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米回來了!無憂鄉驚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
村民們在欣喜於遊子歸來的同時,也為穀雨的去世而感到惋惜。畢竟都是從小看到大的孩子。不過人生便是如此,舊的人去了,新的人又來了,代代輪回,誰能一生不經曆喪親之痛?
穀家宅院的大門緊緊閉著,陰沉得仿佛處在無邊的烏雲之下,無論怎走也見不到陽光。眾人也識相地沒有去打擾那對孤慘的母子,給他們時間去接受。
穀米和穀母回到家中便沒有再說話。身心俱疲的穀米來到早先就為他預留的空房間躺下休息,不過能不能睡著就不得而知,多半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穀母在房間,坐在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穀雨的骨灰盒,方擦拭好,淚珠卻又忍不住落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兩個未眠人一早便上了墳山。穀米將姐姐的骨灰灑在了荒山之中,在父親的墓碑旁立上了姐姐的碑。
“爹……是怎走的?”
穀母沒有回答。
穀米以為自己觸碰到了母親的痛處,便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就像他不想談論姐姐的死因,說多了,痛得還是自己。
穀米這樣想著,兩個人下了山。
到山腳下,穀米看著一處木製閣樓,上麵寫著“餘生酒棧”。
“這是無憂鄉剛建造時兩個‘外歸’開的。”穀母心不在焉地說。
“哦。”
兩人回到家中,穀米休息了會兒便再次出門,去拜訪鄉的親朋好友,感謝他們這幾年對母親的照顧與幫助。
穀母則將自己關在屋中,竭盡全力去思索一個重要的問題。
自己的丈夫是怎死的?!
在她的潛意識中,他似乎是得了風寒病死的。但當兒子問起時,她又發現事情似乎並不是那發展的!老穀好像是與祝赫大哥一起走的,可是老祝又是怎沒的?
她的思緒越理越亂,到最後神誌變得不清,近乎要與身體分離!
“啊——”她痛苦地叫了出來。
一陣悅耳的琴音突兀地響起在耳旁,將她的神魂安撫下去,重新理順。穀母漸漸地忘掉了方才的事,安穩地睡著了,在夢中與丈夫和兒女團聚。
……
另一邊,餘生酒棧中的兩個老人“盯”著一人在山腳下走過。奇怪的是,他們一個是聾子,另一個是瞎子。
聾子說:“你的畫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哪怕你戳瞎了自己的雙眼。”
瞎子用指甲在牆上劃過一條痕,漠然道:
“你呢?不也改不了自己的記憶。”
若細數,牆上一共有1310條痕了。
聾子拍了一下桌子,發出的卻是琴音。
“無憂鄉有第三個人了,這終究是個騙局,瞞不了多久的。”
“唉,能過一天是一天吧。我有預感,這一天不會遠。”
“修魔的穀米怎辦?”
瞎子沒有回答,手指沾著酒水,在牆上畫了個活靈活現的可愛娃娃,聾子在桌上輕叩幾聲,一聲新生嬰兒的啼哭晌起在無憂鄉內的某間院落……
……
日子一轉眼便過了七天。
穀米拜訪完最後一個村民,回到家中休息。
這些天來,他白日走親訪友,夜陪伴母親。自出門十年來,他從來沒有度過這般寧靜的時光。他很享受這樣的日子,陪著母親,陪著親友,安享自己的餘生。
唯一的憂慮就是擔心自己比母親死得早,母親年紀大了受不住。所以自己一定要好好活,活到母親去世那天,自己再隨她一起走。這是目前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
穀米躺在床上,凝心壓製著自己魔化的衝動。自從入魔後,內心總是有一種聲音在擾亂自己的心神,引動自己對力量的欲望,告訴自己,隻要吞噬一切生機,自己就能化作強大的天魔,從此獲得永生。
穀米狠狠地咬了下舌尖,從那種狀態強行掙脫出來。入魔過後,他就再也沒有閉眼睡過覺,哪怕每一息每一瞬也不敢有絲毫鬆懈,生怕在睡夢中失去自我。他是父母的孩子,是人,怎能成為異族,拋卻人身?
再一次抵禦住了化魔的誘惑,他忽然想起這幾天在無憂鄉的所見所聞。親友們還是那般熱情樸素,但穀米心中總有些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他們的靈魂與肉體有些不協調,尤其是在夜晚與黃昏時。
再就是村民們的記憶都或多或少不大好,經常忘記從前的事。例如青姨就不記得他了。
今日拜見蘇伯時,他的精神有些不太正常,在屋抱頭亂跳,嘴大喊,“火!火!天火!”自己如何安撫也無用,直至一陣琴音響起,才恢複正常。
那琴音似乎是衝蘇伯來的,但自己離得太近了,也聽到了微弱的聲響,是神曲《鎮魂》,上元紀用以安撫悼念對抗天魔而死的亡魂,對天魔克製力也極強。
自己在無憂鄉已然多次聽見過這曲子,甚至每天夜晚都會響起,籠罩整個無憂鄉。自己在無憂鄉這幾天能那舒暢,也與該琴音有關。
他又想起了來時路上遇見的商人,哪怕當時因為心神激蕩沒有發現問題,但多年在神州最低層打磨已經使他訓練出了無比精銳的直覺與觀察力,普通人是不可能承受住自己那一抓的,也不可能麵對死亡壓力下而麵不改色,出現的時機、地點、歌聲都過分巧合了。
他知道畫出來的人是沒有靈魂的,即使有,靈性也是不如人的。除非作畫者將自己的精氣神融入,但自己當時並沒有感受到魂法波動!
還有七年前的傳聞……
他從床上爬起,翻窗跳到房頂,望著山下的餘生酒棧,內心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琴聲是從那傳出來的,而那也恰好處於無憂鄉的中心!
前幾天他沒有拜訪完村人們,沒有去深究。如今他已了卻夙願,正可以去一探究竟,證明自己的猜測,哪怕自己不願相信。
提著刀,腳步輕輕地踏在月光之上,不發出半點聲響,免得打擾到鄉人們修養安息。來到那座古樸的閣樓下,看著半掩的大門,他愈發確定了自己石破天驚的猜想,心中也愈發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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