。
就像渾身濕透的人被從冰冷的海水打撈起來。
戶川白的名字,漸漸模糊了。
鑰匙插進鎖孔。
伊藤昂推開門,卻怔住了。
因為屋子的燈亮著。
五個穿西裝的高大男人站在屋子,站姿整齊,而當伊藤昂和冰山出現時,他們的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隻是朝這看了一眼。
冰山還有些沒回過神來,但醉意已經微微驅散,她看著那些男人,隱約能感覺到危險的味道。
她不知道為什這群人會出現在伊藤昂家,伊藤昂看起來也不明白。
一個女人從樓梯上走下來,當她出現的一瞬間,冰山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伊藤昂的身體微微繃緊,就像膽小的野貓遇見天敵。
“她是誰?噢,我想起來了,前兩天出現在報紙上的那個女孩。”
女人看了一眼冰山便失去了興趣,直直看著伊藤昂。
“為什你會在這?”伊藤昂微微皺眉。
女人忍不住笑了,她冷冷看著伊藤昂:“為什我不能在這?這是我的房子,外麵停著我的車,而你用我的車,載著別的女人,出現在我的房子,居然問我為什?”
冰山聽見她的話,露出了極其困惑的表情,她皺眉看著那個女人,卻沒有開口說話。
那個女人,就是三浦繪紗。
伊藤昂笑了,即便如此他的臉色自然很難看。
“你是在開玩笑吧,繪紗?”他捏了捏拳頭,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我名下的房子,那輛車也是由我自己收購。”
三浦繪紗輕蔑地笑了,她冷冷看著伊藤昂的臉,說:“你真的認為,這些東西都屬於你嗎?”
伊藤昂說:“什意思?”
“你該不會是忘了你曾是怎樣一個家夥吧?”三浦繪紗走到他麵前,至始至終沒有再看冰山一眼,“多少年了?在Another Riot成為家喻戶曉的樂隊之前,在你每天隻能吃泡麵的時候,是誰讓你的夢想開枝散葉?”
伊藤昂皺眉:“我很感激你,繪紗,但恕我直言,就算沒有你,我也會站在這。”
三浦繪紗仿佛被戳到了痛處一樣,她死死盯著伊藤昂,臉色氣的發白:“你真的以為你是個天才?你真的認為將你捧到今天的位置輕而易舉?我是三浦家的長女,可我為了你都做了些什?我拋棄了父親辛苦積攢的名望,拋棄了三浦家作為商人的原則,為什整個日本藝能界都害怕我?這樣做對我有什好處?”
“夠了,繪紗。”伊藤昂想要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怎,你不願意聽?你隻願意享受舞台上的那些歡呼和掌聲,而燈光後的陰影都交給我,但你甚至都不願意看這片陰影一眼嗎?”
三浦繪紗眯起眼睛,忽然平靜下來。
伊藤昂默不作聲地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短暫的沉默後,三浦繪紗勾了勾嘴角。
“我曾經以為,我永遠得不到你的心,像你這樣的男人,注定是要不斷飛行,不斷前進,拋下一路遇見的所有人,既然如此,我隻要你的身體就好了。”三浦繪紗緩緩說,“可是我錯了……我為你做的這些,我的那些嫉妒和心碎,在你眼不值一提,我成了一個瘋子啊!為了你成為了日本最可怕的瘋女人,可你的身體和你的心卻統統不屬於我。”
“繪紗。”伊藤昂歎了口氣,“給我個麵子,別說了。”
三浦繪紗似乎明白了什,她看了一眼伊藤昂,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冰山,譏誚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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