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芽鶯盯著她的眼睛：“你想看一眼嗎？”

    “這……”

    崔鷺心想也不知這姑娘口中的畫像是誰人的，是否願意借人一覽，但是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跟著芽鶯去了。

    芽鶯在床底下翻出了一個長條盒子，打開來是一層淡藍色的絲綢裹著的畫卷。

    崔鷺站在旁邊，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場景有點熟悉，但是腦子混混沌沌的，或許是時候也曾和崔遙這樣把父親的名畫扒拉出來。

    不對啊，崔遙不像是會幹這種事的人。

    那記憶那個秋，柿子樹下埋畫卷的人的背影，又是誰？

    柿子樹……後來家那棵柿子樹，又去了哪？

    “喏，你自己看，這是我姑姑從家中帶來的，姑姑她一直在找徐欒宜。”

    芽鶯將那幅畫抖開，卷軸落下來，崔鷺稍稍看了一眼，霎時間心神大震。

    畫中人約莫八九歲，穿一身桃紅色的夏衫，頭上也戴著和芽鶯相類似的繁複銀飾，裙擺隻及膝，露出光裸秀美的腿，原來是背對著夕陽，赤足站在溪水中。

    這種照鏡子也似的錯覺讓崔鷺愣在原地，她不禁納悶：“底下真有這等奇事，若非我知道自己從未去過南疆，也差不多以為畫上的人是我自己了。”

    又想到崔遙既然早就與芽鶯認識，不知道他見沒見過這幅畫？還有那日茅屋他對玲瓏夫人的態度，分明就是舊相識了，還是有瓜葛的舊相識。

    奇了怪了，崔遙這個在自己跟前晃悠的閑人，哪來的和這些人打交道的工夫？

    她出神的空檔，芽鶯卻是又飛快地將畫軸卷起來了。

    “我聽見姑姑的聲音了，”芽鶯顯得有點焦急，把長條盒子往床底下一塞，就從她身邊跑了過去，“我去門口等她。”

    崔鷺：“好。”

    不想芽鶯又折回來，抓著她的手就往外跑：“你和我一起吧，你去見一見我姑姑。”

    “那躺在那的那個人……”

    “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好吧，那你不要亂走動，帳子許多東西是碰不得的。”

    崔鷺點頭，簾子被掀起來又放下，外麵的冷風掙紮著灌進來，吹的她一個哆嗦。

    屏風後的燭火“呼哧”一下被吹滅了。

    崔鷺凝視了一會兒那片昏暗所在，隱約就聽到了一兩聲痛苦的呻／吟從屏風後泄露出來。

    她定了定神，問道：“你……你是醒了嗎？”

    屏風後良久無人回答。

    崔鷺便又坐回去，可是她一走動，那屏風後麵忽然就撕心裂肺地咳了起來。

    “水……咳咳……”

    崔鷺腳步一頓，已經走近了營帳的簾子門口，終究還是掉頭去給他找了一碗水來。

    茶壺的水已經涼透，貼著碗沿的指腹都感受到了那一陣寒意。

    她端著那一碗水來到屏風後麵，因為眼睛確實看不大清楚，所以伸出一隻手往前方摸索。

    “你人在哪？”

    嚴歆氣若遊絲：“……往前直走。”

    崔鷺在黑暗摸到床沿，一隻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嚇得不輕，碗的水灑了些許出來，那人沙啞著聲音：“水……給我水喝……”

    崔鷺摸著他冰涼的手腕，然後扶起他的頭，把那碗水往前遞了遞。

    那人梗著脖子湊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直把碗底都喝空了，才頹然躺到一邊。

    崔鷺把碗收回去，摸到桌子邊，桌麵上立著一支白蠟燭，隻剩了短短的半截，燭芯依然溫熱。

    她在那摸摸索索，躺在板床上的嚴歆平複了氣息，轉過頭來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火折子在桌子的左上角。”

    他冷不丁地出生提醒了一下崔鷺。

    崔鷺有些尷尬：“哦，這樣啊。”

    她順著左上角找去，果然摸到了一個火折子。

    丫頭慢慢吞吞的，行動遲緩的像是個盲人。

    嚴歆眉頭一皺，剛要什，喉嚨又是一陣血腥味翻湧上來，他翻過身，往地上嘔吐起來。

    崔鷺聽他動靜，隻當他是傷痛複發，靈光一現，把桌上那根蠟燭掰斷了。

    片刻後，她舉著兩支蠟燭回來，照見地下嚴歆已經嘔了一灘血水。

    “你先等一下，我出去找人來……”

    “不用找人來了，”一個清冷冷的女聲自身後響起來，“又是你這子。”

    崔鷺端著燭火別過頭去，正好與那女子打了個照麵。

    燭火搖曳，那女子麵容冷冷，恰與身後微微笑著的崔遙形成對比。

    崔鷺心中一喜：“哥哥，你回來了。”

    “你是……”那女子奪步向前，抓住崔鷺的肩膀，滿臉不可置信：“你怎在這？”

    女子的手勁大，崔鷺的胳膊受過傷，被她這一抓，手上的蠟燭也在抖動中滴了一滴蠟油下來。

    那滴蠟油沒有落在她的手背上，崔遙那把素麵的折扇“唰”的一聲扇開，堪堪接住了那滴蠟油。

    “夏娘，你可看清楚了，你眼前的人是誰？”

    他手上的折扇一轉，將崔鷺手中的蠟燭端平了，遞給旁邊的芽鶯。

    “那邊還躺著個半死不活的人哪，你這個懸壺濟世的大夫要坐視不理？”

    夏娘恨恨地瞪他一眼，竟然就這去給嚴歆料理傷口了。

    崔遙大搖大擺地將崔鷺帶出去，崔鷺走的時候回頭看了夏娘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盯著她看。

    夏娘和芽鶯的眉眼是有點相像的，雖然梳了個漢人婦女的發髻，可是發髻上簪著的卻又分明就是南疆女子的銀角發飾，耳垂上蒲扇形的銀耳墜隻戴了一邊，襟口繡花是少見的曼陀羅，端的讓人覺得風情萬種。

    “她這人鑽研醫書鑽研瘋了，你不要把她的話放在心，當作耳旁風吹吹散了就好。”

    崔遙在崔鷺麵前坐下了，把眼皮子一掀：“你好像有話要？”

    “太奇怪了，”崔鷺悶悶不樂，“徐欒宜是誰，你是不是知道她？”

    崔遙抿了一口茶，倒也不打算瞞著她：“夏娘的侄女，你之前在南浦茶館見到的那個瘋女人，其實就是夏娘的姐姐。”

    “那她也是南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