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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麵雨瀾瀾，樓中暖融融。

    幔布低垂，茶桌條條。迎來送往閑雜人。

    高台掛燈，戲臉張張。古往今來粉墨客。

    “萬尋君君不見，西風偏送梧桐雨——”水袖一甩，唱到這的時候，少年花旦登場了，臉一半蒙在了陰影中。

    台下轟然叫好聲，還間雜些汙言穢語。

    台上滿麵脂粉、一身戲裝的人卻不為所動，繼續張口唱念作打。

    他唱腔清揚，眼神溢滿憂痛。

    似乎真是戲那個萬尋夫的苦命女子。

    楊柳折腰，流雲甩袖。

    萬煙雲拂眼過，魂魄幽幽關山渡，到了郎跟前，一心悲，二神駭，三望已斷腸。

    不意寒衣送到郎君死，長城俯臥掩白骨，從此何處慰孤魂。

    漸漸地，台下之前還有的嗑瓜子聲、聊聲、飲茶吃點心的聲音，也都慢慢沒有了。

    隻有台上花旦的唱聲盤旋在整個戲樓之內。

    戲假情真。一位嬌娥不幸的人生，在這一刻。完全被回溯重現在了戲台之上。

    這出戲結束的時候，幕布垂下，少年花旦到後台的時候，被戲班主攔下。

    戲班主滿臉堆笑，老臉上的褶皺都擠做了一堆：“月官啊，多謝你來救場。你看，好歹相處幾，祝大爺”

    花旦甩了甩衣袖，甩掉一點簌簌落下的粉。脂濃粉豔而不掩清雋的麵容上，露出一個真的笑容：“不好。我不喜歡。”

    因為這聲調太溫柔，太真，戲班主雖然聽在耳是拒絕，聽在心卻賽欲拒還迎。他放鬆了一點，花旦示意他先讓開的時候，就無意識往旁邊讓了讓路。

    擦肩而過的那，忽然翻地覆，戲班主猛然感覺臉摔在了地上，一陣劇痛。

    花旦把最外麵的戲服一扯，一丟，起腿，狠狠蹬倒了戲班主，嘿了一聲：“我不喜歡。”

    這次的聲調就沒那溫柔了。

    旁邊吹拉彈唱的幾個琴師鼓手驚呆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邊亂哄哄要去扶戲班主，一邊喊人，一邊要去追，少年花旦卻卷著水袖，早就跑得不見影子了。

    外麵還在下淅淅瀝瀝的雨，戲台後麵不遠處，就是一處外院的廂房。離廚房不遠。

    戲班子的成員大抵居住這。

    月官臉上的妝被雨水淋得東一道，西一道，一邊跑，一邊在雨，一邊就使力丟下那些行頭、剝下一層又一層的戲裝，任由這些價值不俗的行頭，委頓在渾濁肮髒的水窪。

    幸而現在祝家的人大多在看戲，沒有人反應過來。

    月官跑到廚房邊上，身上隻剩幾件普通的衣裳，渾身被淋得濕透，顏料粉墨順著麵頰流了一身，狼狽極了。

    他摸摸餓了幾的肚腸，狠狠心，正待進到廚房，摸幾個饅頭就離開，忽然聽到麵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以為是有人在麵，不由一驚，不自覺問了一句：“誰！”，自覺失言，卻也已經來不及避開。

    餘光一看，卻不是廚子，而是一個披麻戴孝，全身皂衣的女孩子，梳的是婦人鬢，手舉著一個雞腿，半個饅頭。

    兩個人頓時都僵在了那。

    半晌，對麵的女孩子幹巴巴了一句：“噢，你也餓了嗎？”

    月官抹了一把臉：“嗯。你也是？”

    祝家大爺看上的那個戲子跑了。

    閑人們都，原是請來送靈的戲班子的台柱病倒了，才從外麵野路子請了一位臨時來救場。不意連唱三，豔驚四座，技高凡俗，看直了一幹紈子弟、昏庸公子。

    祝家的大爺，偷偷就出了價錢，使喚那戲班主，去把這個戲子買來作弄。

    雖係家中有喪事間，這樣不合適。但第一，隻是玩弄個戲子，也不是什大事，上上下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料，人居然跑了。問遍外麵的戲班子，都這個戲子叫做月官，是個掛單獨個的，經常來救救場，串串戲，野戲班子都不多待，似乎總是在鄉田頭跑。

    因來路係不明，又十分機警，有人想要捉住賣掉，都不能成功。

    最後氣得祝家大爺隻有捶胸頓足。

    “你原來好像不叫月官，。”六少奶奶啃了一口他遞過來的窩窩頭，打量他一眼：“也沒現在這黑。”

    “但是也不叫明官。”

    “那你到底叫什？”

    “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三歲的時候，被賣到戲班子的時候，娘叫我‘出雲兒”。後來嘛，有時候別人叫我明官，有時候叫月官。有時候也奇奇怪怪的叫一些別的名字。”

    六少奶奶慢吞吞地咽下窩窩頭，滿眼好奇：“在賈家的時候，我還給你指過路呢。你怎就千迢迢跑到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