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聞利軍猶豫著抓起電話，右手微微顫抖找尋半，終於按下一串有用的數字。牛得力和其他人通通屏住呼吸，生怕喘息大了會擾亂聞利軍撥號和聽音。過了一會兒，電話的那一端終於傳來結果，那是一組遠遠超出所有人意外的數字。聞利軍聽了頓時如同中彈，臉上原本緊張與興奮並存的笑容瞬間消失，換上一副近乎石化的表情。

    “不可能！”聞利軍摔斷電話，一把推開楊藝帆跑開了。“我不信，我不信！”

    “武登峰，去看看。”牛得力拿起軍報瞥了兩眼，又放在桌上。

    “指導員，你不會出了差錯吧？”程仁枚低聲問道。

    “應該不會吧，”牛得力。

    “那可不好，”顏向權哼哈不清地來了一句。

    “結果，應該就是這樣了。考上了自然好，沒考上也沒啥好議論的是吧？”牛得力。在場的兵們，任誰也能聽得懂他的意思。“行了，都回去洗洗，準備開飯吧。”

    兵們轉身出去了，一路上嘀嘀咕咕不斷。

    “指導員，他那樣行嗎？要不，”兵們散盡，程仁枚仍留在連部。“要不把他調到二排待兩？”

    “不用，這也算是個考驗吧。”牛得力輕歎。

    剛才，楊藝帆和武登峰在門口好歹，終於勸回趴在欄杆上落淚的聞利軍。兵們多在宿舍，武登峰拉著他去了俱樂部。楊藝帆隨後跟進時，武登峰戴著紅色的拳套，正在上躥下跳左右互搏，嘴唧唧歪歪做口頭挑釁。終於，聞利軍心頭火起，好像發了瘋似的連連揮拳猛打猛攻。武登峰退無可退避無可避，隻得縮頭縮手被動挨打，身上頭上多處中招，最後一屁股摔倒在地。

    “狗日的聞利軍，蹬鼻子上臉啦你！”武登峰憤起反擊，聞利軍不避不閃同樣被打個鼻青眼腫，還有兩道鮮血流出嘴角，很快又被拳套帶到胸口和臉頰上。

    楊藝帆居中拉架腹背受敵，結果可想而知。顏向權對此不屑一顧，照舊和四班長邊打兵乓球邊風涼話。公平來講，顏向權確實不是事後諸葛亮，事前他就不止一次預言聞利軍會有此下場。這時候，武登峰和武登峰被程仁枚強力分開。聞利軍斜坐在地一聲不吭，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聞利軍！”武登峰仍舊上下跳竄，“來來來，個話！”

    “我不信、我會考成那樣！”聞利軍梗著脖子，旁如無人地大喊。

    “你個狗日的聞利軍，電話查的不信，你可以等著報上公布結果呀！”武登峰細看聞利軍血跡猶存的花臉，仰頭大笑。“你看看，我拉你打拳擊是想讓你消消氣，你倒把我打個鼻青眼腫。啥也別，趕緊來一桶好麵吧，也好彌補一下我這個受傷的心靈。”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聞利軍仍舊喋喋不休。

    “行了聞利軍，你就別死強了。”武登峰扭頭向著顏向權：“咱們顏班長的沒錯兒：朝廷有人好做官。要是這個軍校你非上不可，那就去找吧。”

    文化考分偏低，就算加上不錯的軍事成績，聞利軍照舊與任何一所軍校無緣。為此，聞利軍終日無精打采，吃飯、訓練甚至走路都是一副夢遊的狀態。自由活動時間，聞利軍依然習慣性地躲進閱覽室，不聲不響不看書。隻有到了晚上別人都睡著的時候，他成了唯一的活躍分子，嘴的好像比整個白的還多，隻是迷迷糊糊多數人難以聽見，即使聽見了也沒人知道他的是什。

    周末例行的班務會即將結束，顏向權照舊讓手下人表達意見和建議。否則，有權不使過期作廢。有人搖搖頭表示沒意見，有人幹脆起身走人。唯有聞利軍既不搖頭也不起身，照舊靠床耷拉著腦袋。顏向權見狀，自顧自地笑了。

    “聞班長，啊不，應該是聞連長。聞連長，你不再講兩句了？”顏向權麵露鄙夷，伸長脖子湊了過去逐漸拉開調門：“聞連長？聽見了沒？聞營長？聞旅長？聞司令！”

    “你有事沒有？沒事馬上給我滾蛋！走走走，”武登峰連推帶搡，把顏向權推開。“別在我的床頭嗡嗡嗡亂叫，跟個綠豆蒼蠅似的，讓人聽了都惡心！”

    “解散、解散！”顏向權顏麵掃地，一腔火氣噴向三個新兵。

    牛得力路過門口，恰好看到這一幕，上前喊聞利軍去了連部。

    “你心不高興就出來，這不算丟人。”牛得力拉把椅子給聞利軍，自己坐在他的對麵。

    “對不起指導員，我辜負了你對我的期望。”聞利軍語含歉意。

    “你前些的表現，更是大大超出了我的預期。”牛得力湊近聞利軍，貌似一本正經地：“別人考砸了鬧鬧情緒、發發脾氣，這都很正常，我也能理解。可你聞利軍一向通情達理，怎也來這一出啊？這我就有點不大明白了。”

    “指導員我不相信，實在是不相信。”直到現在，聞利軍仍然很激動。“總分六百，再怎笨我也不會隻考二百多點兒。這，這——”

    “沒考上還算是好的結果，”一旁的蔣功成插了一句。“沒考上還不接受現實，這就麻了煩了。”

    “副營長、副連長，”聞利軍鼻子一酸，兩點淚水奪眶而出。“我、我，這個結果我認了。”

    “隻要經曆了、盡力了，這就行了。”牛得力隻好良言相勸，：“最起碼，咱以後不會後悔了。對吧？再，按照政策明年你還可以再試一次，不定就成了呢。”

    “沒機會了指導員，”聞利軍抹掉眼淚。

    “你就這認了？”牛得力問。

    “我不認也得認，指導員，”聞利軍無可奈何地。“年底就該複員走人，哪還有機會參加明年的考試啊？”

    “榜上無名，腳下有路。對吧？”能不能取得士官套改的名額，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於此，牛得力也沒把握，他隻好有此一。

    聞利軍沉默不語。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擺脫目前這種狀態。”牛得力站起身來，用胳膊壓在聞利軍的肩頭。“用不著灰心喪氣，閑著沒事的時候充分發揮你的興趣愛好。興許，還真能創造出個奇跡呢。”

    “那個，”聞利軍表情呆滯，似乎不為所動。“那個一點用沒有，還能創造出個啥奇跡來啊。”

    “怎沒用啊？用處大了去了。”蔣功成再次接口：“前兩，你不是還批評我欠賬不還不守信用嗎？我隔就改正了。你這用處大不大？嘿嘿，聞利軍，你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啊。”

    “對不起副營長，”聞利軍低聲。“應該是，應該是我跟你聲謝謝才對啊。”蔣功成不露聲色地，聞利軍心更堵得慌了。

    榜上無名，腳下有路。牛得力在心默念了一遍，隨即抓起身後的電話，打到旅的宣傳科。趙翔一開口就朝牛得力要新聞，而且點名就要聞利軍的稿件。牛得力示意聞利軍注意收聽，一邊詢問其原因。趙翔在那邊連聲讚揚聞利軍目光獨到且文字功底強，用他的稿子無需太多的改動，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連隊新聞常有，而報道員不常有。牛得力這樣，並且向趙翔力薦聞利軍去給他當幫手，做一個名正言順的旅級報道員。於此，趙翔求之不得，當場表示他將盡速向上級提出調動申請。牛得力道謝，又詢問一些日前《戰報》提及改版的問題。趙翔笑，歡迎多提寶貴意見。牛得力寶貴意見多的是，希望他能親曆現場聆聽。趙翔爽快答應了。

    “做個旅級的報道員，怎樣？”放下電話，牛得力笑問。

    “我，我不行啊指導員。”聞利軍吞吞吐吐。

    “我跟趙幹事打聽過了，”牛得力眼看著聞利軍，其中充滿鼓勵。“無論投稿的數量還是質量，你都很接近一個正牌兒的旅級報道員了。我已經向趙幹事推薦了你，過不了多久就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