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鶯站在樹枝上啃甘蔗，把渣子扔了一地，那頭毛驢正趴在樹底下，揀她丟下來的甘蔗渣嚼。

    崔鷺從大門口進來的時候，芽鶯就看見了。

    “大年初一的跑過來找我？”芽鶯從樹下跳下來，將手中剩下的甘蔗塞給了毛驢。

    崔鷺手拎著一個食盒，看她輕盈地落地，有些羨慕：“你姑姑應該不止教你醫術吧？”

    “誰跟你我是跟姑姑學醫的呀？”芽鶯扯過晾在繩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手，才跳到崔鷺跟前來，“我的鼻子聞不到氣味，連最基本的藥草都無法區別分，注定是無法行醫救人的，所以姑姑隻教習一些防身的拳腳功夫罷了。”

    崔鷺詫異地看了看她的臉：“真的？那你……”

    “沒什大不了的，”芽鶯雙手撐著膝蓋，微微俯身，“你帶了什過來呀，給我吃嘛？”

    崔鷺把食盒打開，麵盛放著一碟碟精巧的糕點，是離開酒樓的時候，崔遙讓她帶的。

    芽鶯果然很開心：“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一早都沒吃東西呢。”

    崔鷺紅著臉接受了她的誇讚，又奇道：“沒吃東西，今可是大年初一……”

    “別提了，我姑姑前找我姑父去了，我昨兒個實在是餓的沒辦法了，把幾個餅子烤了吃，今管事的炊兵沒來，我隻好把角落的甘蔗拿來吃，想不到那甘蔗又老又澀口，平白費了我好長時間去啃。”

    “不過現在你來啦，還帶著好吃的來，我就很高興，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崔鷺這才想起來芽鶯和夏娘不是漢人，即便是入鄉隨俗，對新春佳節也不會有那高的重視。

    “帶你去樹上玩要不要？”

    崔鷺：“啊？”

    還沒反應過來，芽鶯就已經自己縱身飛上了樹，把食盒往樹枝上一掛，然後又下來攬住崔鷺的腰，將她也帶了上去。

    “你怎這輕哪？我都能把你抱起來，”芽鶯見崔鷺神情緊張，就吃吃的笑起來，“我放手了，你自己扶著樹枝，心摔下去。”

    崔鷺的緊張倒不是來源於站在樹枝上，而是芽鶯一個姑娘家的，竟然也跟崔遙一樣，把自己拎起來就拎起來了，要是力氣不夠了摔將下去，那兩個人都得遭殃。

    芽鶯大快朵頤，對酒樓帶來的糕點讚不絕口，崔鷺怕她噎著，就勸她吃慢一點，食盒的底層還有一碗蛋羹，可以就著吃。

    芽鶯長著一張秀氣的娃娃臉，吃相卻是很不秀氣，碎屑沾了滿裙子，崔鷺失笑，從自己袖子拿了一塊帕子給她擦臉擦手。

    “我也不是為了讓你陪我在樹枝頭吹風才讓你上來的，你往西南方向看。”

    崔鷺扶著樹幹站起身來，看見西南方向背靠著絕壁，另開辟了一處比武台，台上一個少女正從地上慢慢站起來。

    她周身倒了四五個年紀相仿的孩子，均躺在地上抽搐不止，台下觀戰的人群中又忽然躍上一個短衣少年，二話不就開打起來。

    崔鷺的眉頭微皺：“這又是怎回事，為什他們不回家過年？”

    “他們哪還有家啊？”芽鶯晃蕩著雙腿，腳腕上的金鈴鐺泠泠作響，“打贏了十個，就可以吃一頓肉，打贏了二十個，就可以獲得一把匕首，你之前來的時候不是看見那嚴歆被他哥哥嚴笥揍得鼻青臉腫？他哥之所以在雛鷹營橫著走，就是因為他懂得一些暗器製作的手法，所以上頭對他格外優待，其他人都不敢去招惹他，被打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崔鷺見那比武台前的少年數量都減了大半，心中驚悸：“那之前那些人呢，被淘汰之後，送回家了？”

    芽鶯把一塊馬蹄糕送到嘴邊，卻沒有咬下去，反而笑了起來：“也許吧。”

    崔鷺從她那帶著笑意出來的三個字聽出了冷然的意味，不由得轉頭去看比武台，那台上的少女將對手的衣袖撕毀了大半，竟然張口就咬了上去。

    那少年掙紮不得，就狠命擊打她的頭部，緊接著手臂上的一塊肉就被咬了下來，鮮血淋漓，將少女的半張臉都染紅了，跟個惡鬼一樣。

    寒風將崔鷺的袍袖吹得上下翻飛，芽鶯忽然抬手按上崔鷺的肩頭：“站這遠看有什意思，我帶你過去。”

    那比武台下的少年們對芽鶯的到來沒有什大的反應，但是偶爾被崔鷺捕捉到的眼神也是充滿了緊張戒備。

    台上的廝殺已經分出勝負，那少年的手指全部以一種扭曲外翻的姿勢被折斷，似乎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連痛都忘記了，胸口劇烈起伏著。

    那紅衣少女的一隻胳膊垂在身側，已經不聽使喚了，但是她仍然向地上那少年撲過去，用一隻手想要掐住他的咽喉。

    崔鷺看的手心都冒出了冷汗，然後就見那少年提腿將紅衣少女掀翻在地，一膝蓋壓上她的肋骨。

    紅衣少女臉色驟變，開始咳嗽起來。

    “那少年人是江湖上的武學世家出來的孩子，腿功是打練出來的，剛才那一下，估計是把那姑娘的肋骨給壓斷了。”

    崔鷺道：“難道他們生活在這，就每過著這種相互廝殺的生活？”

    “要不然他們進來做什？”芽鶯對她問的這個問題感到好笑。

    崔鷺不忍心再看，那人群忽然又騷動起來，有什重物落地，震起了地上的塵沙。

    台上的少年將嘴銜著的一枚梅花鏢吐掉，然後掃視了一圈台下眾人：“還有誰要上來？”

    那梅花鏢將他的腮幫子都戳穿了一邊，血流不止。

    無人敢應，無人敢擋。

    那少年人拖著步子，蹣跚經過崔鷺身邊的時候，忽然停下來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滿是血汙的臉上，眼神也陰鷙乖戾。

    崔鷺認出來他是當日被自家大哥毒打的少年，一時訝然。

    嚴歆卻是別開視線，又慢吞吞地朝前走了。

    “這子下手真狠，”芽鶯將那少女的頭顱掰回來，咂舌道：“居然一腳把人家的後腦給踢塌陷進去了，估計著他自己的膝蓋也得碎，難怪剛才走路一瘸一拐的，喂，你們這些膽鬼，要是剛才有一個人上去給他一拳，就能把他打倒了……”

    崔鷺剛要從一個擋著自己的少女身後探出頭來，沒想到眼睛就被一雙手蒙上了。

    “看了要做噩夢的，丫頭。”

    崔鷺於是就不再動彈了，問道：“她死得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