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玉案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秋戀月 本章:第二章 青玉案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晚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清晨的郊外,薄霧繚繞,撲麵一團暖風襲來,空氣夾雜著淡淡梨花香,吸一口,隻餘滿腔香甜,竟是連心都醉了。淺淺一汪空藍下,隻見遠遠幾株梨花矗立,放眼望去,那一簇簇潔白花蕊恍如團團雲絮,漫卷輕飄,直向著邊攏去。

    此番剛過巳時初刻,北麵卻有一頂紅羅繡四龍曲柄蓋領著一乘肩輿朝著紫禁城的芳香漸行漸近,但瞧輿轎四周花扇、旗槍、條纛、儀刀等等交互羅列,瞧這陣仗,儼然一副郡王儀仗的排場。

    輿轎內,有一名男子身著石青色補服,肩頭那四團繡五爪行龍圖案越發襯得他麵若冠玉、眉目英挺。此刻,他正斜倚在軟榻上閉目養神,近旁竹篾窗處恰有光亮徐徐照進,疏疏落落掩映在他輪廓清晰的側臉上,無意中將他眉宇間的貴氣推向了完美的極致。

    也不知輿轎行進了多久,弘皙隻覺腰酸肩痛疲憊不堪,他動了動身子調整坐姿,手卻是掀起擋住竹篾窗的簾子,瞬時,滿目春色盡現眼前。因著車馬行於官道,兩旁除卻大片青樹翠蔓的四季鬆柏與間或林立的各色花樹外再無其它。一時間,弘皙恍若置身夢境,偶爾清風襲來,空便會不時下起陣陣花瓣雨,那光景,最是粉嫩嬌豔,馥鬱誘人的了。隻是這一派春意欲滴的景象落入弘皙眼中,竟是惹得他心中無限惆悵。

    他的阿瑪,本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作為嫡長子,他在同輩中自然也是龜龍麟鳳享北鬥之尊的主,更兼他身份特殊,從便在康熙身邊長大,詩詞文韜騎射武略自然樣樣高人一等。怎奈人生貴無常尊,他的阿瑪當了三十多年的皇太子,卻最終落得個被廢黜圈禁的下場。此番新皇登基,皇叔雍正遵從皇考聖意封自個兒為郡王,累加多羅理郡王爵,並令其舉家遷往京郊昌平鄭家莊,獨留他阿瑪仍在鹹安宮居住。自此,他們這些所謂的“敏感人物”便被徹底分化隔絕在了權力中心之外再無可能聚集黨羽,曾經的尊榮與他也再無瓜葛,如今的自己,隻需安守本分地做一個閑適安逸的郡王便已足夠。

    纖薄好看的唇已然勾出一彎上揚的弧度,唇角扯出的痕跡折射到他墨黑深邃的眸心,隻洇開了滿目冷冽,弘皙看似在笑,然則笑意卻不曾抵達眼底。眼下他身居鄭家莊,距紫禁城二十餘,平日除卻每月一次的朝會極射箭外,雍正特許他可不隨在京諸王每日一體行走。按理,身為廢太子之後,如今這般,於他,已是最好的結局,怎奈弘皙到底自幼養於深宮由康熙親自調教,心性傲氣倔強那是自然,想必要他從此過上這般閑雲野鶴的生活卻比奪去他的自由更令他難以忍受吧!

    可即便心有不甘,怎奈現實殘酷,一切再不似從前,下已與他失之交臂,眼下最為重要的,是學會隱忍。好在如今他的皇叔對他卻是極好的,猶記得當今皇上還是雍親王那會子,他便極為敬重這位四叔,他們叔侄間的關係可是萬般親密,就連他的十三叔,如今的怡親王允祥都笑稱他倆更似一對父子。就是為著這份情誼,他也要學著忍耐,何況他人雖遠離京城,皇叔卻不曾將他遺忘,平日時常給他歸置物件送這添那不,每隔十半個月更是必要差人傳他入宮覲見於暖閣些體己話。正如這回,皇叔差了近旁的高勿庸親自傳來話,前兒葡萄牙國的使節前來朝賀新君登基,特進貢了當地點心聊表恭賀,皇上心中惦念理郡王,特召其入宮一同品嚐,更兼此番中秋將至,屆時各會各司如何安排,還得與理郡王共商計議。弘皙聽罷自然不敢怠慢,這才一早便動身往紫禁城而去。

    思緒飛揚間,耳邊竟是斷續傳來悠悠奏樂聲,弘皙傾身打起簾子,樂聲和著清風順勢魚貫而入,他抬眼一瞧,輿轎卻是已近城門,遠遠望去,神武門下隻是黑壓壓的一片,他心中有數,自知那禮部尚書張伯行定又帶著他的部下前來接駕,放下簾子,早有一抹苦笑悉堆唇角。

    若這張伯行,可算是十足的兩朝元老,皇考在世時,他便已是位政績卓越的老臣,他為官清廉恪勤職守,為人耿直剛正不阿,就是先帝對他,也是極為敬重的。如今新皇登基不過短短數月,他已升為禮部尚書,朝中禮儀、祭祀、宴餐、貢舉等等事無巨細皆由他親自掌管。隻這張伯行雖年事已高,可那生性執拗頂真的脾氣卻是絲毫不見收斂,反倒是越發固執了起來,每回弘皙回京,張伯行必要親自迎接,任他怎勸都是不聽的,無奈之下,也隻得由他去了,隻是弘皙終究於心不忍,每回見著張伯行顫巍巍的給他道福請安,他的心頭便似攏著塊布般堵得厲害。

    不過須臾片刻,輿轎已然穩穩當當停在了神武門口,奏樂之聲方才漸漸低去,近旁長隨扶他下了轎,弘皙隻一心想著張伯行定然又是一番俗禮,怎奈他才剛站穩腳跟,視線所及,卻是弘時弘曆兩兄弟。

    弘皙見狀自是一愣,他疾步上前作勢便要給這兄弟兩個作揖,卻弘曆已先他一步撩起袍角流暢地打了個千,口中更兼朗聲問安,弘時自然一同行禮,弘皙哪受得,他將身子一閃不著痕跡地避開,並連聲著不敢當,怎奈耳邊仍是傳來弘曆清亮的嗓音,“二哥怎就這般謙遜,二哥如今已為郡王,理應我和三哥給二哥請安才是。”那微揚的語調雖透著稚嫩,可字行間有的隻是不容置喙的威儀。

    弘皙見此光景,終是輕笑出聲,他隨即疾步朝前挨個扶起這兩兄弟,目光則不著痕跡地一繞,終是停在了弘曆臉上,他劍眉微挑眼角微揚,深刻俊挺的五官間卻又瞧不出任何端倪,隻那雙湛黑的瞳仁越發深邃了。

    這弘曆,雖年紀,可他卻自有一份同齡人所沒有的老成,隻幾個月不見,他看來竟又比之前沉穩了不少,但瞧他麵若冠玉朗目星眉,儼然已有了些許男人的英挺,此番與長他六歲的弘時並排而立,瞧那神情,倒似他長弘時六歲一般。

    而在一旁靜候多時的弘時見這兩人客套了大半日,終究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哥,四弟,你倆這般竟是沒完了?”三阿哥弘時揚起臉,俊秀的麵龐越發襯得他膚色蒼白,隻聽他綿柔的聲線中猶自帶著淺淺的笑意,“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般拘禮,再者二哥一路舟車勞頓,許是乏透了的,這會子宮已是為二哥備了酒菜,二哥便先行用午膳吧!”

    弘時完,便作勢要引著弘皙乘上一旁早已備妥的輿轎,怎奈弘皙卻是出言婉拒,“多謝三弟關懷,隻我才剛入宮,這會子理應先去皇叔跟前請安才是,無奈隻得暫且拂了三弟的好意,二哥這廂給你賠禮了。”話音未落,弘皙躬身一揖,眼角本能往近旁輿轎上瞥去。

    “四弟,這回可又叫你猜中了的。”怎知弘皙還未轉身,弘時卻已嘿笑出聲,語氣甚至還夾雜著些許欽佩。

    “這是自然。”弘曆迅疾接口,黑的眸心猶帶一絲笑意,“二哥向來孝悌忠信,對皇阿瑪更是敬若慈父,難怪十三叔常皇阿瑪同二哥更像父子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卻將弘皙弄糊塗了,弘時瞧他滿臉疑惑地望著自個兒,方才斂起嬉笑猶自解釋道,“二哥有所不知,先行用膳實則是皇阿瑪的意思。”毫不意外地瞧見弘皙正將信將疑地望著他,弘時這才正色道,“你那性子,皇阿瑪自然是曉得的,他擔心二哥莫不又像上回那般足足侯了他兩個時辰,這才特意關照我和四弟前來神武門接駕,也好將你勸住,況且皇阿瑪這會子正同八叔他們商議甲辰恩科之事,少也要半個時辰,這會子你且安心往四弟的毓慶宮用午膳吧!”

    弘時的一番話,方才叫弘皙放下心來,想來適才他們兄弟兩個定是為了他會否執意去東暖閣而打賭吧!“既是皇叔的意思,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言罷,弘皙躬身朝著二位弟弟抬手作揖,轉身乘上輿轎自去了。

    卻弘皙這頓飯,也不過匆匆嚐了幾口,眼前玉盤珍饈交互羅列,可他咽於喉中,隻是味同嚼蠟。因著心中惦念阿瑪允礽,隻想快些見著雍正,也好討個恩旨趕在黑之前去鹹安宮瞧瞧阿瑪。

    心念至此,卻是再也坐不住,他丟下碗碟,隻略略洗漱了一番便乘了輿轎子往東暖閣而去。這乾清宮外頭早有太監在外恭候,一見弘皙,自然再恭敬不過地同他打千問安,弘皙此番並無旁的心思,向來溫文爾雅的他這回竟難得顯露不耐的神色,隻擺擺手便要太監在前引路。那太監碰了這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自然再不敢怠慢,他緊趕著將弘皙引至暖閣外,宮女福身替他打起簾子,高勿庸一見是他,忙不迭迎上前恭恭敬敬打了個千,“奴才給理郡王請安,王爺康泰。”

    “高公公請起。”弘皙作勢抬手虛扶,因著高勿庸是雍正身邊的大太監,弘皙自然不好拂了他的麵子,隻得暫且耐著性子同他客套。

    “王爺邊請,萬歲爺一直候著您呢!”好在高勿庸到底是皇帝的跟前人,自然極會察言觀色,沒等弘皙再言語,便躬身徑直引他入了暖閣。

    入得閣內,迎麵一架金絲楠木屏風,繡著極大一本梨花,白色的花蕊團簇堆疊,繁花似錦迤邐交互成十二扇,光瞧那縝密的針腳,一看便知是蘇繡。這會子近旁窗欞自有柔柔光線透縫而入,斜斜打在那楠木邊上,隻襯得木色隱隱發赤,潤澤如玉。轉過屏風,撲鼻一縷奇香是弘皙平日最愛的蘇合香,身上不禁一鬆,耳邊斷續縈繞著雍正清越的嗓音,間或夾雜眾人的附和低語,乍然之下,竟也是一番其樂融融敦睦和諧之景。忍不住側目往一瞧,卻因麵前的八股架而看不真切,順著架上幾件掐絲琺琅擺件望去,這才疏疏落落勉強瞧見怡親王允祥和莊親王允祿兩位叔輩並排坐於雍正左下方,而在他們對麵的兩人雖背對著他,可瞧這背影,分明是弘時和弘曆。

    “弘曆,河道的差事,朕便交由你來辦,弘時,你四弟年紀,又是第一回辦這樣的差事,你從旁好生幫襯著,有什難處徑直來同朕,朕定會替你們周旋。”雍正的嗓音隔空傳來,那聽似嚴厲的語調實則盈滿父愛,那一字一句傳入弘皙耳中,卻是這樣的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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