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十來歲的男孩衝了進來，查看地上的梅花鹿，歡呼雀躍。

    他們執弓負箭，一副獵人的裝扮，弓箭的尺寸，要比成年人的一號，但他們的個頭，卻比一般的同齡人要大一號。

    “看看，這頭鹿，是我殺的！”一男孩指著兩處箭傷，大聲宣告。

    “吹什牛啊，明明是我射中了它的心髒！”另一個不甘示弱。

    “臉皮真厚，射中心髒它還能跑出三路？”

    “三路怎了？它這能跑，鹿角還這長，一定是鹿王，是山神的化身！”

    兩人爭功，相持不下。

    又有兩條人影竄入院子，一個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一個是他兩三歲的少女。

    那少年的發育，似乎太急了些，格外挺拔健壯，眉宇之間，雖還稚嫩，隱約卻有屠非壽的影子，所攜弓箭，與成人無異，鹿首上那致命一箭，應當是他射出的了。

    躲在他身後的少女，卻不作獵手打扮，仍是平常女兒形態，衣裙之上，泥痕仍新，沾了幾片碎葉子，亦有幾道劃破的口子。

    曾強夫朝藺采芯的側麵瞧了瞧，心頭便明白了幾分。

    少年進得院來，並不多看獵物一眼，對著大人們施禮道：“爹，娘，郝阿姨……曾叔叔。”

    身後少女無處可藏，沒奈何，上前一步，也學著少年，向大人行禮致意。

    兩名爭功的男孩也不鬧了，來到跟前，有樣學樣。

    曾強夫與其他三位一起點著頭，心卻是奇怪：我一直呆在緬英祠，這少年怎認得我？

    屠非壽看穿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咱們這片地方不算大，來這的陌生人，是隱形不了的，連戍比一般孩年長幾歲，要懂事些，可能聽到大人們談起你，就暗自記下了吧。”

    “唔——”他接著介紹起來，“這是我兒子連戍，女兒連屏，後麵那兩個子，一個是焦道將的兒子焦銘燦，一個是項道將的兒子項成業。”

    “哦哦……”曾強夫連聲應承，“果然是父子英雄，母女秀慧，闔家美滿，令人豔羨。”

    他嘴著，目光卻往郝溫媃身上掃去。

    郝溫媃臉上笑容，略顯生硬。

    “曾賢弟，看你一表人材，福相成，相信也會有那一的。”藺采芯打圓場。

    “采芯，先帶連屏回去，一個女孩子家，成在外麵瘋跑，像什樣子？”屠非壽指摘完女兒，又訓誡其他三位少年，“趕緊把你們的獵物弄走，以後記住，不得再隨意闖入此地，驚擾喧嘩。”

    藺采芯和郝溫媃，一個當娘一個當姨，牽攜著屠連屏，先行離開。

    少年們則將梅花鹿攢蹄捆了，中間橫穿一杠，搖搖擺擺抬下山去。

    屠非壽佇立院外，注目遠送。

    “你覺得我兒子怎樣？”他忽然問道。

    “屠連戍——”曾強夫絕對是一張認真臉，“器宇非凡，英雄出少年。”

    “嗯……”屠非壽居然頷首讚同，沒有半分謙讓之意，“以我兒心性，將來必定不能見容於東獅女國，遲早要惹出破家滅族之禍。不僅是他，底下有脊梁的兒郎們，恐怕都得走上這條路。既然有些事情躲不了，遲早要解決，那就交給我們這些老家夥吧，免得髒了年輕人的手。我們去戰刀山火海，去扛屍山血海，替兒郎們掃平障礙，廓清寰宇，留一個綱維安固的清平世道，給子孫，給後人！”

    屠非壽此人，向來是不怒自威，神色儼然，猶如山嶽在肩，千忍萬負正前行，不過，似這般語重心長，卻也少見。

    曾強夫駐足遠望，默然點頭。

    自古殺人如麻者，或因性凶殘，或因信念堅定。

    而有時候，後者往往比前者更可怕。

    “曾，明你守靈期滿，今夜就在廂房休息吧，好好睡一晚，明早起來收拾一下，我讓人來領你下山，安排住處。”屠非壽最後做了一點交代，出了緬英祠。

    橫在山腰的蜿蜒山道，像條長索一樣連向兩旁的深峽峻嶺，屠非壽的身影穿行其間，越去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