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君看著池上清俊的少年頭。

    黑發濃鬱，皮膚白皙，嘴巴抿的緊緊的，一副少年青蔥模樣，日光映在臉上，還很鮮活。

    不知怎地，金大君看出了一點驕傲的意味。

    於是心頭又湧起一股無名火，可沒了發泄對象，有些意興闌珊。

    他本已經做好在魔崽子痛哭流涕的求饒聲中，以超然的姿態摘了他卵子再狠狠弄死他。

    亦或是看著他垂死掙紮，使出保命底牌後絕望羞憤自殺，成為自己悠長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調劑。

    再甚者，小崽子勇氣可嘉，不愧是魔道之人，慷慨赴死，自己摘卵，殺人後，將頭扔給齊玉衡，欣賞一下鄰居的表情。

    不過撿來的弟弟，草芥一般，那樣冷血的人可能也不在意。

    多般設想，一場空。

    “無趣”

    妖，能活很久，人，也能活很久，但先得加個山字旁，不然死也就死了。

    金大君甩袍邁步，身形消失不見。

    .....

    時間像頭野驢，跑起來，便再也拉不住。

    日頭將落，藍山的藍霧稀薄近乎於無，它是陰險的，烈陽昭昭時，它蜷縮，夜幕降臨時，它膨脹。

    藍水洞天作為小福地，麵的一切都有自己的性格。

    萬物有靈，誠不欺我。

    就在這洞天日落，天地昏黃，似分似合的一刻，一個身穿深青色布衫，黑色布褲，腳上白底黑布鞋的青年出現在池邊。

    他姿容神秀，卻滿頭灰白，連一對俊眉都斑駁灰雜，如同夏末的蟬腹。

    整個人風塵仆仆，像是常年行路的旅者。

    他蹲下身來，伸手要撈起齊草黃的頭，伸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將手放進池水洗了洗。

    池水刺骨的涼，池底沉著一些凝固的血塊。

    他不喜寒，但沒辦法。

    齊草黃愛幹淨。

    齊玉衡提起齊草黃的頭，沿溪而下，來到一處朝陽的緩坡。

    坡上土肥，芳菲遍野，無須細嗅便有清香撲鼻。

    挑了繁盛地段，挖個坑，將齊草黃的頭種下，埋上土，調整好角度，添一些落日餘暉。

    做完這些，齊玉衡盤膝坐下，並從懷中取出衣物放在旁邊。

    接下來便是等待。

    他很擅長等待，或者說蟄伏...第一次見齊草黃時，他也是這般等著。

    等一個人，如草種一般破土而出。

    聽起來像是荒誕的天方夜譚，但齊玉衡深知這是實打實發生在眼前的事。

    說起來。

    齊草黃並不像人，他更像一顆草。

    土一埋，風一吹，光一照，哪怕死了也能再活，或者說，他從未真正死去。

    這樣的本事，齊玉衡自歎不如。

    信奉萬物有靈，偶爾說一些難懂的俚語，堅定的認為雄性意誌體現在胯骨之間，恣意灑脫，心無掛礙。

    這些是他的優點。

    而他的缺點像是藏在肚子的大便從不讓人看見，即便拉出來，也是彩色的。

    齊玉衡深信他的阿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隻是自己將他的一縷根須從虛無中拽了過來。

    這是自己的福緣。

    當年十五歲的齊玉衡堅定不疑。

    不多時。

    泥土中傳來簌簌的細微聲響，被擾了的蛇蟲鼠蟻拖家帶口紛紛爬上地麵，匯聚在齊草黃的頭頂，狠狠咒罵著這個該死的外來戶。

    噗。

    一隻手伸了出來，年輕，厚實，皮膚白皙。

    隨後齊草黃破土而出，赤條條的站起身，用盡全力伸展著軀體，發出咯的聲響，又吐出一大口黑血，這才使勁撐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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