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屎綠”繞著那何公公嗡嗡個不停，最後不知道是戳到了何公公什痛處，後者臉色一冷，皮笑肉不笑道：“你子倒是好算計啊，竟然想從我手上討官兒當。”

    那鴨屎綠拱手一笑，臉上的痦子都跟著跳了跳：“瞧大人這話的，這不是的最後求您這一遭了，您就給的清閑點兒、看起來闊綽點兒的地方芝麻官當當就好了，就在的的老家也行啊，到時候的就不能在大人麵前討您的嫌了不是？”

    “哼，你當我是穿龍袍的那位，還給你謀個一官半職，還妄想回你的老家撈油水享清福，我倒是要問問你，是誰教你這樣來敲我的……何人在外頭敲門？”

    門外一道穩重混厚的男音傳進來：“大人，卑職鄺建安。”

    何公公掀了衣擺在椅子上坐了，方道：“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端著托盞進來，將托盞上的一個黑陶盅放於何公公的手邊：“大人，底下孝敬您的燕窩。”

    何公公看了一眼燕窩，又看鄺建安：“平日隻見鄺侍衛刀耍得精彩，沒想到端茶倒水都是這熟練，真是大出乎我意料。”

    他有意羞辱，可是鄺建安卻無意接茬，放了燕窩後，就要告辭離去，神色自若，不卑不亢。

    何公公冷笑著看他轉身離開，那站在一邊的鴨屎綠這會子倒是懂得看人眼色了，聲道：“大人，這位就是當年皇上親封的禦前侍衛鄺建安？大人還自己不是皇上麵前的大紅人，您看這鄺建安都來給您端燕窩了……”

    何公公毒蛇一樣冷膩的眼神從他臉上刮過去，又去擺弄自己的手指：“你今日話太多了，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鴨屎綠笑容收斂了些，剛想要發作，又聽那何公公不緊不慢地道：“禍從口出，這位鄺侍衛可沒有我這好話了，你仔細自己的項上人頭，哎罷了，你的事情我回去會去辦的。”

    那鴨屎綠忙不迭堆笑作謝，何公公又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袖：“這碗燕窩，你就替我喝了罷，好東西，可惜我今日沒那個胃口。”

    鴨屎綠喜出望外，送走了何公公之後，便回去端起那盅燕窩，掀開蓋子聞了聞，咧嘴笑了。

    等到那毛賊吃飽喝足躺上床之後，崔鷺和許煦才偷偷從大木箱子出來。

    屋子呼嚕聲震，崔鷺躡手躡腳地靠近床榻，見那毛賊竟然是和衣而睡，正苦惱該怎拿回自己的荷包，忽見那毛賊翻了個身，袖子滑落一個東西來，崔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自己的荷包。

    她屏息凝氣，伸出一隻手去，捏住荷包的流蘇穗，慢慢地將荷包從他的袖子底下拽出來。

    堪堪將那荷包拽離床榻的時候，那打鼾的毛賊卻驀然睜了眼。

    崔鷺手上一抖，下意識將荷包拽回來，牢牢攥在手中，許煦在門口望風，看見“鴨屎綠”醒來，心中暗道不好。

    崔鷺都想好了待會兒打不過就喊人，但是許煦跑過來將自己拉開之際，她分明看到“鴨屎綠”抓著喉嚨，麵色痛苦地滾到了地下。

    “鴨屎綠”喉嚨中發出“”的聲音，尖利指甲將喉嚨上的肌膚抓爛一片，又在地上蜷縮翻滾，最後一頭撞上桌腿，抽搐幾下，一動不動了。

    崔鷺和許煦對視一眼，彼此臉上都是驚疑神色。

    “他這是……死了？”

    崔鷺大著膽子上前去，扣著將“鴨屎綠”的肩膀，將他翻了過來，發現他竟然口鼻都流出了烏黑的血。

    許煦眉頭一斂：“燕窩被人下了毒，我們快點離開這，恐怕過不了一會兒就有人會找回來了。”

    過道剛剛嫋娜行過一群樂姬，為首的是一名高挑的紅衣女子，見了鄺建安，微微一笑。

    鄺建安垂首避讓，眼前船板上忽然閃過兩雙孩童的腳。

    鄴京的樂坊雖是常常從牙婆手買些眉清目秀的孩子來教習彈唱，但是甚少讓未到年紀的孩子出去為酒宴佐樂，想不到成州地界，又是另一番光景，這世道是何其讓人心冷。

    他心中慨然，就稍微抬頭看了一眼，那些少女們都戴著各色的風帽，麵目不輕易示人，隊末兩個大約隻有自己腰高的孩子，低著頭從他眼底下走過去了。

    鄺建安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那走在最後的兩個孩子在衣袖下的手指頭是勾在一起的，像是相依為命的一對姐妹。

    他想起自己家中的女兒，還是真懵懂的年齡，就搖搖頭，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濫竽充數這種活並不好幹。

    崔鷺和許煦坐在角落，麵前擺著一把二十一弦的秦箏，她想破頭腦也想不起來崔靜平日彈琴的時候手指是怎撥弦的，發愁的厲害，就去向許煦求助。

    想不到十一殿下隻是端坐在她身側，鐵青著臉：“有失身份，孤絕不會彈的。”

    這秦箏本來就是兩個樂姬合奏的，他卻連手都不願意伸出來，崔鷺不禁道：“那殿下你好歹……好歹做做樣子，讓人看出來了怎辦。”

    “隔著珠簾子，又有人在池中舞劍，這些人是注意不到這邊的。”他言之鑿鑿，不彈就是不彈。

    他們兩人竊竊私語早就引起了前麵席地而坐的少女的側目，那少女揚了揚手中的玉簫，厲色道：“再吵吵就打你們嘴巴子了！”

    崔鷺連忙低了頭，許煦卻梗著脖子和那持簫的少女眼神對峙，他是什出身，那種睥睨的冷漠感就足夠一般人膽戰心驚了，何況一個色厲內荏的樂姬。

    那姑娘訕訕坐了回去，不再來找他二人的麻煩了。

    崔鷺好奇道：“你剛才幹嘛不幹脆去和那鄺侍衛打個照麵，他應該是認得你的吧，沒準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畫舫上，還能護你周全。”

    “鄺侍衛終究還是我父……親的侍衛，又不是我的，見了我，並定是要帶我回去的，既然是溜出來玩，就要玩得盡興，若是自己主動跟他們回去，豈不是很沒有意思？”

    崔鷺無言，心想這十一殿下看不出來啊，也是個很坐不住的孩子，花花腸子這多的。

    話間，起奏的笛聲已經悠揚響起，崔鷺趕緊裝模作樣地把手搭在弦上，“勾起”弦來。

    她自以為做的很是投入陶醉，可是許煦坐在旁，將這一切盡收入眼底，嘴角就再也繃不住了，輕聲笑了一下。

    他湊在她耳邊：“揉弦，非拔毛也。”

    崔鷺臉上一紅，知道他是看出自己毫無底子，但是這明麵上出來，姑娘也還是有點氣惱的，乜斜著眼睛看他，又很快扭過頭去“彈”自己的秦箏了。

    這一眼卻讓許煦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