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的大朝會一散，身著朝服的大臣都陸續出了太極殿，三層高台著實有些難下。

    蕭璟與身旁幾位大臣互相道賀幾句便想匆匆離開，誰知身後傳來一句“六郎，且慢。”

    他一聽便知道是誰，不得停下腳步，轉身一看，慶王蕭琦也是身著親王朝服，一副急急忙忙的模樣。

    慶王也知道，出了這樣大的事，一不心便會前功盡棄，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當連門主告訴他的時候，他還在期望這塊玉佩不會那快查到出處，他當即吩咐親信聯係內廷的人銷毀記錄冊。其實，從他知道的那起，他就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前幾日他才想通，兄弟反目，向來是皇家慣例。

    他也曾想通過光明正大的實力來爭儲，隻是他知道，就算太子被廢，到時晉王憑借梁帝平日的恩寵和已故文思皇後的“嫡子”身份入主東宮，朝中被自己籠絡的大臣也無力用立長之來反對。

    今日，他主動試探，隻不過想確保有沒有敗露。

    “三哥有事嗎？”蕭璟淡淡回道。

    “也倒是沒什事，不幾日我府上的麗人梅就要開了，到時候可要過府一看啊！”慶王拍了拍蕭璟的肩膀，示好般笑了笑。

    “那好，我一定去看。”蕭璟直直地望著眼前的三哥，眼已無敬仰，全是大悟後的懷疑。

    慶王已然察覺了蕭璟的眼神不同往日，隻是掩飾心的慌張。當他轉身離去的時候，微閉雙眼，深深歎了一口氣，快步走下漫漫台階，消失在闕樓門外。

    三日後，慶王府派人去了晉王府傳報，蕭璟當日便坐上馬車去了大明坊。

    一入府，慶王府管事就帶路去了落英園。落英園雖是舊園改造，但冬日的美景還是有的，其中最為人所樂道的便是傲雪而開的麗人梅。

    蕭璟入了臨梅而建的花廳，隻見幾支長得細長的紅梅竟從大方窗外伸到了廳內。

    蕭璟卸下紫貂裘，自個圍爐而坐，端起一旁侍女溫好的酒一飲而下。他向窗外望去，梅枝上積雪未落，花色豔而不俗，花蕊紅透白，淩寒而開的爛漫動人，含苞待放的嬌滴可人。

    不一會兒，慶王蕭琦也入了花廳，一邊示意屋內的侍女退下，一邊笑著：“久等了六郎，我來晚了。”

    兄弟二人還是客氣地拱手行禮，圍著一方金漆銀飾案坐了下來。

    “六郎，你看這紅梅開得如何？”蕭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著問。

    “你就那想讓我消失嗎？”蕭璟盯著眼前看似談笑自若的三哥，一言便開門見山。

    慶王先是一怔，臉上的笑容露出幾分凜冽。這樣的結局，倒在他的意料之中。

    半晌，慶王麵色凝重，徐徐開口：“六郎，當你成為皇子的時候，就應當想到這一。”

    “難道你忘了太宗朝的元安之亂嗎？你忘了明宗朝的三王之亂嗎？你……你如此不計後果，隻為一己私欲，殺了我你就能入主東宮嗎？”蕭璟到此處，怒色漸起，一時義憤填膺。

    “六郎……我隻是一時昏了頭，殺你並不是我的本意。”慶王雖麵色慚愧，但心故作鎮定，忙著繼續道，“我也不想解釋有人栽贓陷害，隻是想讓你清楚皇家的殘酷。現在，我就此收手，你若向父皇告發，我也認了，我也不奢求你再喚我一聲‘三哥’。”

    “你是什時候開始變的？從前，你雖爭強好勝，但敢作敢為，我一直敬佩。現在，你卻把雄心變成了野心。”蕭璟心中隱隱作痛，一拳狠狠地砸在案上，這是兄弟背叛的痛。

    好一會兒，兩人都陷入沉默，特別是慶王，兩隻手插著，臉色十分複雜。

    花廳中的銀鶴熏爐燃燒著的熊熊炭火，這時也似乎驅散不了屋的寒氣。窗外的紅梅迎風搖曳，積雪開始抖落，花瓣雖結著冰，地上卻依舊一片殘紅。

    窗邊竹簾的抖動似乎驚醒了兩人，蕭璟從懷拿出了那枚紅脂玉佩，放在了案上，起身淡淡道：“雲影衛抓住的那個殺手已經自盡，等上元節一過，我就上表離京，去北境曆練。望你以後，謹守本心，好自為之。父皇，他明白自己的兒子，功過他都看在眼。”

    慶王望著蕭璟遠去的背影，那個自在瀟灑的六郎，還是那心慈手軟，可自己也有手軟的那一嗎？

    少頃，門外婢女來報，王妃世子來見。

    “殿下，不是六郎過府賞梅嗎？人呢？”王妃親自抱著世子，盈盈走進，溫言問道。

    “哦，他啊，看了一會兒就有急事，已經走了。”慶王一邊從容應付，一邊逗著自己的兒子，眉開眼笑。

    王妃桓氏見慶王一臉慈父模樣，屋一片祥和，心十分欣慰。從她嫁入慶王府以來，眼前的夫君就一直讓她心慕不已。由於慶王的寵愛，府也沒有什側妃妾。雖當年梁帝指婚，沒選上貴妃崔氏內定的世家女郎，但貴妃瞧這桓氏將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加之孝心十足，又是功臣之後，心也十分滿意。

    現在，王妃桓氏卻開始憂慮，他知道自己的夫君開始了帝王家無可避免的黨爭，而自己隻能無可奈地燕居內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