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懷縣衙，一個衙役牽著一匹紅鬃烈馬，從堂下過，秦有容原本要往內樓走，看見那匹馬，對衙役喊了聲：“停下！”

    衙役站在原地張望了一會兒，見到從拱門當中偏出頭的秦有容，牽著馬呆呆站著。

    秦有容向他招招手：“你過來。”

    衙役撒開韁繩，一個人向秦有容走了過來，秦有容急了：“把馬牽過來！”

    衙役趕忙掉頭牽馬，秦有容等不得他，自個兒先衝了過去，繞著馬看了一圈。衙役心地打量著秦有容的臉色，結結巴巴地道：“大，大人。”

    秦有容捋起袖子，摸了摸馬背，又向後退了一步：“這是哪來的馬？我從前怎沒有見過？”

    衙役：“回大人的話，這是從館驛馬廄牽回來的馬。”

    秦有容“哦”了一聲，又繞著馬轉了一圈，才：“那你把它牽去縣衙馬廄吧。”

    衙役一連了四五個“是”，就要走了，秦有容又喊了聲“回來”，他惶恐地跑到秦有容麵前，戰戰兢兢問道：“大人，還有什事？”

    秦有容滿臉嫌棄：“你看看你這副登不得台麵的樣子，我縣衙怎還有你這樣家子氣的人，你走吧。”

    衙役如獲大赦，牽著馬一路跑溜了。秦有容看著他消失的背影，眉頭緊皺，暗自打算找個機會把那個衙役打發走。一邊想，他一邊伸出手扶了扶自己快要墜下的官帽，卻聞到一股奇怪的腥臊味兒。

    “這什氣味？”

    秦有容自言自語，他猛地吸了吸鼻子，又四處看了一番，卻覺得這氣味兒應該是從自己身上傳來的。他看看自己的鞋尖，又看看自己的官服，甚至原地轉了個圈兒看自己的背後，未發現半點兒異常。

    突然，他心一跳，一個想法浮上他的心頭。

    秦有容扶著官帽的雙手緩緩落下，他的手心上，沾滿猩紅的血跡。

    方衡抖開一片猩紅色的毛氈，蓋在子身上。玉樹樓上登高遠臨，的雪花輕輕覆蓋京城，使得京城剩下灰白兩色。灰白的地間，赭紅的高牆和金黃的琉璃瓦如同仙山的薄霧，將世內與世外分離。樓下，一行宮女提著紅色的燈籠，款款走在落雪的花間，領頭的一個穿著月白色鬥篷，手中握著一枝紅梅，恍若素女嫦娥下凡塵。

    子握著一個手爐，他望著飄落的雪花，許久，才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他像是因這句話才醒過來似的，眼中有了光亮：“方衡，你可知道這句話的出處？”

    方衡笑道：“奴才跟著萬歲爺，讀了幾本書，恰好知道，這句話是才女謝道韞所作。”

    子讚許道：“不錯，你比從前長進了許多。”

    方衡推辭道：“奴才的長進，都是萬歲爺的功勞。”

    子“哈哈”笑了一聲，揮揮手：“你也不必一味奉承我，你我主仆相伴二十年，有些話你受得起。”

    方衡腦子轉得極快，立刻跪下了：“奴才向萬歲爺請罪。”

    子笑的：“你請什罪？”

    方衡：“奴才該死，沒堵住那些人叫奴才千歲爺的嘴。”

    子依舊笑著，口中把“千歲爺”反複念了幾遍，方衡伏在地上，頭磕在冰涼的地麵上，但五髒六腑的一股寒意比地板更冷。

    子：“你起來吧，我過了，你我主仆相伴二十年，有些話你受得起。況且，我萬歲，也活不到萬歲，你千歲，也活不到千歲。”

    方衡：“奴才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