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素生子 本章:(6)

    (6)

    1986年四月

    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晨。寒衣針線密,家信墨痕新。見麵憐清瘦,呼兒問苦辛。低徊愧人子,不感歎風塵。

    十年了,差不多十年了,離開臨沂不知不覺經已十年了。故鄉的景色還是那好:山還是那綠,水還是那清,一切都還那好。我們那個鎮現在是著名的風景區了,風景毫不遜色當年反倒更添新意。

    蘋果樹的花似乎要敗了,但母親的果園依舊如初,隻是在果園修了一棟房子,有兩層,風格還比較洋務,在卯時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典雅,白色的外身和木製的圍欄,一切都顯得那靜。但棚子拆掉了。真不知道母親這十年都做了什。

    那屋子的門被人從麵推開了,她利落的短燙發白了許多。那時她穿著一條玄色印花裙,使她本來就白皙的皮膚顯得更加柔擎。隻不過,眉眼盈盈處多了幾條皺紋,還有一副眼鏡。

    她向我擺擺手,我當時在離她十米處站著,一動不動,直到她向我招手,我才反應過來,平複五味雜陳的心情,扔下手中的包裹,飛奔過去抱著她,悄悄地哭著。

    “媽媽,女兒不孝。”著我跪在她的身前,抱著她,緊緊地抱著她。

    “快起來,快起來,讓媽看看。”她扶起我,**著我消瘦的臉上迤邐的淚痕。“瘦了這多。”她輕輕地讓淚珠掉落在地上,掉落在她的玄色衣裙上。

    “我本來就很瘦。”

    我寬慰著她,她也**著我及肩的發絲紮起來的馬尾辮,慢慢地梳擼著。略微寒暄幾句後她領我進屋,那屋子的風格都很西式,在果園略顯得鶴立雞群。

    “這房子是誰蓋的?”

    “我。”

    “不會吧?”我驚訝地看著母親,走到那白色沙發前,用手摸了摸,皮子的。“你哪有錢?”

    “現在政府收地,把原來的房子給收了,但果園還是我名下的,我有土地所有證,他們便在給我建了一個房子,建成之後我搬了過來,老房子就給政府了。”

    我這才發現,這不是我臨行上大學前的那個果園,不過還是回門向南,對著月光湖。來時我還懷疑為什果園離月光湖好像近了一些,我嘲笑自己是離家太久連自家的景物都給忘記了,原來是把果園向南挪了挪。現在房子建在蘋果園,正應了這個時節的一句詩: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蘋果的落花灑在遍地的青草上,些許灑在了房子上,當真是花落流水窅然去,別有地非人間。

    “那不錯。”我坐到沙發上,那沙發很是鬆軟,這才察覺整個房子的建築風格都是西式的,不禁疑問道:“這房子像西方的。”

    “可不是,兩層樓。對了,家具什的都是我一個朋友幫忙置辦的。”

    “您哪個朋友?”

    “你玲姨。”

    我立刻想起來了。玲姨,是我**一個最好的朋友,一直住在市,星哥的母親。當年我父親去世後,私下她沒少接濟我們,因此我母親很感激她,逢年過節,不忘招呼,也不忘送禮,禮輕情意重。我記得改革後的第一個春節,玲姨來看我們,母親和她聊好久,就坐在被政府收回去的那個老房子。那房子承載了我許多的回憶,想到這,我真想再回去看看。

    大人聊大人的,我便和星哥在房子外玩。我們散步、聊、玩彈珠,每次過年都這樣,自他們那些知青回城後,我和星哥也可以每年見一麵,我記得時跟他我們像極了牛郎織女,每年隻能見一麵。

    “玲姨現在怎樣了?”

    母親坐到我身邊,“死了,六年前就死了?”

    “什?”我很驚訝及難過,未想到會是這樣,未經思考,便流出一句:“好好的怎會死了?”

    “生病了,我記得六年前她還沒到過年就來看我,聽政府收地,就幫忙置辦了家具,這風格是你星哥設計的。當時他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就按著英國人的風格設計了這個房子。”

    “之後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玲姨的死因,玲姨對我們家實在是太好了,可我始終都未見到她最後一麵。

    “我記得那她拉著我的手了好多話,似乎要把自己全部的衷腸道給我知。其間,她她胃疼的厲害,具體什病她沒,她就算了我也不知道。”

    “之後呢?”

    “後來她你星哥可不可以租住在我們家,她怕今後他傷心難過。當時講的很含糊,不過現在我明白你玲姨已經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托付我照顧辰星吧。”

    母親的眼角泛起淚痕,回憶一些痛苦之事,的確是最痛心的,母親那一句句,就像一把把尖刀直捅心窩。

    我悄悄拭淚,為了不讓母親過於痛苦,於是轉移話題道:

    “星哥在哪工作?”

    “哦,你星哥呀,在市,每開著車去上班。他那車聽人家很貴,就停在後院,一會你去看看。不過車嗎,不過是一個代步工具,便宜和貴都沒什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向俗人炫耀的工具。”

    “星哥做生意嘛,有時候不得不充場麵給那些人看。”

    “是呀,我早就應該想到世道變了,人們早就不是尊重你的才學和道德的年代了,他們都尊重你的車子和房子。”

    母親的話很是唏噓,也是事實,闖蕩這多年,包括上次大病一場,都是因為這個。不過我沒有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訴母親,隻恐雪上加霜。

    “星哥呢?”我不得已繼續轉移話題。不知什時候起,我覺得和母親拉呱是一個需要動腦的過程,不想原先那自由,想什就什。

    “他今出去辦事,中午就回來了。”母親頓了頓,略有所思了一會,終究還是道出一句:“當是你星哥留學回來的時候正值你去東北學藝,我怕你分心,所以一直沒有告訴你,”母親凝神望著我,把所有的勇氣凝成一句:“我知道你們兩個對彼此的心意,中醫又是不能分心的學問,所以沒有告訴你。”

    我感激母親的用心,又是在難以形容自己難解難的心情,隻得道:“我知道,其實我不會被兒女私情誤了大事,您應該早告訴我,省的我日日懺悔自己不孝,母親在世還出遠門,讓您獨留家中無人照料。也多虧了星哥替我照顧您,不然,我會更內疚。”

    提起星哥,就想到時候一起玩的情景。我記得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像《水滸傳》的燕青。那年冬,玲姨趁著有時間,就想過來看望母親。要知道,玲姨平時很忙,連過年都是。和母親一直是書信往來,好容易有時間了,就抓緊過來看看母親。那一年,我十歲,星哥大我一年兩。

    “以後我每年爭取都來看看你。”

    這有些粗的聲音一聽就是玲姨的,我放下書本,當時我正在看《***語錄》,腦海中卻想起燕青在泰安神州打擂的片段。玲姨到了,就沒法看了,出去迎上前三分親切六分感激和一分無奈地喊了一聲:

    “玲姨好!”

    剩下的就是玲姨誇我的一些話語,可惜我都忘記了,左不過是一些寒暄用語,母親在一旁謙虛地圓著。

    “這是你哥哥,周辰星。”

    到這,一位男孩走到玲姨身邊。隻見那男孩身高六尺開外,體形消瘦,但非病態,瘦得很勻稱。眉清目秀,腰細膀闊。這夥子漂亮、精神。這不是活生生的燕青嗎!

    我不假思索,就喊了一聲:“燕青哥,你好。”此時我的目光還是呆滯的,唯一的感觸就是感覺他是燕青罷了。

    他的回答也讓我畢生難忘:“師師妹妹,你好。”

    我記得後來我和他一起散步時他對我過,因為我長得太想古代的女子,不論是丹鳳眼柳葉眉櫻桃口,不胖不瘦的身材,不高不矮的身形,都像極了!隻因我叫他燕青,他才隻能叫我李師師。不過也沒關係,反正我不戴有色眼鏡瞧不起師師是妓女。

    母親和玲姨都想約而同的笑了,她們兩個進屋後,告訴我們兩個孩子出去玩會,她們兩姐妹要會話,待會吃午飯時再叫我們。

    和星哥一起去到了村的湖邊,那湖水很清,但都已經結冰了,什岸汀芷蘭,也都枯萎了,一路上我們都在閑聊。

    “師師,你們這風景真好!比我們那好多了。”

    “你們那什樣?”

    “都是樓,沒什好看的,唯一的一條河都快要臭了。”

    “我們這有一條河叫汶河,也就是汶水。”

    “哦,那就是沂河的上遊,我們那的河就是沂河,我就住在河的旁邊。”

    “那敢情好,我家離汶河也不遠,那你回去以後你要時時注意河有沒有船。”

    “為什?”

    “我要給你寫信,之後疊成船放到汶河,相信它會飄到你們家門口的。”我頓了頓,調整語氣,裝作一位私塾的老先生的感覺搖頭晃腦道:“我住沂河頭,君住沂河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河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越背越覺得不太對,不禁漲紅了臉,偷偷地轉過身去生怕星哥發現。

    星哥笑道:“我知道了。”

    其實我真的疊過幾隻船放到水,但每年過年時,他都自己沒見到,也不知是錯過了還是怎的。童年的思維總是那真,玲姨也很遵守承諾每年都來看我們,隻要是聽玲姨明來,我就激動的睡不著,因為想著明就可以見到燕青了,那個隻能在書看到的人。

    最後一次見星哥是在我考上大學的那一年春節,也就是一九七八年的春節。其實那年我們倆都很緊張,為了前程相互奔波,見到他時,他仿似和原先有一些不同,具體是什,不出來,可能是因為年齡漸長,更具有燕青身上那成熟的氣質。

    我們倆走到湖邊,他問我:

    “你打算學什?”

    其實這個問題我早在時就考慮好了,所以不假思索,“中醫。”

    “太棒了,以後我不舒服就找你看病,到時候要免費哈!”

    “知道了。你呢,想學什?”

    “我打算留學,去學經濟。”

    “什叫留學?”當時對於洋人的東西真的是不太懂,還是蘇老師告訴我要學貫東西,那樣才能知己知彼,把中醫發揚光大。

    “就是留洋,去外國讀書。你也知道,現在咱們什都還不行,隻有向外國人學習,才能為國盡忠。”

    “不過現在他真的做到了,我聽他現在國家的什‘gp’的提高少不了他和一批老留學生的努力。”

    聽書的人依舊是那著迷,有的點點頭,有的皺皺眉。也是,‘gp’到底是什我也不知。

    “您是gdp嗎?”那位穿西服的夥子道。“那是指國內生產總值。”

    “哦,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就知道叫‘gp’。”

    他們都笑了起來。

    “你要去哪個國?”

    “英國。哦,就在我們的西北方向。”著他向湖扔了一塊石頭,石頭掉進湖,打在冰上。那年過年的確奇怪,冰結的都不太厚一碰就碎了。

    “我知道,就是英吉利,當年搶我們圓明園的那個。”

    “是的,所以我要去把他們的東西都學過來,報當年的一箭之仇。如果有機會,我過去找找看有沒有我們圓明園的東西,我在給順手牽羊的拿回來。”

    我們相視而笑。當年是那的快樂,隻是可憐舊時兒女,全都回不去了。

    “師師,我想問你個問題,”他猶猶豫豫的轉過身來道,“行嗎?”

    “問吧。”我看著他,但他似乎在逃避我的眼神。

    他猶豫一會後,抵不過心中的含羞,道:“沒事了。”

    我無話可,最煩的就是有人一半就不了,“什事?”我的語氣有些急,“燕乙,你快,磨磨唧唧的,快點,你不不理你了哈!”

    “行,我···有個事。”他深呼一口氣,“霽兒,你那什······”

    我很奇怪,認識我那久,他雖知我叫嶽霽,但從不叫我的名,隻喚我師師。

    “。”我的語氣像是最後一次通牒,告訴你不許再囉嗦下去了。

    “你知道,在古代,十八歲就要嫁人了,對吧?”

    “對。”

    “好,那我接下來問的也不為過分。”

    “你快。”我實在是不知該些什了。星哥如此磨嘰,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霽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他的聲音顯然一個字比一個字要,但我還聽得清楚,出乎他的意料,我並未吃驚,或許在那平靜的下麵,是早就有過那種心思吧。

    “我考慮一下吧,畢竟我前途茫茫,我是太喜歡中醫了,所以暫時不能嫁給你從而好好照顧你。再你去外國,聽那邊滿大街都是穿裙子的女孩子,各個都很出挑,你要是再喜歡她們怎辦?”

    “我不會的。”

    “你先聽我完,前途茫茫,我們誰都不清,如果到時候你沒有找到洋姐,我還沒有變心的話,我就嫁給你。”

    “你知道媽媽為什給我起名辰星嗎?”

    “不知道,總不會是和水星一樣吧!”我半開玩笑,他卻搖了搖頭道:

    “水星多是洋人提出的理論,中國也有水星不是?你看《易》就知道我們的老祖宗早就研究出所謂的‘宇宙’,比洋人早五千年,並且比他們更準確。”

    “不錯。”我頷首,不啻因為老祖宗的文化。更多是佩服星哥。但想到他的名字,又道:“那是什意思?”

    “罡星向辰,俊采星馳。就是我名字的意思。”

    “罡星?我記得燕青也是罡星,可見你注定是燕青。《楚辭》雲奇傅之托辰星兮,更是俊采非凡!”

    我們都笑了起來,他本想在我麵前展示一下文采,就連這個機會也被我給剝奪了。

    這些往事曆曆在目,星哥這些年也不知怎樣了。想到這,我問母親:

    “星哥結婚了嗎?”

    “結婚結婚,一結就昏,當然沒有。”母親想了一會,“他一直等你。”

    “我知道了。”不知為何,心中有那一那的放心與快感。是因為我心一直裝著他嗎?又或者僅僅隻是感覺他是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人?我不知道。思索間,母親略帶擔憂或是疑問道:

    “那你······”

    沒等母親完,門就被打開了,我的心情很複雜,但多半是激動,心跳的很快,那是星哥嗎?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還有一雙皮鞋,皮鞋被擦得很亮,他還是和當年一樣,他還是燕青!

    他是背對著我關的門,似乎還未發現我回來了,隻見他了一句:“我回來了,姨。”這才轉過身來。

    我準備好心情便起身道:“燕青。”我期待他的回複,不知時隔多年,他變了。

    “師師,你回來了······”話還沒完,我就有些泫然,他始終是男人,忍著沒有讓自己哭。“我和大姨都很惦念你,快坐下歇會。”

    母親和星哥端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午餐,席宴上,他一直不停地給我夾菜,和母親著同樣的話。

    飯後,母親讓我和他單獨坐著,自己還有事,就先出去了。我也知道這是一個台階,就隻好答應。

    “你還好嗎?”我問道。

    “我很好,就一直掛念你在外地會不會過得不好。”

    “我還好,其實沒有那脆弱。你住在樓上嗎?”

    “是的,我在樓上,大姨在樓下。其實大姨也就是我的媽媽了。”

    這話一語雙關,我立刻會意了他的意思,但又不想立即拆穿,“你願意和我出去走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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