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密布。
北風刮的愈發急切,鵝毛大雪兀自不斷飄下。
尚未至午時三刻,菜市口鋪上了厚厚一層白雪,放眼望去白茫茫耀眼,幾無雜色。
如此惡劣天氣,仍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匯聚而來。
百姓站在風雪當中,靜靜的望著刑場中間孤零零的囚犯,不似平日喧嘩熱鬧。
監斬官抬頭看了看天,又掃過沉默無聲的百姓,忽然生出幾分恐懼。
這些命如草芥、手無寸鐵的泥腿子,不用喊什大義,不用扯什大旗,就這靜悄悄的盯著你,恐怖的壓力令人窒息。
“現在什時辰?”
“午時一刻。”
佐官看了眼漏刻,經曆多了菜市口砍頭,
值守刑場的禁軍,在雪地上畫了個圈。
隻要百姓不跨過去,任由他們匯聚、議論,哪怕聽見說朝廷不好的話,也不似平日斥驅趕。
人心肉長。
縱使忠於朝廷、皇族,也知道蘇相是為國為民的好官。
哪怕不去講大道理,禁軍練武資源年年增長,其中就有蘇相的功勞,吃人嘴短,便任由百姓議論吧。
風雪交加,反正看不清麵容。
唐英站在雪地,隻覺得左右前後的人變得模糊,天地間隻剩下自個兒與父親、蘇相,莫名生出悲戚、酸楚。
“父親,蘇相是個好人。”
“當然,大家都知道他是好人。”
李平安放眼望去,菜市口少說匯聚了幾千人,心底有幾分欣慰。
許多人說百姓是烏合之眾,說他們弱懦、愚昧、盲目等等,實際上恰恰相反,平民百姓最是精明。
誰好誰壞,分的清清楚楚。
平日看起來麻木、愚昧,是真切明白現實難以改變,知道階層難以跨越,索性就做個冷漠看客。
“惡人當誅,好人應該長命……”
唐英沉聲道:“江湖上行俠仗義的好漢,為什不跳出來劫法場,救蘇相等於救千萬人!”
“誰說沒來?隻是再厲害的大俠,也救不了一心求死之人。”
李平安雙手揣進袖口,寬大的袖子有幾組集束炸彈,當真有人跳出來救人,也願意出幾分力。
蘇明遠說自己死是為了新政大局。
然而大局是什狗屁,李平安隻見到皇帝、百官,聯手逼死了個好人!
東麵。
燕赤霄頭戴鬥笠,手牽烏騅馬,站在人群中足足高了三四個頭。
大雪將玄色道袍染成銀白,也不運轉真氣震開,紋絲不動的站在人群中,就像個顯眼的大號雪人。
左右圍著的也不是百姓,而是喬裝打扮的東廠番子。
近距離接觸這位名滿天下的道門真人,番子們才真切感受到強大,為何督公忌憚不已,再三叮囑隻圍著不動手。
西麵。
慧空禪師席地而坐,身後還有十幾名僧人,個個武道修為精深。
嘴念誦的不是祈福、往生法咒,而是犯了殺戒懺悔的經文,提前向佛祖知會一聲,免得動起手來不利落。
智剛眼見著即將行刑,坐立難安,傳音問道。
“師尊,怎還不動手?”
“等。”
慧空抬頭望天,雪越下得緊了:“宋城隍交遊廣闊,召了諸多高人,究竟動不動手還要看他。”
南麵。
菜市口外圍,某處屋頂。
宋提刑陽神出竅,在風雪當中飄飄蕩蕩,城隍印懸在頭頂,磅的香火神力急速消耗燃燒。
這場雪並非天意。
老天爺無情至公,眼中沒有好壞正邪,不會慈悲或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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