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個十年

    縱然你後來又穿破密雲濃霧，曬幹我臉上暴風疾雨留下的珠痕，然而無人會稱讚你這種治病藥膏：得了創傷，卻醫不了心靈的痛楚。——莎士比亞十四行詩

    氣漸熱，黎明漸早，朝陽橙透金，照進窗格子間時，二人已洗漱完畢，一般早晨家是不開火的，一來晨起的時間珍貴，有時偷得幾分睡眠便會趕不及，二來蘇零落並不擅長這些吃食，通常邱世誠都是開車帶著她去西營路上的一家吃店吃早茶。

    縣城一的新聞往往就是從早茶店開始的，桌子上擺的是早點，嘴談論的卻是最時鮮的消息。

    “吃完這一頓，明我就不來了。”隔桌的一個老頭嚼著幹幹的白麵饅頭，合著滾燙的南瓜粥含糊道。

    大約是每日與他同一時間來此吃早茶的客人，久而久之熟識了起來，便問：“你這是要出遠門？”

    那老頭湊上前，與那人咬著耳朵，聲音卻出奇的大：“你沒聽啊？這縣城頭不安生，瘟疫鬧的凶，我去鄉下避一避，你也趁早打算打算。”後麵一段話倒是的模模糊糊，大致的意思是特務在作祟，老頭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擠眉弄眼，含蓄朦朧的著：“醫院又多了一撥人，聽啊，是生的一樣的病，奇怪的很。”

    邱世誠執箸的手一滯，轉過頭朝那老頭問道：“老先生，醫院怎了？”

    那老頭見他一身草綠公安部隊裝，十分不可思議：“年輕人，你還不知道消息嗎？醫院都被隔離了，瘟疫傳的滿城皆是，你竟然還不知道？”老頭鼻子哼哼，似是在如何對得起這一身軍裝。

    邱世誠暗自心驚，一夜之間，會鬧的這嚴重？恐怕是這老先生誇大其詞危言聳聽，他作為公安大隊的大隊長怎沒有接到一點消息？“老先生，您言重了，這瘟疫沒有那可怕，前一陣已經被控製住了，而且不傳染人，不用慌張。”

    “哼。”老頭顯然不相信他的話，“不嚴重？不嚴重一夜之間死了十幾號人？你也不去醫院打聽打聽！你們這些幹部，吃著公家的糧食，卻不見為人民辦一點事！”

    邱世誠聽了此番話，哪還吃的下去東西，和蘇零落草草喝完粥，將她送去學校，他就馬不停蹄往公安局趕。

    局的電話聲此起彼伏，夏川一見邱世誠進來，就忙不迭跟他起昨夜的事，還真是那早茶店的老頭所的樣子，昨夜一共十多起人突然發病，病患皆身體發紫，拖了不到幾個時辰，就陸續停止了呼吸。據王束去醫院查看情況之後的匯報，死因極有可能與前不久剛死去的邱世誠那名手下一致，也就是，中了特羅伊卡病毒。

    “局長讓你即刻去醫院，本來昨夜給你打電話的，不知為何你家的電話打不通。”夏川將高瞻的意思傳達給他。

    邱世誠疑惑：“打不通？”倒也沒甚在意，心頭惦記著醫院的事，他也顧不上其他，先去辦公室放了資料，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桌角放著一隻長方形紅木盒，盒子表麵係著紅色絲帶，他不禁鎖眉，這盒子裝的不會是一顆定時炸彈吧？是什人放在他辦公桌上的？他當即叫來值勤的人詢問，那人答他，是一位姐送來的，是給隊長的生日禮物。

    一瞬間，他想到的是蘇零落，仔細想來生日就快到了，難道是她提前給的驚喜？怎竟一點都沒看出來？他迫不及待返回辦公室，將絲帶扯開，掀了盒蓋，麵裝的是一瓶belvedere vdka，細長的瓶身，看成色也是有些年代了，不禁心生歡喜。盒子一角還留了一紙卡片，上麵用娟秀的筆跡寫著：belvedere vdka，你的最愛，生日快樂。落款標著：yu。

    邱世誠定定的盯著落款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這一瓶他最愛的雪樹伏特加不是蘇零落送的，是那個女人送的。他想也沒想，出門轉身將盒子送給了值勤的人，他更關心現在醫院的情況。

    但在去醫院的路上，邱世誠忍不住去想，顧予嵐是如何知道他最愛雪樹伏特加的？又是如何知道他的生日快到了？落款上那個曖昧的“yu”，是否就在告訴他，宋雨雙和顧予嵐本就是同一個人。如果是，那顧予嵐的身份連猜測都不用了。

    一腳車，車子橫在路中央，沒錯！回憶跟著路口飛揚的灰塵倒退，溜回七八年前的這個季節，春花剛巧開到爛漫時，那時他們在重慶，日本人就快投降了，盡管轟炸仍不間斷，卻從未絕望過，那個時候一心堅信抗戰總有一會勝利。她不知費了多大的勁從哪弄來的洋酒，變戲法一般藏在他的抽屜，並囑上生日快樂的賀詞。酒的味道，他這輩子都無法忘，如同那段甘冽的回憶，苦難連同甜蜜，都真真實實，後來，後來就不一樣了。

    邱世誠感覺有風從車窗灌進來，明明是五月底的氣，卻心生寒意，也許是初夏的暴風雨即將來臨，他重新啟動車子，眼角微濕，隻在這一刻，他多希望，宋雨雙早已死在了那次爆炸中，隻有這樣，他才可以不用對過去心軟。

    醫院早已炸開鍋，那些死者的家屬在醫院外拉了橫幅，哭喊地，要求給個法。“聽還鬧到了政府門口，公安局恐怕也不遠了。”高瞻坐在院長辦公室一籌莫展，邱世誠進來的時候，他也隻是略微抬了抬眼，一宿沒睡，看上去十分疲憊。

    “如今縣城人人自危，這樣下去恐怕會造成動亂，當務之急還是得安撫這些家屬的心情。”邱世誠話音剛落，高瞻似是想起一事，摒開院長，對他道：“故鄉來消息了。”

    邱世誠眼前一亮，忙追問：“查的怎樣？”

    高瞻搖頭，顯的無能為力：“查無此人。”

    邱世誠立刻否定：“不可能，哪一個查不到？”

    “兩個都查不到。”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宋雨雙即使是死了，她也會有檔案，那邊不可能沒有她的消息，顧予嵐查不到可以理解，但宋雨雙絕對不可能查不到，況且故鄉同誌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