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棲梧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秋戀月 本章:第八章 鳳棲梧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際。草色煙光殘照,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弘曆顯是怒極了,就連揪著弘皙衣襟的手都是顫抖的。可突地,他竟是笑了,那狂狷的笑容重疊在他暴怒扭曲的臉龐上,隻餘了萬般猙獰在眉間。但聞他雖啞著嗓子,卻是不慌不忙地道:“你且別忙著愛她罷!”弘曆劍眉一挑,有一星子殘忍的寒光在眸心湧動,“倘若我這會子告訴你,你口口聲聲愛的這個女人早已與我行了周公之禮,你仍是這般堅定地愛她嗎?”

    弘曆嘶啞的嗓音拋向空中,直灑得四周一片靜默,偶有夜風悄然拂過,廊下池中片片荷葉相互摩挲,抖落的沙沙輕響恰同三兩少女喁喁私語,清幽而又飄渺。隻可惜,這般靜謐祥和的景象,這會子瞧著,卻隻剩下了一眼望不到頭的詭異。

    宛月隻覺頭頂一記悶雷炸響,她無論如何都不曾料到弘曆竟會如是,她臉色煞白,腳下一個踉蹌便撞上了身後的側欄,雖暫且算是穩住了身子,可那側欄的冰冷卻仍是萬般執著地透過衣料滲進肌膚,直將她的心都凍透了。

    宛月隻覺陣陣惡寒竄遍全身,纖弱的身子便猶如那風中殘葉般簌簌抖著。她險些忘了,自個兒早已不是哪門子的清白之身了。若在現代,這根本算不上什大事的話,那在古代,這便是大的罪孽了。雖滿人並不在乎這些,史書記載太宗皇帝皇太極的姐妹就多有改嫁,甚至他最心愛的宸妃海蘭珠在嫁於他前也曾嫁做人婦。可話雖如此,但這畢竟時隔多年,如今朝既推崇滿漢一家,漢人的某些守舊思想必然會影響到他們。即使退一萬步講,就算沒有這些思想上的束縛,那試問,底下,又有哪個男人可以坦然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已不再完完整整屬於他?想來現代不能,古代便更是不能的了,何況此乃皇家重地,豈容得她一介宮女如此狐媚惑主?此事若能悄無聲息地了了倒也罷了,可若是不慎宣揚了出去,她自是不必,連同弘皙定然也要一並遭殃。

    正心下羞憤焦急時,弘皙竟絲毫不為所動,臉上也瞧不出任何情緒端倪,仿佛適才弘曆所隻是寥寥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語而已,但瞧他一把揮開弘曆的手,也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自顧自低頭好整以暇地整理著胸前衣襟。就在這時間仿佛就要凝固在這一刻時,弘皙突地將他一汪烏沉沉的目光掃向弘曆,泠然問道:“那你呢?可是真心愛著宛月的?”

    “什?”弘曆的身子明顯一震,不知為何,他的心底正泛著絲絲寒意,他強迫自己迎上眼前那兩束犀利的寒光,“你問這個做什?”

    弘皙淡然一笑,“我若是你,絕不會當著旁人的麵出那樣的話,隻因我不願自個兒心愛的人為著任何事而難過,自然,正因為我愛她,所以絕不會因著那些無關緊要的事而減少對她一絲一毫的愛。”一口氣完,弘皙便側轉過身欲帶宛月離開。

    “站住!”怎知弘皙的指尖還未碰及宛月衣角,弘曆已是一聲低叫衝破夜色。

    弘皙嘴角一沉,眼角的餘光更是瞥見弘曆正朝著他們疾衝而來,掩不住滿臉的嫌惡,弘皙腳下微旋靈捷地避開了弘曆的攻擊,才剛站穩腳跟,他便以身體護住宛月,不讓弘曆接近她分毫。

    弘曆撲了個空,本就心中惱火,加之一轉頭恰見弘皙竟是這般維護宛月,心中難免憤恨,嫉妒的火苗瞬間將他殘存的一絲理智燒蝕的幹幹淨淨。隻見他全然變了臉色,本是白淨俊挺的一張臉龐此刻早已扭曲變形,雙頰也因憤怒而泛起了異樣的潮紅,更兼他雙目圓睜、咬牙切齒,整個人在薄薄一層月色的浸染下似化身為索命閻羅般可怖至極,全無半點皇子風度可言。

    從未見過弘曆這般神情的宛月自是嚇壞了,她兀自呆愣在旁,隻聽他喘著氣,連同出口的怒吼都是顫抖的,“你有什資格帶走我的使女!就憑你?一個卑賤的廢太子之後?笑話!莫要她高宛月早已是我弘曆的人了,即便不是,隻要她在我府上一日,便由不得你來指手畫腳!”弘曆怒極反笑,他眉尾輕挑揚起滿臉的輕蔑,他兀自伸手指著弘皙口不擇言胡亂叫囂,卻完全不曾注意到弘皙已然臉色丕變,他雙唇緊抿嘴角下沉,一對湛黑幽深的瞳仁深處跳躍著危險的火光。可他倒是依舊不動聲色,任憑弘曆越發氣急敗壞地吼著:“何況,你不過是個的郡王,何故如此張狂?難不成你已全然忘了,你能苟延殘喘到今日是仰仗了誰的施舍?”弘曆的每一句話皆如尖細的銀針,根根皆對著弘皙最脆弱的痛處用力戳刺,眼見弘皙臉色越發難看,他心下大快,連帶凝滯胸口的怒氣也消去了不少。

    “完了?”弘皙眼風在弘曆亢奮的臉上淡淡一掃,他雙唇輕啟,低緩的嗓音清幽飄無,隻一瞬間便融入了空氣中,再無蹤跡可循。可躲在弘皙身後的宛月卻突覺心頭一震,眸光流轉間,眼前這具挺拔壯碩的背影竟是無端讓她想起了時候,常聽老人們,但凡有暴風來襲前,海麵就會特別平靜,正如此刻,看似溫和無害的弘皙就像一隻受了傷的獵豹,暫時的沉默旨在等待反撲的最佳時機,隻因他知道,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是徒勞的,唯有精準地找到對方的要害,才能勢如破竹一舉取走他人性命。

    可弘曆卻是渾然不覺危險已然逼近,反倒是越發死咬住弘皙的痛處不放,“我想的,自然不止這些。”他朝前邁進兩步,灼熱霸道的氣息順勢噴灑到弘皙臉上,暈開了無盡鄙夷。“今兒的事若是鬧了出去叫皇阿瑪知道了,你我二人自然誰都脫不了幹係,隻是宛月本就是我府上的使女,我若與她有什瓜葛也是情理中事,隻是你就不同了,你堂堂一個郡王,好好的中秋夜不在席間賞月聽戲,卻跑到這廊下同我的貼身使女私會,此事皇阿瑪若較起真兒來,就是給你定個瀆亂宮闈的罪名也是輕的,不過這話又回來,再怎你也是個封了郡王的皇子,依著皇阿瑪的性子,至多不過將你削爵圈禁了事,隻是她就不同了。”弘曆朝宛月努了努下巴,一雙鷹眼淌過刺目的譏諷,“她一個的宮女攤上個藐視宮規狐媚皇子的罪名,能被打發去辛者庫服役已是萬幸,如若皇阿瑪一個不高興,直接拖去慎行司杖斃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必你如此愛她,定不忍心眼睜睜看著她遭受這般厄運的吧?”

    弘皙劍眉一挑,揚起一絲譏誚,“這個我自然是不忍心的,隻是我若這會子便開口去向皇叔請旨討了宛月當側室,想必皇叔即便不答應,也不至定誰的罪了吧?”弘皙完便再不看他,隻邁開長腿越過弘曆,兀自朝著暢音閣的方向而去。拜弘曆所賜,弘皙已然下定決心,今夜,他定要當著所有皇親貴胄的麵向皇叔討了宛月去!

    “你要去請旨?”弘曆一把扯住擦身而過的弘皙,冷冷一笑,突然話鋒一轉:“前兒晌午,我曾聽皇阿瑪在暖閣內同幾位大學士起,想要將那空閑許久的鹹安宮設為官學。”

    “那又如何?”弘皙劍眉緊蹙,他毫不客氣地甩開弘曆的手,滿臉的不耐。

    “你若真要去請旨,不如去求皇阿瑪讓你搬回鹹安宮住吧!如此,也可免了你的奔波之苦不是?”弘曆鬆開扯住弘皙衣袖的手,閑適地靠向身後的側欄,他雙手環胸一邊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弘皙臉上急變的神色,一邊複又輕緩有聲地道:“此舉雖確是占了官學之地,可紫禁城這樣大,哪不能設立官學呢?相較之下,能讓咱們理郡王搬回宮自然是更為重要的。何況你在鹹安宮住著,得了你那廢太子阿瑪的亡魂庇佑,想來定能心想事成萬事順心的,到時候,莫宛月這般女子,即便是哪個宗室之女,隻要你看上了,還不是猶如探囊取物般手到擒來?這樣大的福氣,真叫人心生……”

    “閉嘴!”正當弘曆到得意忘形時,弘皙卻是再難忍耐,他衝口一句暴怒的低叫,右手更似有它自個兒的意識般重重朝著弘曆臉上揮去,這一拳,竟是用盡了全力,連同他的指關節都是生生地疼。

    弘皙的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著,他知道自己應該極力忍耐才是,何況他向來又存了個穩妥隱忍的性子,更兼此事關係著宛月,弘曆若是了他幾句不中聽的話,他自然也是能忍則忍,斷不會輕易發作的。怎奈適才,弘曆非但步步緊逼以言語淩辱宛月,更是連帶輕賤了他的阿瑪,心底長久壓製的憤恨與不平盡數湧來,既如此,他又何需再忍?不如就這般打了上去,左右也算是替阿瑪和宛月出了口氣!

    弘曆突地挨了這一拳,自然悶痛難當,下顎不斷傳來的火辣灼痛之感與口中絲絲漫進的腥甜之味讓他本能住了口,因著絲毫不曾防備,腳下又沒有立穩,弘曆的身子便隨著那股子巨大的力道向旁一撲,眼見著額角就要撞上近旁的側欄,好在他自幼習武,手腳上的功夫又一刻都不曾怠慢過,隻見他抬手對著眼前粗壯冰冷的側欄使力一撐,總算是在千鈞一發之際穩住了身子。才方站穩腳跟,他回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弘皙,嘴角蜿蜒的一抹猩紅淌過滿臉的猙獰。

    一旁的宛月早已嚇得不知所措,她倒抽了口冷氣,一對琉璃美目流露萬般驚恐,她慌忙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她雖隻自己應該上前阻止的,可她的雙腳就如同生了釘般挪不開分毫,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弘曆如離弦之箭般衝向弘皙,就在他堅硬的拳頭即將吻上弘皙那弧度完美的下頜時,他的手腕卻在電光火石間被弘皙一把扣住並狠狠向後扭,弘曆吃痛地悶哼一聲,即刻氣急敗壞地試圖掙開他的控製,那另一隻空閑的手則使出渾身的氣力飛快地朝他的側臉飛去。

    弘皙似乎早已料到,他隻稍稍往後一仰便輕鬆躲了開去,與此同時,他已在不經意間放開了弘曆。猛然失去了支撐點,弘曆止不住向前一個踉蹌,弘皙順勢繞到他身後,照著他的後頸又是狠狠一擊,眼看著弘曆就要撲倒在地,弘皙僅以單手便迅疾扯住他的後領直直將他提起並強行拖到一旁重重壓在側欄上,另一隻手便順勢橫在他胸前剝奪了他掙紮的權利。

    背脊驟然而來的疼痛順著脊梁傳遍全身,混合著綿密的冷汗浸染著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喘著氣,咬牙忍住痛,耳邊卻在此刻斷續捕捉到了弘皙清遠飄渺的嗓音:“你那渾身的布庫功夫,這會子竟是渾忘了的,如此看來,倒是平白辜負了皇爺爺的一番悉心教導。”

    弘皙的話語,字字句句,皆如萬千碎石紛紛砸向湖心,因那些碎石而激起的無數水圈是弘曆此番內心驚怒交加的最好證據。第一次,他覺得弘皙那把再熟悉不過的嗓音聽起來是這樣的犀利與空靈,再隔空傳入他耳中,直聽得他心下悚然,隱隱的,甚至還有些心發虛。他不得不承認,弘皙沒有錯,皇爺爺親自教導的一番布庫功夫,他可當真是渾忘了的。

    因著聖祖康熙爺那會子,允礽還是東宮太子時,作為理所應當的皇位繼承人,弘皙被養在宮中,自然少不得時常得康熙的親自教導,諸如騎射布庫、史學詩詞等等更是一樣不少,他那一身真本事,在眾位皇孫中自是數一數二的。後來允礽不幸被廢,連帶著弘皙也平白受了牽連,康熙對他,雖還是一樣的關愛有加,卻再不複往日的悉心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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