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萬七千六百兩!如此巨額貪腐,按律當判淩遲或斬立決,絕無寬赦的可能。
家產抄沒是必然的,若非北翼朝廷早已廢除連坐之法,怕是整個宋氏家族都要受其牽連,無一幸免。
想到此處,時安夏不禁長舒一口氣。
畢竟,宋慎之與宋惜之皆是昭武帝時期的棟梁之臣,若因一人之罪禍及全族,實在令人扼腕。
時安夏親自提審了薑忠信,想要從他嘴撬出宋元久受賄的原因。
她不相信一個對銀子並無貪戀的人,會無緣無故受賄。
與此同時,蕭允德也從那小本本的角落找到了“宋元久”的名字。
他對夢的記憶已經越來越淡,就算看見“宋元久”幾個字,也已經記不清他在前世有過什功績。
但他知一點,此人不能死,得保下來。
蕭允德提審宋元久時,對方在牢中眉目舒展,麵容平靜。
那人盤腿而坐,竟向獄卒討來紙筆,將自己手中尚未完結的政務一一詳錄,字跡工整清晰。
寫罷,他抬手將紙張遞出,語氣淡然,“煩請轉交宗正少卿李大人,禮部侍郎董大人,太常寺少卿王大人,後續事宜他們熟悉,可按此辦理。”
獄卒哪敢擅作主張,正欲上報,忽聽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竟是太上皇蕭允德駕臨。
紙張轉眼落入蕭允德手中。
他垂眸掃過,見字跡流暢端正,竟是和書字體,顯是素日習練所致。再細看內容,條條款款,事無巨細,全是未竟的朝務安排,無一字提及己身之罪。
蕭允德示意獄卒打開牢門。
鐵鎖哢嗒彈開,牢門在陰濕的空氣中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蕭允德抬腳踏入牢中,負手而立,玄色龍紋常服的衣擺紋絲不動,目光沉沉地望向這位曾以“勤勉”著稱的宗正寺卿。
宋元久早已起身相迎,目光微垂,恭敬行禮,“罪臣參見太上皇。”
他聲音平靜,既無惶恐,亦無怨懟,仿佛隻是尋常公務時的見禮。
蕭允德視線又掃過他身前尚未幹透的墨跡,淡淡道,“宋卿倒是一直勤勉,身陷囹圄仍不忘政務。”
宋元久不敢抬頭,隻答,“職責所在,不敢懈怠。”
蕭允德沉默片刻,坐在獄卒抬進來的椅凳上,鬱色沉沉,“你這三十七萬七千六百兩白銀,可有苦衷?”
宋元久跪伏在夯土牢地上,粗礪的土屑隨著他戰栗的呼吸揚起。
他扣進地縫的指甲已經翻裂,卻渾然不覺疼痛,“罪臣……罪有應得,沒有苦衷。罪臣死不足惜……”
“你是死不足惜!”蕭允德冷笑著逸出一絲不滿,微微俯身,“可你兩個兒子受你牽連,本可光耀門楣的年紀,如今連考場都不得踏入。他們原本將是國之棟梁,卻因你一句‘罪臣死不足惜’被打入泥濘。”
一滴冷汗順著宋元久鬢角滑落,在夯土地麵洇出深色痕跡。
他想起五更天的書房,慎之總要把《翼聞章句》抄滿十頁才肯用早膳。惜之練字時,連衣袖被燈燭燎焦都渾然不覺。
那些懸梁刺股的日夜,那些寫禿的湖筆、翻破的墨卷……十年寒窗尚未見功名,便要永絕仕途。
終是他太自私了。
“現在,”蕭允德直起身,“朕再問一次——你可有苦衷?”
宋元久愕然抬頭,黯淡的目光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太上皇的意思是,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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