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思齊吩咐他們三人坐下，接著便對孟可為剛剛那番話發出了自己的議論。

    “彭祖壽長八百猶有作古之時，況我等人？普天之大，未聞不老之客，未有不亡之人，唯有文章之業，聖人之言方能久盛不衰！所謂日月逝矣，歲不我與。誠如是也。

    “可悲，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王公貴族壞禮淫亂，斷絕仁義之事。孔氏一脈子孫凋零，難盡衍聖之責！

    “老夫感歎這飛逝的光陰，非是畏死惜命，乃是希望能以這微弱的燭火再發一點點熱與光啊。”

    說到這孔思齊默不作聲地注視著殿內那搖曳的燭光，眾人也都陷入到沉思當中。

    當墨成規見到眼前這個已步入桑榆暮景的老者時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老師。但不同的是孔思齊靠著先聖餘蔭活到了一百二十餘歲，比他的祖父還要長壽。

    隻可惜從這行將就木之況看，他終究還是挺不過這死生之關。果真，對大地上奔走的眾人而言一死生不過虛誕，齊彭殤亦為妄作。

    “先生的意思是說這世道汙濁不堪嗎？可儒者講道授業，天下太平已久，學生愚笨，看不出什問題……”宋離突然鬥膽問道，可能是和言必稱堯舜，談必有萬民的孟、墨二人待久了他膽識也增長了不少。

    “哈哈哈，”孔思齊聽完也不責怪他們，而是哈哈大笑起來，“你們隻看得到這湖水的表麵，卻看不到那不測之深淵啊。人心如水動，豈是你們看起來的那簡單呢？

    “天下諸侯各欲力爭，競招英雄以自輔翼，大爭之世，動蕩之時就要到來了！如今建立起來的仁義道德都將化成一片斷壁頹垣！”孔思齊聲音突然提高了不少，而台下眾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似乎都生了幾分畏懼之色——孟可為墨天二人除外。

    天下無義戰……

    “先生這說，國君怕是會怪罪……”台下有一個學生怯聲說道，因為孔思齊的猜測和魯君平日標榜的“文修武偃”完全相斥，可以說是犯了很嚴重的政治錯誤。

    而孔思齊聽完毫不害怕，反而拍案振聲道：“傳繼道統，吾所願也。今天下王侯，哪一個能做到？與其卑躬屈膝求問達於諸侯之間，不如忍受貧賤去抗鄉願者之誌。屈己則受製於人，抗誌則不愧於道！”

    此話一罷，孟可為和墨天兩人都不由得心潮澎湃起來。他們本就是不為潮流所製的人，加上年輕氣盛，聽到如此有傲世之心的話都不由得暗暗讚歎。

    “你們可能覺得今日的我不像往日的那個‘忠臣’孔濟，那是因為有些話有些事，老夫已不得不發了！我老了，不能再做那激流勇退的名士了。

    “況且，何為忠臣？稱其君之惡者，刺其君之過者不就是大忠之臣嗎！

    “台下的諸位如要走，便走吧。如要告發我，便告發我去吧。”

    孔思齊長呼一口氣，眨眼間便有幾個學生慌亂地奪門而出。宋離見孟可為和墨天紋絲不動，也隻好繼續端坐著。

    “上有過則規諫之啊……”墨天心中想著，感覺儒者和墨者之間的鴻溝沒有師父說的那大啊。

    “先生不怕他人之告發？”孟可為平靜地問道。

    “我心光明，何懼之有。”

    “那先生喚我們前來的用意，是傳承聖賢衣缽，行聖道，止紛亂？”

    孔思齊讚許地點點頭，“天下這盤棋，我這種頭昏眼花的老東西早已看不大清了，隻求能收幾個弟子在我身進黃土之後繼續堅守那仁義之道。”

    此乃衍聖之意也。

    “先生可以為，我們都能成為君子？”墨天的嘴巴動了動。

    “不，墨天小友……”孔思齊搖搖頭，然後靜靜地看向他，“你夜的劍意如此狂亂，為何想法在此刻卻如此保守？”

    “這……”墨天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我是誰，而且一直在看我練劍？

    孟可為則將自己心中的問題提了出來：

    “那先生以為，我們能成為堯舜是嗎！”

    “哈哈哈，彼，人也；我，亦人也。稱其言，履其行，夜思之，晝行之。人皆……”

    “人皆可為堯舜……”墨天和孟可為接下了孔思齊的話。

    那一刻，孟可為突然感覺到了眼前這個老人身上的氣並不如素日他所看到的強者，而是一種真真正正的君子之氣，如激流一般，不可阻遏，可該如何恰當的形容呢？他一時想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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