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幕:冰山 III

類別:未分類 作者:遊大懶人 本章:第七幕:冰山 III

    與忍足和神崎分開行動以後,朝霞千羽騎著機車搜索了幾個街區,依舊沒有發現冰山的身影。

    接到戶川白電話的時候,她很高興,得知是為了尋找冰山才給她打電話以後,朝霞心微酸,但還是決定出來幫忙。

    自從衫原和哀川事件以後,戶川白再沒有聯係過她,東京電視大廈事件發生時,情況那樣險惡,她也隻能呆在深山看電視直播,在加鶴小竹事件時,鬼狩被喚去支援,也是由忍足亞人接收的消息。

    冬夜路麵的雪使輪胎打滑,她不得不放慢速度,心情有些煩躁。

    她在沿海公路緩緩行駛,神思有些恍惚,脖子下有些涼颼颼的感覺,似乎是回想起那個在她身上留下不可逆轉痕跡的人。

    那個血族。

    她一個激靈,從灰暗的回憶中掙脫出來,忽然發現前方的雪花白影間,有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與冰山並不相熟,因為鬼狩與黑羽本部組員的接觸並不密切,但好歹也是認識了五年的家夥,她第一時間認出了那個出人意料的落寞的身影,猛地踩下車。

    機車在冰山身前急促地停下。

    這名叫做高木熙的女人,穿著神社的黑色製服,外套單薄,臉上皮膚凍的通紅,頭發上是一層雪屑。

    朝霞很難想象這個被稱作冰山、性格如同冰山一般的女人,會有如此黯淡的神情。

    “總算是找到你了。”朝霞沒有從機車上走下,“知道這是什季節嗎?徒步穿越沿海公路,還是在深夜,我該誇你有毅力還是該覺得你瘋了?”

    冰山微微抬頭看向紅發女人,沉默了兩秒鍾,問:“你在這做什?”

    朝霞嗤笑一聲,抱著胳膊說:“你在酒吧惹了事,整個黑羽組都在擔心你,特別是……戶川白。”

    她心說自己為什要這樣強調他的名字?真是搞不懂。

    冰山的神情並沒有什變化,她的雙手插在外套口袋,扭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海平線,那一片漆黑,分不清暗海與夜天。

    眼前這片巨大的黑暗,隻有茫茫的大雪填充在視野,是多令人寂寞的景色啊。

    冰山輕聲說:“你不覺得很多餘嗎。”

    幾乎隻有她自己能聽到。

    “什?”朝霞疑惑問。

    “你不覺得,戶川白的溫柔,是如此多餘的東西嗎?”

    冰山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一個閃爍以後消失不見。

    朝霞本來想反駁,可看見她的神色,忽然說不出話來。

    “這段時間,明白了很多事情。”冰山緩緩說,“明白了有很多事情,即便怎樣努力也強求不來。”

    她輕輕吐出一團溫熱的白氣,溫熱很快消散在夜空。

    “喜歡一個人,在一開始就是注定的事情,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無法依靠後天的努力改變,就像物品的屬性一樣,存在,或是不存在,是兩個對立麵。”冰山說,“我不擅長表露心聲,總是在等著別人靠近我,也不是那容易被人走進心,但是如果不是喜歡,為什要走進我呢?”

    “我不明白。”她頓了頓,繼續說,“無論是他,還是他。”

    她說的是兩個人,但朝霞千羽不認識伊藤昂,所以聽得不完全。

    “你還不知道吧?戶川白要結婚了。”冰山忽然看了朝霞一眼,淡淡說。

    “我知道。”朝霞說,“不知小姐和鬣狗都對我說過了,就在今天早些時候。”

    “是這樣啊。”冰山說。

    “我不同意。”朝霞說。

    冰山微微一怔。

    “我不同意,你說的話。”朝霞從機車上走下來,站在冰山麵前。

    她的神情嚴肅,那雙熾熱的眼睛,在雪夜似乎是唯一溫暖的東西。

    “戶川白的溫柔,絕對不是多餘的東西。”朝霞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沒有……如果不是那溫柔,我絕對不可能像今天這樣站在這,站在你麵前。”

    “你……”

    “我知道你的故事,你和鬣狗,還有白之間的故事,當然,還有白所喜歡的那個……倉木學姐。”朝霞說,“我都聽說了,沒錯,你很不幸,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如果沒有戶川白,沒有從前的他站在你的身後,沒有現在的他站在你身前,你真的會是現在的冰山嗎?你可能一直都是那個絕望朋克的高木熙吧!”

    冰山聽著她的話,神情冷淡,眼睛深處卻有複雜的思緒掠過。

    “我和你不一樣,我在湘南長大,由一名血族扶養,我是他的初擁,在我十四歲時,我咬死了他,逃到了東京的治外區。”朝霞神色有些猙獰地說,顯然那段回憶對她來說過於痛苦。

    “對我來說,我的家人就是那些同樣是初擁的孩子們,我是他們中年紀最大的人,我要保護他們,但我隻有十幾歲,我也很害怕,害怕那些強大的純血種,害怕被狩人發現,害怕所有,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我不相信神,神從未給予我救贖,痛苦的時刻,我就紮破自己的手指,看著傷口快速愈合時,我能感受到我的強大,我才有勇氣去撕碎想要傷害我們的一切東西。”

    “我一直如此,偽裝著強大卻又膽怯,直到19歲那年,我遇見了那個叫做戶川白的狩人,還有原佳子。”

    “我一直不相信啊,這個世界上有溫柔的人,溫柔到能夠包容吸血鬼,吸血鬼是多醜陋而貪婪的怪物,可我們,我們有什辦法?我們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直到有人願意接受我們,保護我們。”

    朝霞千羽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戶川白,是我生命中第一個保護我的人,還有佳子姐姐,是他們兩個人帶著我們走出了下水道,是他們……”

    她忽然想到了某些痛苦的畫麵,眉頭一皺。

    “我知道戶川白不可能喜歡上我,我是一個血族,我知道他遲早會和別人結婚……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要這樣做!”

    朝霞死死盯著冰山的眼睛,說:“喜歡一個人,就算不知道他會不會回應,可還是想一心一意讓他高興吧?我真羨慕你啊,光是能夠光明正大的陪在他身邊,我就覺得很幸福了,我是吸血鬼,是最不可能得到他的人,可我也沒有放棄啊!不管戶川白想的是那個倉木還是誰,不管他的未婚妻是不是日本的公主,我都不會放棄!”

    冰山感覺說不出話來,喉頭有些哽咽。

    “我不知道你在這自怨自艾些什,我隻知道,如果我是你,我絕對不可能就這樣放棄,我絕對,絕對要將戶川白留在身邊,哪怕和整個神社為敵!”

    和整個神社為敵?

    真是狂妄的話。

    冰山這樣想著,卻忽然發現臉上有些濕熱,她伸手摸了摸臉頰,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流了淚。

    她本來已經放下了。

    至少是假裝放下了。

    戶川白是水底的石頭,就算縱身躍下也未必能夠得到,伊藤昂是水麵的圓月,美麗而近在咫尺,可那隻是隨時都會破碎的虛影。

    水底的頑石,天空的明月,怎樣選擇?

    就算結局隻是一個小小的歎息,也不會後悔,這就是喜歡。

    冰山麵無表情流著淚,望著遠方那片漆黑的夜空,忽然笑了。

    “你說得對。”她緩緩說,“我總是在渴望別人做些什,其實別人本就沒有義務回應我,喜歡一個人,是一廂情願,既然是一廂情願,又有什後悔可言?”

    她不再猶豫了。

    至少戶川白,是一個值得她這樣做的人。

    朝霞看著她,心情也有些複雜,她不知道自己為什要說這些,但是當她意識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說出口了。

    夜深了,雪勢沒有變小的趨勢,空氣愈發寒冷,朝霞拉高了夾克的拉鏈,說:“給組長打個電話吧。”

    冰山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漬,掏出口袋的手機,忽然電話鈴聲響起。

    是朝霞的手機響了。

    朝霞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抬頭看著冰山說:“是鬣狗,應該是問我找到你沒有。”

    朝霞接聽了電話,那頭傳來鬣狗氣喘籲籲的聲音。

    “是朝霞小姐嗎?”

    “是我,我找到——”

    “請求支援,我跟組長在樹林遇到了兩名血族,是那個知名樂隊的主唱和鼓手,組長遭到偷襲,情況很嚴峻,地點是上次組長和不知雀遇到車禍的地方,在新戶茗子的私人別墅!”

    手機那頭的聲音忽然消失,信號斷斷續續,顯然暫時無法接聽。

    “該死,他說的地方是哪?”朝霞氣的想要摔手機。

    冰山問:“發生什了?”

    朝霞看見冰山,忽然想到了什,驚喜說:“你知道那個地方!”

    冰山皺眉說:“到底發生什了?”

    “白遇到危險了,有兩個血族在上次車禍地點附近的小屋,從鬣狗說的話推斷,白正與他們戰鬥!”

    冰山的情緒迅速冷靜下來,她問:“他有說是哪兩個人嗎?”

    “好像是人氣樂團的主唱,叫新戶茗子?”

    冰山聞言,剛想要糾正朝霞,卻忽然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一股冰涼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她胸口,在一那間幾乎令她窒息。

    怎會?

    為什?

    她一言不發,轉身跳上朝霞的機車,熟練地發動了引擎。

    “上車。”她冷冷說。

    朝霞一怔,趕忙爬上後座,心說明明這是我的車,可時間緊迫,她不但沒有糾結,反而一邊抱緊冰山的腰肢一邊打電話通知忍足和神崎。

    顧不得路麵濕滑,等朝霞坐好,冰山立刻駕駛機車衝了出去。

    轉眼間,消失在公路盡頭。

    ……

    樹林萬籟俱寂。

    雪花永無止境地從夜空飄落,鬣狗坐在樹根下的雪窩,看著手機屏幕上空白的信號,無奈地收起手機。

    在剛剛的情況下,沒有攜帶武器的他留在現場隻能是一個累贅,戶川白話的意思很好理解,鬣狗能做的隻有呼叫支援。

    盡管如此,他沒有跑出去太遠,而是藏在此處,這樣做純粹是擔心戶川白的狀況,如果今夜隻有伊藤昂一個敵人,鬣狗絕對不會如此顧慮,但戶川白已經受了傷,還要麵對兩名感染者級別以上的血族,結局真的難以預料。

    雖然話沒講完,但是關鍵信息已經告知了朝霞千羽,希望她的動作能夠快點。

    鬣狗抬起頭,忽然一驚。

    一個人蹲在一根粗大的樹梢上,正看著他。

    即便是凜冬,那家夥仍穿著淺色和服,臉上戴著駭人的天鬼麵具,麵具上的紋路似笑非笑。

    鬣狗咬咬牙,然後歎了口氣。

    “為什歎氣呢?井上宏村先生。”

    “總算是見到你本人了,天鬼。”鬣狗淡淡說,“之所以歎氣,是因為隻要你出現,就有糟糕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天鬼的麵具下發出一聲輕笑,他說:“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呢。”

    “別裝蒜了。”鬣狗冷冷說,“我會相信這些都是巧合嗎?雖然之前從未親眼看見過你,但冷靜下來分析一下就會明白吧。”

    “哦?你明白了什?”

    “東京電視大廈的事件顯然是你一手策劃,在那之後北司高中的工廠也與你脫不開關係,追溯到五年前,原佳子的死亡,你也承認是你的手筆,那這一次伊藤昂的異變與你無關嗎?”鬣狗緩緩說,“一條一條陳列下來,不難發現每一次事件的共同點,那就是戶川白都在場。”

    天鬼陷入了沉默。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我隻知道你十分熱衷在戶川白身上施加痛苦,而且為了達到這一目的,用大費周章來形容你的計劃也毫不為過,那你究竟能得到什呢?”

    天鬼偏了偏腦袋,不置可否。

    鬣狗繼續說:“明明能夠殺死戶川白,卻又不動手,究竟為什你對戶川白會有如此的執念?”

    “不得不承認,之前小看你了。”天鬼低沉地笑了笑,說,“你的腦子很聰明。”

    鬣狗臉色有些難看地說:“原來我一直被人這樣看扁啊。”

    天鬼說:“你認為,日本終究會是屬於源氏呢,還是血族?”

    鬣狗一怔,不禁順著他的話思考了一會兒,說:“你的意思是血族能夠擊垮神社?”

    天鬼淡淡說:“日本這個國家,從江戶年間就脫離了它應走的軌道,源氏強行延續了自己的氣數,也招致了吸血鬼的誕生。”

    鬣狗皺眉,這段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他說:“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些什。”

    天鬼笑了笑:“你聽不明白很正常,因為掌握真相的永遠是少數人,而我想說的是,神社是源氏手的劍,如果失去了這柄劍,偌大的皇權不過是一隻空殼而已,自衛隊和警視廳真的能夠應對血族嗎?就算他們使用大規模的殺傷武器,也不可能將隱藏在整個日本的吸血鬼們一網打盡,就算消滅了治外區,也還會有新的治外區誕生。”

    鬣狗撇了撇嘴:“可是神社延續至今,讓血族抬不起頭來也是不爭的事實。”

    “暗鴉神社已經腐朽了。”天鬼說,“成為日本獨一無二的劍,這樣崇高的榮譽也帶來了巨大的權力,隻要有權力的地方就會有腐敗,而神社是僅次於皇居的、積累了無數年髒汙的所在。”

    鬣狗說:“你想說神社比血族還肮髒嗎?”

    天鬼搖了搖頭,說:“被暗鴉神社壓製了百餘年,對血族來說是一件好事,頭頂懸著利劍的老鼠怎會鬆懈呢?真正迷失的是慵懶的家貓,自以為是的狩獵者們。”

    他俯視著鬣狗,麵具後的兩眼透出幽幽的光:“黑羽組是暗鴉神社人數最少、也是最弱小的組,可對血族來說,最強大的敵人也是黑羽組。”

    暗鴉之喙,暗鴉之瞳,暗鴉之羽。

    “戶川一族的傳人啊,隻有戶川白的體內還留存著光之血,可他的精神不夠強大,婦人之仁和優柔寡斷都是他的致命傷,他是神社最後的希望,也注定會使神社滅亡。”天鬼緩緩說。“而我要做的,隻是好好引導並加以利用這顆關鍵的棋子罷了。”

    “你將自己的如意算盤都告訴我,意思是我會死在這嗎?”鬣狗說。

    “即便你知道了這些也無濟於事。”天鬼說,“你什也無法改變,戶川白也是,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典型的悲劇,擁有著光的特質,承受著黑暗的負麵能量,我並沒有去嚐試改變他,我隻是加速了他的蛻變進程。”

    鬣狗惡狠狠地說:“我認識戶川白比你更久,他不可能被你這樣的家夥所動搖。”

    “是啊,但衫原萊香死了,瀨田勇次死了,原佳子死了,加鶴小竹也死了,今天,又有人要死了。”天鬼淡淡說,“可憐的王子啊,他的身邊還有哪些棋子呢?你,忠臣,高木熙,騎士,不知雀是小女孩,朝霞千羽就是巫女……真是有趣啊,差點忘了坐在王座上的戶川彥明。”

    鬣狗剛想說些什,天鬼忽然從樹上躍了下來,他的速度很快,鬣狗隻來得及抬起手就被掐住了脖子。

    天鬼將他提起來,按在樹上。

    “我知道你試圖拖延時間,不過這都無所謂,無論今夜的局麵發展成什樣子,我都立於不敗之地。”天鬼緩緩說,“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嗎?你自以為看明白了我,自以為能夠推測我的計劃,可是我哪有計劃?在這瞬息萬變的世界,隻有認準方向,做好萬全準備,才能笑到最後。”

    鬣狗的呼吸漸漸困難,而天鬼麵具上那微笑的表情,漸漸變得和惡魔一般。

    ……

    林中小屋的玻璃窗碎了一地,兩個身影從窗子滾落而出,摔在地上。

    戶川白與伊藤昂的身體迅速分開,一瞬間就再次擺好進攻的架勢。

    伊藤昂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沒想到無法使用慣用手的戶川白依舊如此難纏,有好幾次他幾乎能夠殺死這名狩人,但他畢竟缺乏生死搏殺的經驗,身上被黑羽劃開了好幾道傷口,秘銀武器留下的傷痕很難快速愈合。

    戶川白雖然麵色平靜,可心情卻十分複雜,伊藤昂的成長速度實在令人害怕,剛開始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不懂得廝殺的雛鳥,可短短幾次近身戰鬥後,他的動作變得更加流暢,也不再那容易被識破。

    新戶茗子從房間走出來,戶川白看了她一眼,心有些不解,因為除了開始的那次偷襲,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再出手過,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看著。

    伊藤昂或許想要擺脫戶川白逃去治外區,甚至想要殺死戶川白,那新戶茗子呢?她袖手旁觀的目的究竟是什?

    伊藤昂再一次靠近戶川白,這一次他沒有魯莽地撲過來,而是快速奔掠,吸血鬼的爆發力使他的身影都快得模糊起來,戶川白微微躲開他的衝擊,黑羽砍向他的肩膀。

    伊藤昂在快被砍中的一瞬間強行扭轉身體,如果是人類做出這個動作,可能腰部會直接斷掉,但伊藤昂在短短幾個小時內掌握了全新的身體能力,並將這些優勢發揮出來。

    他的手掌化成刀狀,想要憑借腕力刺穿戶川白的小臂,戶川白身體微屈,從橫砍調整為豎劈。

    兩人錯身而過,伊藤昂的脖頸下方被撕開一道不淺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

    對血族而言這並不是致命傷,但絕不代表他不在意這些血液流失,就算他的血統再高上一級,也有可能被一刀一刀活活放血而死。

    而戶川白,從表麵上看並沒有受到新的傷害。

    “喂,新戶,時間不多了。”伊藤昂按住傷口,有些深意地看了一眼新戶茗子,“我們一起動手,快些結束。”

    戶川白不動聲色地抓緊了血限激素,卻遲遲沒有注射。

    因為新戶茗子的神情很奇怪。

    在伊藤昂提出了聯手以後,她仍然沒有說話,表現得有些猶豫,甚至是掙紮。

    “你該不會是不想殺了他吧?”伊藤昂說,“不殺了他,我們隻能被拖在這,時間久了其他狩人會趕來。”

    新戶茗子沒有回話,她仍是站在原地,隻不過低下了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在想什?不殺了他,我們都要死!”伊藤昂開始焦躁起來,“你是在開玩笑吧,新戶?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戶川白同樣摸不清新戶茗子打著什算盤,但他抓住了伊藤昂精力分散的空隙,悄無聲息、卻又迅捷無比地掠向伊藤昂頭頂!

    在他快要得手的時候,新戶茗子忽然開口說:“小心!”

    戶川白臉色一沉,不顧結果加快了腳步,但伊藤昂已經受到了提醒,身形微微一動——

    一抹鮮血灑落。

    伊藤昂喘著氣,冷汗從背後淌落,他那張英俊的臉已經被一道長長的刀傷徹底毀掉,從下顎一直到眉梢,整張左臉血肉翻卷,令人心驚。

    戶川白麵無表情地提著刀,雖然偷襲未能成功,但也沒有露出過於遺憾的神色。

    “差點死了。”伊藤昂舔了舔嘴唇,嘴滿是自己的血的味道,“這種感覺開始變得可怕了啊,彼此不擇手段要殺死對方。”

    戶川白沒有接話,握刀的左手紋絲不動,隻有刀口的鮮血不斷滴落。

    伊藤昂開始心虛了,從獲得強大力量到現在為止,他頭一次體會到了狩人的恐怖,那是一種獵人凝視獵物的平靜目光,隨時都能吞沒他的戰鬥意誌。

    但伊藤昂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絕對不會因此喪失戰鬥的想法,越是身陷絕境,他的頭腦越是清醒——

    戶川白,如何不被他殺死?如何快速地殺死他?

    絕境的博弈,才是最迷人的戰鬥。

    “看起來有些出人意料啊。”

    一個聲音忽然傳來。

    三個人同時扭頭看向樹林的方向。

    天鬼從林間陰影中走出,身上扛著昏迷不醒的鬣狗,他的腳步很悠閑,就如同在散步一樣。

    戶川白死死盯著鬣狗的身體,在那一刻他太過震驚,幾乎露出了破綻,不過伊藤昂也沒能抓住機會,天鬼的出現同樣使他短暫失神。

    新戶茗子看著那個穿和服的男人,忽然想起了什,驚疑地說:“你是東京電視大廈的那個男人!”

    她想起了在電視上看到的直播,那個戴天鬼麵具的男人出現在全日本的電視屏幕上,演繹著瘋狂的血腥劇本。

    天鬼笑了笑:“原本我以為這的戰鬥差不多該有個結果了,想不到你們兩個人都沒能拿下戶川白。”

    戶川白在看見天鬼的那一刻,腦子浮現出了很多東西,加鶴小竹被劃開脖頸的樣子,原佳子的血淚落下的樣子,還有瀨田勇次垂死掙紮的樣子。

    他下意識就踏出了一步,殺氣難以掩飾地沸騰起來,他的眼神變了,變得冰冷而憤怒,即便是在他身後的伊藤昂和新戶茗子也能感受到那股如同魔鬼般苦澀而哀慟地無聲嘶吼。

    仇恨,比仇恨更加複雜。

    憤怒,比憤怒更加熾熱。

    天鬼飛快地將手放在鬣狗腦袋上,說:“別靠近我,如果我被你驚嚇到,可能會失手殺了你的朋友。”

    戶川白邁出了第一步,然後再也不能挪動腳步,他的身體就像僵硬了一樣,矗立在原地。

    天鬼故意鬆了口氣,說:“一個多月不見,你似乎很想念我啊。”

    “放下鬣狗。”戶川白冷冷說。

    即使他背對著伊藤昂,但伊藤昂卻沒有動手偷襲的念頭,直覺告訴他現在這個男人手的黑羽,是絕對不能刺激的存在。

    天鬼的目光越過戶川白,落在伊藤昂臉上,說:“果然指望你跟新戶小姐解決戶川白是不切實際的想法。”

    伊藤昂咽了一口唾沫:“你怎在這?”

    天鬼淡淡說:“作為你的引路人。”

    “什意思?”伊藤昂麵色變幻,“你要帶我加入幽靈?”

    “是這樣沒錯,可能否加入也取決於你自己。”天鬼一笑,說,“如果你能撕下戶川白的胳膊,或者殺了他,我就讓你加入。”

    伊藤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說:“如果我能做到,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你說的有道理。”天鬼偏了偏腦袋,他看向戶川白,伸出一根手指,說,“我們來做個交易吧,我的籌碼是你的朋友。”

    戶川白看了一眼天鬼肩上不省人事的鬣狗,說:“你想要什?”

    天鬼的那根手指平放下來,指向了戶川白的左手,說:“你的刀,我很喜歡。”

    戶川白沉默了幾秒鍾,說:“怎換?”

    天鬼笑出聲來,說:“真爽快,我們同時出手,將籌碼扔到中間,怎樣?”

    戶川白點了點頭。

    伊藤昂聽著他們的對話,明白了天鬼的意思。

    在戶川白扔出黑羽的時候,就是殺死他的最佳時機。

    失去了武器的狩人,又怎樣與血族抗衡?

    新戶茗子看著戶川白的側臉,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你是笨蛋嗎……”

    伊藤昂已經微微弓起了身子。

    戶川白仿佛忘記了還有血族在自己身後虎視眈眈一樣,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天鬼。

    天鬼一手抓住鬣狗,一手伸出手指,說:“倒數,三,二,一!”

    天鬼將鬣狗拋向戶川白,與此同時,戶川白也擲出了黑羽,籌碼已經脫手,接下來就看雙方有沒有本事拿到手。

    戶川白的身體幾乎是跟著擲出去的黑羽一同射了出去,而在他身後的伊藤昂也動了,他飛掠向戶川白的後背,二者間的距離一時間沒有拉近。

    天鬼伸手抓住飛射到臉上的黑羽,為了抓住這柄刀,他不得不去用手指接觸刀刃,手掌一瞬間就淌下鮮血,不過黑羽脫離了戶川白的控製,便顯露出力量的不足,天鬼隻是流了點血就接住了刀。

    而另一邊,戶川白在鬣狗身體落地前的一刻抱住了他,然後半跪著在雪地上滑出去很遠,與天鬼錯身而過。

    此時伊藤昂終於拉近了與戶川白的距離,他瞄準了戶川白的後背,手腕繃緊,如同利刃般的指尖狠狠刺下!

    戶川白抱著鬣狗,無法閃躲,也來不及回頭!

    伊藤昂的指尖微微刺入戶川白的背心間,便無法深入。

    一隻手抓住了伊藤昂的手腕。

    “新戶,你——”

    伊藤昂吃驚地看著阻止他的那個人。

    新戶茗子死死抓住伊藤昂的手腕,她的神情複雜,卻也有些堅定。

    “不要殺人了,昂。”她說,“戶川白得守著他的朋友,追殺不了我們,我們走吧。”

    伊藤昂說:“為什?你明明是吸血鬼,為什會害怕殺人?殺了他,我就能加入幽靈!”

    “我們需要這樣做嗎?”新戶茗子勸說著他,“即便不加入幽靈,我們也能活下來,收手吧,現在走還來得及。”

    天鬼忽然鼓起了掌,他將黑羽隨手插在了腳邊,看著新戶茗子說:“真是善良啊,新戶小姐。”

    新戶茗子咬了咬牙,沒有理會天鬼,她對伊藤昂說:“聽著,昂,我們不需要被他牽著鼻子走,放過戶川白,快走吧!”

    伊藤昂猛地掙脫了新戶茗子的手,將指尖從戶川白背後拔了出來,他舔了舔指頭上的鮮血,說:“你是想要保護戶川白嗎?”

    新戶茗子一怔。

    “你到底哪有毛病,新戶?”伊藤昂說。

    戶川白忍受著劇痛,默不作聲將鬣狗放在雪地上,確認了他的生命沒有危險,他取出了口袋的血限激素。

    他不知道為什新戶茗子要保護自己,但此時他可沒有閑情弄明白吸血鬼在想什。

    他能夠感覺到背後有溫熱的血液不斷滑落,而右手被新戶茗子偷襲的傷口已經沒有知覺,他沒有轉身,而是悄悄將針口對準血管。

    忽然有摩托車的轟鳴聲傳來!

    伊藤昂和新戶茗子臉色一變,天鬼則悠悠歎了口氣,拔起了地上的黑羽。

    “一定是狩人!”

    伊藤昂想要順手刺穿戶川白的胸膛,可新戶茗子目光堅決地擋住他,他隻好咬咬牙,扭頭說:“怎辦,天鬼先生?”

    “走吧,來的人不是你們能夠輕鬆對付的菜鳥,再拖一段時間,等到其他狩人都來到這,事情就麻煩了。”天鬼淡淡說。

    他看了一眼新戶茗子,笑了笑,說:“你也和我們一起走吧,新戶小姐。”

    新戶茗子看了看天鬼,又看了看伊藤昂,咬牙點了點頭。此時身份暴露,她留在東京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三人快速跑進幽森的樹林。

    戶川白看著他們離開,將血限激素收回到口袋,此時摩托車從雪林衝了出來,穩穩落在不遠處。

    “白,你沒事嗎?”

    朝霞飛快地從機車上跳下來,跑到戶川白身邊,關切地查看他的傷口。

    “為什每次我受傷你都這樣大驚小怪。”戶川白無奈地說,他看著機車上的冰山,“你去哪了?”

    冰山看見戶川白並無生命危險後,說:“我喝了點酒,然後去兜風了。”

    戶川白知道她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但他沒有追問,而是說:“鬣狗被天鬼打暈了,不過應該沒有危險。”

    “有幾個敵人?”朝霞問。

    “三個人,天鬼,新戶茗子,還有……”戶川白忽然有些遲疑。

    冰山沒有看戶川白,而是淡淡說:“他……變成血族了嗎?”

    “是。”

    戶川白低聲說。

    冰山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往哪個方向逃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得拿回黑羽。”戶川白說。

    “你們在說什?”朝霞不爽地問,“他是誰?誰變成吸血鬼了?”

    戶川白懶得解釋,他爬到機車後座,對冰山說:“天鬼又一次出現了,我不可能讓你一個人去追。”

    冰山沒有說話。

    “我也要去!”朝霞說。

    “你留在這照顧鬣狗。”戶川白說。

    “不……不用,我想我沒事。”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鬣狗似乎忽然醒了過來,他扶著腦袋,說:“咦,冰山,你也在嗎?時間不多,組長,你讓朝霞跟你們一起去吧,我已經醒過來了。”

    “你沒事嗎?”戶川白問。

    “沒事,隻是被打暈了,我猜我被狠狠利用了一把,對吧?”鬣狗有些惱火地說。

    戶川白看著他,確認他沒有大礙後,說:“沒這回事,你去聯絡神社,我們去追天鬼。”

    “OK。”鬣狗比了個手勢,“麻煩替我狠狠教訓那家夥。”

    “包在你大姐我身上!”

    朝霞坐到戶川白身後,三個人勉強擠在一輛機車上,然後冰山發動引擎,快速衝進樹林。

    鬣狗羨慕地看著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戶川白,心卻有一絲詭異的違和感,令他十分不安。

    ……

    三個人從樹林跑到一條狹窄的公路上,一輛黑色本田汽車停在那,天鬼坐進駕駛座,說:“快上車。”

    伊藤昂和新戶茗子一言不發地鑽進後座,轎車發動起來快速駛離原地。

    “你認識他?”新戶茗子忍不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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