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擱下那些話後便離去。

    她的話就像一塊大石，幾近全盤推翻多年來在心中確信的價值，那些不顧家族、不顧大漠的藉口，重重擲在鳳青鸞的心湖，激起重重漣漪。

    那是她一直以來的希冀，卻也是使她徬徨的憂患。

    鳳青鸞盤腿坐在毛皮墊子上，雙手放在膝蓋，看望洞外色，藍白色，大樹綠葉，凝神靜氣，把那些焦躁不安一一壓下。

    沸騰的血脈，在體內不斷燃燒。

    如果她不是父汗唯一的嫡女，如果她還有可依賴的對象，如果她出生時星空平平無奇，她隻會是家人捧在手心、一個浪漫而多情、真爛漫的少女。

    她可以自由飛翔。

    她可以馳騁草原。

    她可以追逐愛情。

    她可以尋求夢想。

    她擁有選擇人生的餘地。

    然而，現在於她是做夢都求不得的奢望。

    公主。輕聲，司空北鬥無聲無息地走近。

    他回到山洞時，鳳青鸞盤腿坐在毛毯上，立在屏風前。那雙如午後汪洋的藍眸一閃一閃，如蝶翅濃密捲曲的長睫一抖一抖，僵硬石化，人在心不在。

    如果不是她胸口尚有起伏，他會懷疑眼睛眨也不眨的她已香消玉殞。

    司空鬥北的聲音就像渡過忘川前的引魂聲，前塵的回憶，逼使她回首。哪怕她每往回走一步便全身如萬馬輾過疼痛，還是一步步走回去。

    回到那個……擁有她所愛之人的地方。

    嗯？鳳青鸞失焦的瞳仁漸漸凝聚，望向那張擁有深邃五官的俊顏，藍眸沉溺在那潭子夜時份的深海，如墨般濃黑的眸子綴上點點星光，就像倒影在海洋的星星。

    他，是指引她的星，帶領迷路的她走出茫茫大海，走向所屬之處。

    我們出去華山旁的田地。渾厚磁性的聲音，不卑不亢，是陳述，卻不是命令。

    鳳青鸞半開玩笑地問道：我們去看看農民生活嗎？隻有那雙飄移不定的藍眸出賣她，向他控訴她的魂不附體。

    曾經，老奶奶告訴她，眼中如同星星般閃耀的光輝是期盼的證明。

    一星光，一冀望，他心底還懷有多少盼望？

    他渴盼的又是什？

    想著，藍色的眸子也閃出一點星光。

    她無時無刻都渴望尋求答案，卻又驚於得到答案後的結果。

    司空北鬥望著鳳青鸞的眼睛，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年輕貌美、才華洋溢、出生高貴，集下之大成，備受寵愛的千金之軀。

    放在中原，自是不少男子趨之若鶩的女子，不少閨秀視作模範的對象。

    可惜……

    她的命數注定不凡，不如她們好走。

    她……注定斬荊披棘。

    是，也不是。司空北鬥從不把話盡出口，點到即止，好等她有思考的空間。

    鳳青鸞不是黎民百姓，她的命是在眾人之上的人中龍鳳。

    她要替他摧毀那個腐敗扭曲的政權，絕不可能折在這，做著女孩兒的夢。

    她要懂得更多生活常識，學習更多兵法政事，更做一個溫柔細膩的女孩兒。唯有處事時而善解人意，時而果斷決絕，時而八麵玲瓏，方能以他人所猜測不到之姿，謀得大位。

    什？清脆如鈴的聲音，在山洞中回盪。澄明純真的藍色眼睛畢直地注視著司空北鬥，一眨不眨，彷如要抓住他每刻的表情變幻。

    她麵對司空北鬥，隻有節節被擊退，步步被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