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治一身粗布麻衣,眼中布滿血絲,臉上還帶著幾道被尖石劃破的血痕,模樣甚是狼狽。
可時安夏望著這樣的他,卻覺得比前些日子那個身著龍袍、歇斯底的帝王順眼多了。
此刻的他,終於又像是曾經為各地險情奔波的翎王殿下。
蕭治喉結滾動,千言萬語哽在心頭。他想道歉,為那些荒唐的想法;他欲懺悔,為那些衝動的決定。
可話到嘴邊,隻化作一聲沙啞的,“皇妹……”
時安夏既不複往常溫柔淺笑的模樣,也不似後來那般冰冷決絕。
此刻的她,眼中隻剩一片澄明。一切,都釋然了,“歸政王活著就好。”
他若因救災死了,終會在父皇心中留下一根刺。
唯活著,父皇想起這逆子時還能罵上兩句。
天家父子,也有人之常情。
子不教,父之過。時安夏知蕭允德這段日子比任何時候都痛心疾首。
還好,蕭治活著。
時安夏不再喚“皇兄”,因為本就不是親兄妹,經過幾番折騰,更不必那親熱。如今她在北翼權勢滔天,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聲“歸政王”,已是最大的體麵。
時安夏目光平靜如水,不起波瀾。
隻要蕭治還能在北翼百姓危難時挺身而出,她便仍備一盞清茶,執禮相待。
若不能——這萬丈紅塵,也就不必再見。
她原就是極重功利之人。
她扶他上位時,滿腔熱忱。拉他下馬時,也絕不手軟。
桌案上擺著輿圖,北翼與梁國的疆界盡管依然分明,可那條線在蕭治眼卻變得模糊不清。
在得知駙馬死而複生的消息時,蕭治無比震驚。後來又得知,駙馬竟然成了梁國羽帝,他方想起父皇有幾次都欲言又止。
原來,是這樣。
他曾想過,如果當初就知駙馬沒死……他會走錯路嗎?
他不知道。那時他已入魔。否則何至於要想盡辦法,在父皇眼皮子底下綁了唐楚君?
魔入了心,一步錯,步步錯。
蕭治喝了這盞清茶,再無顏貪杯,起身告辭。
心頭還有一絲陰影未盡,可終究沒說出口。
時安夏卻對著他的背影淡淡告知,“夜尋也是駙馬。”
他虎軀一震,最後那絲陰影也滌蕩而盡。
原來!原來是這樣。
他一直覺得夜尋和時安夏之間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是一種男人敏銳的直覺,也是他隱在內心深處不敢麵對的至暗。
可真相揭開,原來小醜一直是他自己而已。
他慘然一笑,未曾回頭,大步跨出行館。
幾乎是逃了出去。
來時何等忐忑,走時又何等羞愧。來去都如此狼狽。
“歸政王請。”一個侍衛低頭將蕭治送出大門,目送他上了馬車,視線與龍江輕輕一觸,旋即轉開。
蕭治腦子很亂,並沒注意那送他出來的侍衛竟然是當今天子。
仿佛在那個夢,也有一刻,他是如此帶著沮喪又遺憾的心情離開。
似乎是安公公害死了惠正皇太後身邊什人,後來安公公被殺,而惠正皇太後便與他說,“往後皇上不必再來。”
蕭治靠在馬車,倦極了,昏昏欲睡。
陡然,他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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