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如刀,割裂鉛灰色的天穹。
一座城池沉默地匍伏在永凍的荒原上,灰色巨岩壘砌而成的城牆外麵,覆蓋著一層雪白的玄冰,反射著微弱的天光,蒼白而又冰冷。
在寒風吹拂下,城中建築俱是厚牆平頂,狹小的窗戶擋住了寒氣的侵襲,也擋住了黯淡的陽光。
街上的行人穿著厚厚的皮襖棉衣,臃腫的身形看起來頗為笨拙,但腳下卻是不慢。
許多人扛著死去的野獸,從傷口處滲出的鮮血凝結成冰珠,淩亂地附著在皮毛上,竟有一種淒美之感。
在這雪原之上,隻有夏天的幾個月可以耕種,其他季節隻能通過捕獵野獸,乃至是低階妖獸,城中的十幾萬凡人才能果腹。
這片貧瘠的荒原原本無法養活這多人,但時常侵襲而來的獸潮,以及受妖獸驅使,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的凶猛野獸,反而成了城中凡人賴以生存的食物。
在城池中心,一處庭院占地龐大,在這蒼茫雪原之中,卻似水鄉園林一般精巧雅致,假山秀水,亭台廊榭,一應俱全。
正堂之內,陳淵端坐在主位之上,神情中透出幾分森然。
在他對麵,一名衣著錦袍,略顯富態的中年修士束手而立,身軀輕輕顫抖,麵色慘白,神情惶恐,冷汗涔涔。
陳淵淡淡道:“霜烈熊一族再問起人族之事,你可知應該如何應對?”
富態修士連忙說道:“在下自然是敷衍塞責,絕不會再傳遞任何消息……”
陳淵眉頭一皺:“若如此做,豈不是不打自招,你已經擺脫了血絲蠱的控製?”
富態修士一怔,立刻改口:“還請道友指教,在下應該如何應對?”
陳淵淡淡道:“一切照舊,不要露出破綻。”
富態修士當即應下:“在下明白,絕不會讓霜烈熊一族起疑。”
陳淵微微頷首,話鋒一轉:“那四人的下落,道友仔細留意,若有消息,便立刻觸動火蓮印記,但切不可大張旗鼓,鬧得滿城風雨。”
富態修士道:“在下這就名吩咐城中的可靠修士,私下尋找這四位道友的蹤跡,並通過霜烈熊一族打探消息。”
陳淵又問道:“霜烈熊一族曾在數年之前,追殺一名人族修士,此事你可知曉?”
富態修士搖了搖頭:“在下隻知霜烈熊一族突然戒備森嚴,但不知詳情,也不敢擅自打探。”
陳淵道:“除了打探那四人蹤跡,也要探查此事原委,但不可露出破綻。”
富態修士恭聲應下,陳淵神情稍緩,站起身來,淡淡道:“你雖然誤入歧途,但念在你未曾深陷其中,今日隻是略施小懲,日後切勿再犯。”
富態修士肥胖的身軀顫抖了一下,目中閃過一絲懼意,苦笑道:“在下已經知錯,當初被種下血絲蠱,也是被逼無奈,現在道友又種下了那火蓮印記,在下如何敢有異心。”
他便是這座城池的城主,元嬰中期的修為,在人族之中也是位列前十。
除去那五名大修士,以及另外三名手段高強的元嬰修士外,再無對手。
而他以元嬰中期的修為,卻在這荒涼的雪原上建立城池,乃是因為在城池地下,有一條中型靈脈,以及一條中型靈石礦脈。
對八大王族來說,區區一條中型靈石礦脈,自然算不了什。
但對於修煉資源貧瘠的人族修士來說,這條礦脈足以吸引一名元嬰中期修士,在此處建立城池。
更別說這條礦脈還是極為少見的富礦,能夠產出寶貴的極品靈石,價值還要遠勝尋常的中型靈石礦脈。
富態修士偶然間發現了這條礦脈,便立刻在此建城,潛心修煉。
但好景不長,這條靈石礦脈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引來了霜烈熊一族的高階妖將。
富態修士錯愕不已,這片雪原位於萬妖洲西北,霜烈熊、魘鴉兩族交界之處,極為荒涼,一向無人問津。
就算有一條中型靈脈和一條中型靈石富礦,但也不至於讓霜烈熊一族的高階妖將親臨。
麵對高階妖將,富態修士如何是對手,城池被龐大的獸潮攻破,城中之人死傷慘重,他也被高階妖將擒下。
但就在富態修士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時,那霜烈熊一族的高階妖將卻開口勸降,還拿出了一瓶元嬰中期丹藥。
幾百年苦修的艱辛從心底浮現而出,在洞府中打坐十年的枯燥,妖獸利爪掠過咽喉的驚險……
富態修士和妖獸廝殺了幾百年,本以為自己早已道心堅定,不懼死亡,但事到臨頭,還是生出了一絲恐懼,一絲不舍和留戀。
他舍不得這一身修為,更舍不得還剩三百年的壽元。
他還有機會衝擊大修士,而那一瓶元嬰中期丹藥,讓他徹底放棄了過去幾百年的堅持,投靠霜烈熊一族,被種下了血絲蠱。
他已經做好了獻出靈脈礦脈,甚至將好友故人作為投名狀的準備,隻求換取更多修煉丹藥,提升修為。
他已經沒有了退路,連性命都在妖族的掌控之中,自然不敢有絲毫保留。
但出乎意料的是,霜烈熊一族對城池下方的靈脈和靈石礦脈並不感興趣。
甚至沒有對付人族元嬰修士的意思,隻是讓他提供有關人族的消息,以及對付魘鴉一族的妖將。
將近兩百年的時間,他隻是殺了兩名得罪了霜烈熊一族的元嬰初期修士。
而從霜烈熊一族得到的丹藥和寶物,卻讓他的修為穩步增長,已經無限接近元嬰中期巔峰,距離他夢寐以求的大修士,越來越近。
而且由於投靠了霜烈熊一族,獸潮比過去減弱了許多。
他又在霜烈熊一族相助下,殺了兩名依附於魘鴉一族的中階妖將,越發受人族修士敬仰。
就在富態修士認為,這種左右逢源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的時候,眼前自稱星火真人的白衣修士突然出現,以雷霆之勢將他擒住。
並禦使一種詭異的白色靈火,將他體內的血絲蠱抹去,留下了一朵火蓮印記。
那白色靈火灼燒神魂的痛苦,已經深深刻在了他的心,永遠也不可能忘記。
隻是短短十息時間,他的神魂就明顯變得稀薄了一些,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溫養,才能恢複。
富態修士從未聽說過,血絲蠱竟然能被抹去。
而那神出鬼沒,突然出現在他神魂空間中的白色火焰,更是讓他一個元嬰中期修士,幾乎嚇破了膽。
雖然他從未聽說過星火真人的名號,但卻不敢有半分異心,更不敢拿性命去試驗那火蓮印記是否靈驗。
連血絲蠱都抵擋不住的詭異靈火,又豈是他能夠抗衡的?
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他行事足夠小心,無人知曉那兩名元嬰初期修士是被他所殺。
隻要他繼續小心下去,霜烈熊一族應該不會察覺到血絲蠱已經被抹去。
他依舊能左右逢源,說不定能更早衝擊元嬰後期。
……
陳淵悄然離開這座荒涼雪原上的城池後,辨明方向,遁光一卷,往東邊飛去。
自從與九元上人分開之後,他便按圖索驥,用了半年時間,走遍了人族幾乎所有城池,暗中探查那些元嬰修士,是否被種下了血絲蠱。
讓他欣慰的是,人族抵抗妖族幾萬年,能夠堅持下來的元嬰修士,大多都是心性堅韌之輩。
如沈既白一般的貪生怕死之輩,隻是少數。
加上富態修士,一共也隻有三人體內被種下了血絲蠱,分別暗中投靠了霜烈熊、血瞳靈蛇、鯤鵬三大王族。
不過這三人都是元嬰中期修為,看來元嬰初期修士,還沒有被妖族放在眼中。
這三人體內的血絲蠱全部被陳淵抹去,種下了火蓮印記,命其繼續與妖族虛與委蛇,並尋機打探秦無涯四人的蹤跡。
其中那投靠血瞳靈蛇一族之人,還奉命尋找陳淵蹤跡,但並沒有收獲。
在平樂城中,除了張懸蒼、白發老者和石長老之外,陳淵並未與其他修士往來,隨後就悄然前往龍神城,行蹤飄渺難覓。
他來到星渚城後,也沒有大張旗鼓,血瞳靈蛇一族並不知道他的下落。
而且被他所殺的的佘墨,終究隻是一名低階妖將。
幾年過去,此事已經慢慢淡化,不再被血瞳靈蛇一族重視。
其他元嬰修士,體內都並未被種下血絲蠱,但陳淵並未在他們麵前表明身份,甚至並未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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