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林錦樓身上已見了大起色，少不得往軍中去一趟，他原本想點個卯便回來，孰料叛亂後，軍中人事幾番變更，除卻皇上任命，另有後備選任者，大官員免不得聞風而動，林錦樓少不得要為拜在他門下的大武將應酬開路，一來二去便耽誤了七八日。這一遭他倒是歸心似箭，連日打發人往家送信，又命香蘭寫信給他，偏香蘭省筆墨，總是一頁紙了事。林錦樓有些按捺不住，白日忙些也便混弄過去，可到晚上，尤以高朋滿座，耳邊絲竹，觥籌交錯之時，這原本他駕輕就熟的場麵，如今居然難以忍受，他百無聊賴，也不吃酒，隻將酒杯在手中捏來捏去，盯著牆上的掛的畫兒出神。

    一並來的幾位個個都是混跡官場的人精，一瞧林錦樓這臉色，不由麵麵相覷，還以為沒把這尊大佛伺候周到，有一衛姓參將，先將手的酒杯擎起來，滿麵春風道：“久聞林將軍威名，喝酒更是海量，方才您還沒來，在座的幾位姑娘都念叨您好幾遭了，可見自古美人愛英雄，來來，你們輪番敬林將軍幾杯，今兒個林將軍歡不歡喜，可全在你們幾個身上了。”

    這廂場合免不了紅fen相伴，與坐有四個名ji，皆是京城響當當的名號，聞言不由紛紛嬌笑，玉手擎酒杯便要來敬酒。林錦樓一見這陣仗，便對衛參將笑道：“這可不成，輪番敬酒，合著打算讓我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衛參將捋捋胡子哈哈笑道：“林將軍，咱們早就聽了，去年你一個人喝倒了山西三虎，這幾個如花似玉的妞兒能是你的對手？快，清漪，還不給林將軍滿上。”

    坐在林錦樓身邊的妙齡女郎已滿滿給林錦樓斟了一杯，雙手奉到他麵前，溫婉笑道：“林將軍請。”

    林錦樓眯眼去看，這女子約莫十六七歲，頭戴三鳳珠釵，露著四鬢，額上貼著三個翠麵花兒，越顯出粉麵油頭，生得眉黛春山，眼顰秋水，麵白腰纖，身穿胭脂色通袖羅袍，下著金枝線葉沙裙兒，細瞧竟頗有幾分香蘭之態，可見這群人沒少下功夫，早已將他喜好摸透了。

    清漪微微紅了臉兒，半垂下頭不語。

    一旁有人早就心領神會，湊趣笑道：“林將軍近來在家靜養，少問風月，清漪姑娘從外省來的，如今在京城無人不知曉，琴棋書畫色色俱全，尤擅彈唱。”

    衛參將連忙道：“清漪，今兒個好生服侍著，你方才不還仰慕林將軍？要是林將軍不開麵兒，可就墜了你的名頭了。”

    清漪舉起酒杯，臉上笑得又甜又淡，道：“林將軍，素聽聞您是個會憐香惜玉的，還望賞臉吃了這一杯，心疼咱們。”

    林錦樓半眯了眼笑著，伸出食指推開那盅酒，道：“家出來時千叮嚀萬囑咐，傷勢未愈，不得吃酒。倒不是爺不心疼你，就是爺房那個寵得不像樣子，看爺吃個大醉，回頭再流半宿的淚兒，剛出正月，也引長輩們不歡喜。”

    眾人有些傻眼，清漪臉上有些不自在。衛參將連忙道：“不礙得，今兒晚上吃醉了就歇在此處便是”

    林錦樓也不理，直接端起茗碗，道：“方才已敬過大家三杯，這一輪我便以茶代酒了。”

    林霸王自來一不二，在座的有欲插科打諢開玩笑讓林錦樓換酒的，可看看他的臉便不敢吭聲了，乖乖舉起酒杯吃了這一回。

    林錦樓放下茗碗，借故離席，直走到廊下，仰麵望著星空吐出一口濁氣。方才清漪給他敬酒的時候，他便想起香蘭了，香蘭從不會笑得如此嫵媚，也不會眉目間傳情勾引，她連酒都極少吃，笑起來如綻梨花，這回臨行前叮囑他：“你身上還沒大好，少吃酒。”他想著心就不自覺歡喜起來，又想起香蘭的眉眼，還有她的那些話，特別是他病的這幾日，她一直守在旁邊，還常常笑給他看。他想著想著便呆不住了，走進屋道：“諸位，真是對不住，家捎來信兒，有急事，得回去一趟。”

    衛參將還以為林錦樓不滿意呢，連忙站起來：“不成不成，是不是我們有招待不周之處？”

    林錦樓笑道：“真是府上有急事，晚回去了隻怕不好跟長輩們交代，改日我宴請幾位。”言罷便匆匆去了。

    回到林府已是三更，各院都已落鎖，香蘭亦早早睡下了。林錦樓也不讓驚動，隻在外頭草草洗漱，換了衣裳，將幔帳掀開一瞧，隻見香蘭乖乖擁著被躺在那，青絲散了半個枕頭。林錦樓便掀開被子進去，將她摟在懷內，香蘭動了動，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