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虞美人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秋戀月 本章:正文 第十七章 虞美人

    春風拂拂橫秋水,掩映遙相對。隻知長坐碧窗期,誰信東風吹散,彩雲飛。

    銀屏夢與飛鸞遠,隻有珠簾卷。楊花零落月溶溶,塵掩玉箏弦柱,畫堂空。

    伴著抑揚頓挫的通報聲,梅霜扶著玉芝的手迤邐而來,她依舊是適才家禮時的那套裝束,甚至連滿頭的珠翠亦是交互環繞,璀璨如舊。她足踏一雙繡花高底鞋,那馬蹄底足有三寸高,走起路來自然嫋嫋娜娜的很是妖冶,暖閣外的光亮沿著敞開的門疏疏落落地掩映著她嬌小柔曼卻又不失豐滿的身姿,她唇角堆笑,上翹的眼尾揚起了毫不掩飾的優越感,微紅的雙頰比起宛月的蒼白,隻越發顯得她顏如渥丹、杏麵桃腮。

    遠遠地,隔著晃動的珠簾,就見宛月兀自歪在臥榻上,因她發間沒了珠飾點翠的裝飾,唯有一枚鏤空蘭花珠釵點綴其中,隻愈發給人一種清瘦疏離之感,更兼她一頭青絲隨意地散至腰際,就連梅霜都不得不承認,高宛月的身上,的確有種我見猶憐的氣韻,難怪弘曆會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瞧她那副天生的狐媚樣,光是看著就令人惱火,可偏生這世間的男子卻又最吃她那套不過,真弄不明白,這些南蠻子們究竟有何手段,竟能這般輕易地就能騙得愛新覺羅家的男人你們個個五迷三道的找不著北?她就不信了,她烏喇那拉梅霜,正正經經的滿軍旗格格,怎會就此敗給如此低賤的漢軍旗包衣使女高宛月?她要讓她明白,就算同為側室,可弘曆真正的側福晉,隻能是她!

    梅霜得意地抬高下巴,她目光一轉,正對上弘曆寬闊挺拔的背影,此刻他背對著珠簾立在榻邊,這會子正俯身同宛月說著些什,雖然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可光是那背影,便知他是有多緊張她了。

    梅霜不屑地撇撇嘴,將手自玉芝的掌心一抽,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你去外麵候著。”

    怔愣地感受著適才梅霜的指尖停留在自己掌心的溫度,不知為何,玉芝隻覺絲絲寒意竄上心頭。可縱然有再多的不妥,她這個做奴才的,也隻能惟命是從。斂眉躬身答了個“是”,玉芝旋即恭恭謹謹地卻行而退,可恰在此時,她竟無意瞧見梅霜那兩潭琉璃美目的深處,似有碎冰泠泠晃動。

    玉芝反手帶上了暖閣的門,將那深秋瑟瑟的涼風阻隔在暖閣外,秋風蕭瑟間,似乎已有了些許冬日的寒意,玉芝瑟縮著肩頭,刻意忽略心底一陣賽過陣的不安,她隻希望梅霜的每一個決定,都不要傷了自己才好。

    而這廂玉芝才剛帶上門,梅霜便舉步朝著臥榻行去,一旁早有伶俐的宮女替她挑起簾子,她雖低眉前行,可眼角的餘光卻不放過四周任何一個細節,她故意在離宛月榻前數步停下,整個人恰巧擋在了弘曆與宛月之間,她故作自然,側身給弘曆蹲了個萬福:“梅霜給爺請安,爺康泰。”她的臉上掛著謙恭的微笑,舉手投足更是進退得宜無懈可擊。

    弘曆抬手虛扶,“不必多禮。”他的神情淡淡的,連嗓音都低沉得恍若千年古井。

    梅霜謝了恩,這才轉頭看向宛月,離得近了,她方才瞧清宛月的雙手正纏著厚重的紗布,好似還真傷得不輕,梅霜撇了撇嘴,複又再度堆起滿臉的笑意柔柔地喚了一聲“宛妹妹”。

    “梅姐姐。”宛月這會子且欲掙紮著起身,梅霜剛要作勢阻攔,身旁卻好似突有疾風掠過,她本能地側身避讓,倒惹得腳下踉蹌數步,她趕緊伸手扶住床櫞,這才勉強站穩了腳跟,眼前一串明暗交替後,她方才看清原來竟是弘曆!

    “你這會子又要做什?叫你好生躺著,怎的你偏生聽不進去?”他搶上前來一手按著宛月的肩頭,一手替她攤平散開的被角,口中更是劈頭蓋臉地對著她一通數落:“你這傷還想不想好了?太醫說了,你需要靜養,你看看你自己個兒,哪有半點靜養的樣子!”

    “可是梅姐姐……”

    弘曆揚手打斷宛月,滿臉的不以為意,“梅霜與你同為側福晉,按理你們隻需彼此行個平禮即可,你這會子既受了傷,梅霜又怎會在這些個虛禮上同你計較?你且自個兒好好尋思著吧!別總說你幾句你便怨旁人。”

    宛月對天翻了個白眼,拜托!他這喋喋不休的嚷嚷還隻勉強稱得上“說幾句”,那試問,倘若他真要訓起話來,她還不得被他的唾沫星子淹死?更何況她有怨旁人嗎?她這掙紮著起身還不都是宮的破規矩害的?可縱使宛月再如何理直氣壯,碰上弘曆這個巧舌如簧的主,她也隻能認栽了。宛月仔細端詳起弘曆,視線不由落在他纖薄剛毅的唇間,這張舌燦蓮花的嘴喲,若是擱現代,不當律師著實可惜了,她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就她公司那金牌法律顧問,上海灘有名的談判翻案一把的手陳時斌,若遇上弘曆,三言兩語過後,必定棄械投降!

    宛月隻顧著期期艾艾地胡亂想著,全然不曾注意到一旁的梅霜已然變了臉色,適才那抹柔媚嬌豔的笑容更是僵在了嘴角,那抹生硬的弧度恍若結在唇邊的冰花,盡管美麗依舊,卻自有股凍徹心扉的寒意洇散開來。

    二人旁若無人的樣子刺痛了梅霜的眼,連同胸口亦是一下一下抽搐的疼,感受到了他們彼此間無意中抖落的親密,梅霜便越發來氣,可她又不好當場發作,隻得生生壓下了滿心的妒意與嫉恨。

    恰逢此時,卻聽宛月道:“梅姐姐,你坐啊。”她朝著臥榻旁的圓凳讓了讓,又側轉過頭對綠蘿道:“綠蘿,給梅福晉上茶。”

    “是。”

    “宛妹妹不用與我客氣。”梅霜再度換上了一副溫婉的麵孔,她嫣然一笑,婀娜的身子往圓凳上輕輕一坐,留出了大半截凳麵,那上好的紫檀木黑到了極致便幽幽泛著暗紅,越發襯得她背脊挺直,完美的身姿更是流轉出了別樣的線條。她朝前傾了傾身,眉宇間盡是關切,“妹妹手上的傷怎樣了?太醫怎說的?”

    “多謝姐姐關心,沒什大礙的。”宛月輕抿嘴角,淡淡的笑容恬靜飄渺,“太醫也說隻需靜養數日便可痊愈。”

    “這我就放心了。”梅霜說話間已執起宛月的手,她小心翼翼地以指尖撫過厚重的白紗布,待再抬眼時,絕美的瞳仁似有光點瑩瑩閃動,“好好的一雙手竟成了這樣,妹妹這些日子可要受苦了。”

    “太醫給的藥膏效果甚好,這會子已沒那疼了,這些時日隻仔細著別讓傷口碰了水就行了。”

    “話雖如此,可這皮肉之苦也著實夠折磨人的。好在如今天也慢慢變涼了,傷口不似夏日那般易感染,好起來自然也快些。隻是……”梅霜故作沉吟,片刻後方才道:“妹妹這手上不會留下疤痕吧?”

    “太醫並未提及,想來應該不會。”

    “這就好,女孩子家最怕留個疤痕,何況宛妹妹這水蔥似的一雙手,留了疤豈不可惜?”梅霜收回手,執起絲帕擋在唇邊,與宛月相視而笑。

    二人複又扯了些旁的話來說,一時間氣氛倒也和諧。而弘曆,卻隻靜立一旁未曾發過一言,他薄唇緊抿,雙臂交叉環抱於胸前斜倚著床櫞,剛毅的五官如刀刻般鐫在輪廓鮮明的臉龐上,福色長袍襯得他瞳仁墨色如點漆,深邃得教人根本讀不透他的心。眼眸自眼眶內悄然一轉,梅霜嬌美如玉的笑顏恰巧映入他穩厲深幽的瞳孔,瞬間,他的眉棱骨極難察覺地一跳,眼中最後一絲溫度亦被抽離,眸心更是如墜冰窖般凍得人心發顫。

    此時珠簾晃動,原是綠蘿端了茶上來。梅霜與宛月止住了交談,雙雙望向綠蘿,隻見她將紅漆木托盤高舉於頂,腳步穩當,托盤上的白地青花碗正騰騰地向上冒著熱氣,氤氳直上間,有股奶香撲鼻而來。

    “梅福晉請用。”綠蘿在梅霜身旁停下腳步,她福下身子,連同紅漆木托盤一同呈上。

    梅霜瞪大雙眼,滿臉的不可思議,“這是奶子茶?”

    “回梅福晉的話,正是奶子茶。”綠蘿雖屈膝躬身,可語調卻是不卑不亢,“我家主子聽聞梅福晉不愛喝茶,是而早前便吩咐了小廚房需每日備下些新鮮的馬奶,梅福晉若要來時,便能喝上新鮮的奶子茶了——奴婢手中這碗奶子茶也是用今兒一早送來的新鮮馬奶現煮的,梅福晉趕緊趁熱喝吧!”

    “宛妹妹真是有心了。”梅霜嘴角含笑,依言端起小碗輕抿一口,熟悉的奶香順勢綻放舌尖。她接連又喝了兩三口,隨手便將小碗撂在紅漆木托盤上,碗底剩下的奶子茶粼粼晃動,淺褐色的液體順著瓷沿悄然滑落,不留一絲痕跡。她執起帕子輕按嘴角,蘇繡的絲帕拭得去沾上朱唇的茶漬,卻抹不掉唇角意外抖落的譏誚,“宛妹妹屋真是要什有什,妹妹伺候了爺這久,幾時見過爺這般失控過?可見爺是有多疼你。”她順勢眼波嬌媚一轉望向弘曆,卻見他仍舊斜倚著床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梅霜也隻得訕訕收回視線,指尖無意識地絞扭著絲帕。

    “姐姐這說的是哪門子的話?爺待我們姐妹,自然是一視同仁的。原是我臉皮厚,多問廚房要了些馬奶,不曾想無端端的竟給爺安了個偏心眼的罪名,又惹得姐姐誤會了爺,如此看來,倒是妹妹的不是了。妹妹這廂且給姐姐賠禮了。”宛月作勢就要給梅霜福身賠不是,當著弘曆的麵,梅霜哪敢受?就在她起身阻止的當口,宛月順著梅霜的肩頭不著痕跡地給綠蘿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退下,綠蘿雖不情願,可主子執意如此,她也莫可奈何,隻能回身舉步卻行而退,好在四爺在此,想必不會出什岔子才是。

    哪知綠蘿心中才剛念著弘曆,耳邊卻當真響起了他的聲音:“綠蘿你留下,月兒受了傷,身邊怎能沒個人伺候?

    綠蘿聽罷自然高興得什似的,她一疊聲地答應著,腳下迅疾移至宛月近旁守著,活脫脫一副誓死保衛主子的架勢。宛月本想拒絕,可礙於梅霜在場,也不好駁了弘曆的麵子,遂她隻能作罷。

    “瞧爺緊張的,宛妹妹,你還說爺不偏疼你?”梅霜兀自掩唇輕笑,眸心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雖說稍縱即逝,可卻沒能逃過宛月的眼睛。她不動聲色,隻是含笑繼續聽梅霜喋喋不休地道:“且不說眼下,就你燙傷那會兒,你是沒看到,把爺急得臉都青了,爺如此緊張妹妹,可見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何等重要。”沒想到當著弘曆的麵,梅霜竟也能毫不避諱地說出這樣的話來,宛月自然受不住,她隻覺既羞且窘,可又不自覺地偷瞄了弘曆一眼,即便隔著密如羽扇的睫毛,她依然能夠輕易地感受到那兩束灼熱的視線正綿密地貼著她,直教她無所遁形。宛月臉上一紅,縮回視線,可梅霜那略帶尖刻的嗓音恰又在此時再度響起,竟是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喘息機會:“不過話又說回來,妹妹蘭心蕙質秀外慧中,得爺專寵也是理所應當,我這做姐姐的,自然是比不得的。隻是曆來美人命運多舛,妹妹往後還得多加小心才是,切莫再同今日這般,自個兒白白受苦不說,連帶著叫爺也跟著擔憂,如此,豈不罪過?”

    宛月靜靜地瞧著梅霜迅速開合的雙唇,心隻覺暗暗好笑。如此綿藏針刻薄的話,也隻有她說得出口,眼下她亦隻是個側福晉便已這般氣焰高漲,往後成了皇後,還不知神氣成什樣了。宛月本無心與她計較,正想著如何胡亂應承,誰曾還未待她說話,身旁的綠蘿已低聲咕噥:“主子有今日,還不都拜側福晉您所賜?”雖說是咕噥,可那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皆如碎石擲向空中,紛紛投入在場每個人的心間。

    一瞬間的靜默過後,卻聽梅霜吟吟一串嬌笑溢唇而出,明明清脆婉轉,卻不知為何讓人背脊生寒,她偏過頭,故作不解地道:“你這丫頭,說的是哪門子的胡話?”鳳眼悄然一轉,她心虛地瞥了弘曆一眼,好在他似乎並不在意,眉眼間的神色亦無半分不妥,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可心卻是氣極,綠蘿這該死的丫頭不懂規矩倒也罷了,可她竟當著弘曆的麵這樣給她難堪,甚至還故意叫她側福晉!真真是個仗勢欺人的賤蹄子,簡直可惡!

    而綠蘿也不知怎的,竟大著膽子直視著梅霜一字一頓地道:“側福晉,奴婢有沒有說胡話,您心最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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