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早上，在劉全喝令雜役們站好了隊準備開始訓話之際，行列個子高高有些紮眼的少年孫大力很順理成章地成了其他人議論的對象。

    “這子哪來的？哪個大人的親戚？”

    “不清楚呢，聽是曹教務親自安頓的，弄不好有背景！”

    “曹教務親自安頓呀？之前招人不都是劉全了算嗎？呀呀呀，該不會是曹教務對劉全有什不滿了吧……”

    “他恐怕要被劉全穿鞋吧？”

    “我不信，劉全哪有那大的膽子，他敢動曹教務的人嗎？他吃幾頭蒜啊？”

    這些飛短和流長時斷時續地傳到了大力和劉全的耳朵，劉全看著下麵這群老的老的的雜役，東麵而來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正常的情況下一個人被朝陽籠罩著，臉色應該很好看，可不知道為什他的表情卻有些猙獰。在工頭習慣性以斥的語氣布置完任務後，站在隊列最後麵的少年悄悄將目光轉移到太學牆頭角樓的飛簷與鬥拱之上，那有幾隻鳥歡快地唱著曲散著步，少年想：它們是不是在商量冬壘窩的事情呢？

    大力上午領到的活是掃廁所。

    回到教務時已近中午，劉全正在不懷好意地寫著工單：“孫大力，中午飯趕緊吃，然後去醫館整理教具，下午醫館要宰猴子看五髒圖，遲到了你可擔待不起！”

    少年默默地打開孫娘一早裝好的竹盒，準備熱一下飯，簡單劃拉幾口就去醫館。

    曹教務的出現及時打亂了劉全的節奏，曹教務剛剛從外麵回來，不知道是不是九市三樓的行情出現了波動讓他賠了錢，曹教務顯然氣不太順，他問大力：“你這是要去哪？”

    大力老老實實回複：“先去熱飯，隨便吃幾口就去醫館整理教具了，下午他們要殺猴子。”

    曹教務不滿地瞥劉全一眼：“這不是胡鬧？他一個剛來的雜役，你就讓他去醫館整理教具？順序擺放錯了出狀況誰負責？還嫌平日醫館的人罵得少嗎？”

    曹教務：“今下午武館那邊要打西洋拳的實戰，選拔一個月後迎戰外國使團的選手，那邊缺個場工幫忙，你去吧。”

    劉全心頭有一萬多隻草泥馬跑過……

    武館位於太學中間偏東的位置——太學的布局像一個“田“字，從南門進來，左手邊依次是農、藝、經三館，右邊是商、工、軍三館，田字的正中央是一個種著各國奇花異草、令太學一年四季保持芬芳的大花壇，花壇左是醫館，右是武館。醫館和武館的後麵是太學的書館崇文院以及食齋、學生們住宿的萬舍和老師們辦公的地方校典堂。

    用季先生的話——這個布局彰顯著太學的精神和寓意：精通農藝經商軍工又有什用？最終還是要在武館用拳頭解決問題，然後在醫館難逃一死，這就是太學要教人看透的花花世界！

    西洋拳的實戰在武館的露競技場舉行，這競技場不僅是太學武館的競技場，還是每年畢業季時學生們狂歡的演出場，還是有重大事項時學生們集體開大會的地方。

    競技場正中央是一塊下沉的平地，蹴鞠的時候那平地是蹴鞠場、演出的時候會搭建成一個舞台。今平地被學生們細心地加上了圍欄變成西洋拳拳台。競技場北側那個三人高的高台上、雨棚的下麵支好了一麵鑼，鑼旁桌子上有沙漏。秋的午後，為了躲避還具有相當威力的陽光，學生們都坐在這個淺碟狀競技場的底部有陰影的地方。

    高台的主人是武館的掌門人霍博士。

    高台之上視野很好，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看過去太學盡收眼底，站在這甚至可以看到遠處的九市，高台右手邊就是那個一年四季異香不斷的大花壇。從高台上俯瞰整個競技場，那些坐在碟底的學生們像一隻一隻的螞蟻，大力就是螞蟻中很突出的一隻——一身太學雜役的工衣把他很清楚地和學生們區隔開來。

    今的任務很簡單：大力要在格鬥每一節的間歇休息時間把拳台墊子上的汗和血快速擦幹淨，保持拳台的幹淨整潔，以免學生們摔倒受傷。

    比賽還沒開始，各路螞蟻們還在那嘰嘰喳喳地著話。對於這些荷爾蒙多得無處宣泄的年輕人而言，拳台的確是個好地方，男生們既可以秀肌肉秀實力攢名聲，還可以像孔雀開屏一樣招徠女生們的驚呼和暗波流動的電人目光。女生們可以發現新的男神。與其這是一場比賽，不如這是一次的青春派對。

    霍博士走上了高台，人到中年的他幹瘦幹瘦的，兩個太陽穴向外鼓著，皮膚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高手。

    博士沒開口話，雙眼放出兩道精芒，站在高台上俯瞰著螞蟻們。

    嘰嘰喳喳的螞蟻們顯然感受到了這種目光的威力，碟底很快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霍博士這個逼裝的幾乎是滿分，他的雙手有節奏地在高台的欄杆上輕輕敲擊著，嘴上還哼著曲，反正隔得遠，哼的什螞蟻們根本聽不見。

    霍博士：“今的勝者，一個月後將有機會代表太學與各國使團的學生高手切磋，大家好好把握機會。”

    盡管和螞蟻們隔著一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霍博士的聲音還是非常清楚地傳到了碟子底每一個人的耳朵：“今打西洋拳，每輪三局，戴護具、不許打後腦和腰部以下，擊倒者判負，如未見勝負由我裁決結果。”

    霍博士扭過臉看了一眼身邊的跟班。

    跟班一臉諂媚地遞過一杯茶，這高的高台，鬼知道他怎把這杯茶弄上來的！

    霍博士十分愜意地呷了第一口。跟班看著場內兩位選手已經站定，台上裁判也給出了可以開始的手勢，他聲嘶力竭地對碟子底喊到：第一輪，謝宗齊對陣第五霆！

    西洋拳在鐵犁關之戰以後才開始在大夏普及，在鐵犁關以前大夏境內流行擒拿和柔術，纏絲手等反關節搏擊術在戰場上更具有殺傷力，而且這種借力打力的風格似乎也更符合大夏人的脾氣秉性：你比我強是不是？那我讓你強不起來就好了。

    鐵犁關之戰的俘虜，第一次出現了來自更遙遠地方的大食人，中土人很快跟著他們學會了西洋拳。中土官學、私學、太學以及鏢局武館的師傅們發現，西洋拳更直接、更有殺傷力、更搏命，對人的綜合能力要求更高，用於防衛時也更有效，於是西洋拳很快就開始傳播開來。

    最早進入太學的時候，西洋拳實戰都不允許戴護具，後來出現了拳台上打死人的悲劇，這才開始嚴格要求練習者實戰時必須戴護具，並嚴禁體重差過於懸殊者對戰。

    至於霍博士更不是一般人，霍博士作為太學八館武館的掌門人，學識最不淵博——但是他能打啊！

    霍博士的西洋拳師傅就是一個大食人。早年間霍博士曾是夏軍中一員非常驍勇的基層軍官，他有家傳的武學功底，在一次作戰中用擒拿術瞬間結果了、4個敵人，解救了自己的隊，然後和增援部隊一起把原來圍他們西域兵都抓了俘虜。

    霍師傅遂一戰成名。

    營中審俘時，一個俘虜叫囂當時還不叫霍博士的霍伍長勝之不武，要求比試無限製搏擊術並生死自負。霍伍長和這俘虜大戰了個回合，最後用一個漂亮的斷頭台將俘虜絞得幾近窒息時才鬆了手。

    那俘虜的西洋拳打得很好，霍伍長挨了不少拳，霍師傅欣賞這個大食人的拳法。

    俘虜後來成了霍伍長的西洋拳師傅。

    退伍後的霍前伍長回到堯城，適逢太學招聘老師，他又憑借著出色的功夫直接成了太學武館的博士——在太學其他館這些都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在武館可以——隻要候選人能把太學現任教師都打敗，那他就是首席，就是博士。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真正讓霍博士名聲大振的還是他的那些弟子，他們在軍中晉升都比一般軍官快——他們都很能打。

    一聲鑼響，第一粒細砂從壺中輕輕掉落，比賽開始了！

    謝宗齊身材修長，這個在太學很有名氣的大族子弟比對手第五霆足足高出了多半個頭，鑼響後兩個人第一時間很友好地碰了一下拳套。

    緊接著謝宗齊突然啟動打出一記左手擺拳，拳鋒朝著第五霆右邊的側臉狠狠掃了過去！霍博士平日的訓練是有水準的，這個前手擺拳蹬地轉胯一氣成打得非常漂亮，盡管第五霆反應非常快，迅速提高自己的右手進行格擋，這一拳還是帶著氣浪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臂上，啪的一聲發出力道十足的清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