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蘿絲睜開雙眼。
一條鋪滿蠕肉的鋼鐵甬道中濃酸拉出長長的涎液。
墨綠與灰白色的腐臭煙霧相互吞噬著彼此,組成一團又一團大小不一的漩渦。
她從肉糜中起身,抖落表皮千萬條油亮肥壯的蛆蟲。
“…羅蘭?”
蘿絲輕輕叫了一聲。
她忍著戰栗感碰了碰自己的脖子,然後,到臉蛋,發梢。
慢慢抓了幾下。
在卷翹的某縷中,她沒能找到那根被她自成為儀式者後就卷進去的金屬結。
“一個夢境。”
綠眼睛眨了幾下,強耐著不適感站了起來。
一些更粘稠的物質沾在她的皮靴膠底使她抬不起腳。
少女思索片刻。
俯身解開鞋帶。
又把那灌滿了白蛆的矮襪脫了下來,赤著腳踏在這片幾乎由膿汁與蠕蟲組成的墨綠色菌毯上。她很清楚自己現在該幹什。
羅蘭不厭其煩的給她講過許多次(關於這一點她還挺不耐煩的)。
一旦落入未知的夢境,首先要想盡辦法確認夢境的“真實’一一用「心錨」來驗證。
其次。
找個法子脫離。
一自數月前「迷匣」被打開後,夢境中的規則也改變了。
她不必等待一個確定的結束,隻要“死’在這座夢…
但是。
但是她有點不願意。
就像雪原上的動物頭一次見著火。
而這片刻的呆滯也不得不教她正視、麵對那個她從來不願麵對、永遠回避的問題一一關於「眠時世界」與「醒時世界」,在這兩重世界中,她內心的自卑與嫉妒。
當在福克郡遇見羅蘭時,她是驕傲的。
因為莉莉安·蘿絲·範西塔特是象幫最厲害的竊賊,是安妮最重要的那條胳膊一一而羅蘭隻是個被囚禁在家的瞎眼小怪物。
這感覺很好。
當在倫敦第二次見到羅蘭時,她興奮又替他高興。
失落隻有一點點。
真的隻有一丁點。
因為她們終於“平等’了。
一個竊賊,一個名不正言不順、還帶了點“詛咒’的、不受歡迎的「漂亮’男人。
配,對不對?
無論她多竭心盡力左思右想,都認為她和他才是天生一對。
可事情很快有了轉變。
她怎也猜不到他成了儀式者,又飛快從學徒步入一環、二環,經曆了各式各樣的戰鬥,還得了對於儀式者來說都算舉世罕見的珍寶:秘術器官。
他有了生意,結交了更有錢的朋友。
而她,隻是騙來了一個貴重的姓氏…在他的幫助下。
他一躍而起,仿佛崖頂慢條斯理梳理羽毛的雄鷹。
她隻是泥灌中癡心妄想的老鼠。
蘿絲無比渴望追求的刺激,隨著時間一點點融化成如今腳趾間滑膩腐臭的膿液。它們咕嘟咕嘟被心爐熬煮著,成了一團團如周遭般綠灰色的扭曲漩渦。
蘿絲多渴望,後來就多恐懼。
她焦急於追逐羅蘭的腳步,卻又對止步不前的腳感到自卑一一她配的上他嗎?
他有那多個秘術器官,有那強大的、能在二環或三環就直麵四環聖焰的力量…
而她…
當生活將她浸在趨於平淡幸福的湖中,失了潮湧的浪紋,她能真切感覺到,靈魂中的火焰並不如往常般旺盛了。
她是個沒有什天賦的二環。
就像詹姆斯·雪萊意曾味深長地告訴過她,每一個「密卷」都認為自己是世間最貪婪的,至少也是數一數二貪婪的大惡人。
他們都覺著柴禾堆滿了靈魂的每一個角落,整日肆意縱火都要燒上幾百年才行。
可真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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