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世贇鐵口直斷，一語定讞，廳中眾人，一時無聲。

    厲未邦舉起酒杯，勉勵道：“曙光可待，未來可期，各位，請滿飲此杯。”

    王鄰汝一飲而盡，訕訕笑道：“實話，總舵主，聽了剛才你講的故事，我一直在好奇，戈女皇那晚在翌昭台乞求神靈的時候，你是以何種身份目睹一切的？”

    “問得唐突，還望見諒。”他加上一句。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厲未邦望著這邊，“你們幾位都是一樣吧？”

    王鄰汝幾個都不作聲，算是默認。

    “當年之事，乃翻去多年的老黃曆，今日提起，其實也沒什好隱瞞的。”厲未邦稍作沉默，忽出驚人之語，“那時候，我是戈女皇身邊的侍衛……”

    王鄰汝哦了一聲，詫異不已。

    “我承祖上勳蔭，年少時便做了皇家侍衛，宮禁之中，經曆幾朝風雨，見證數次更替。戈女皇被囚於翌昭台，我負責看管。她人生的最後三年，我是陪護者之一，她彌留之際，我是在場者之一。”厲未邦的聲音，蒼老，平淡，帶著時光沉澱的氣息。

    王鄰汝：“從皇家侍衛到草莽雄主，這個轉變可不簡單。總舵主，不敢想像這些年您都經曆了什。看管戈女皇的那段日子，應該給您後來的人生，產生了不同尋常的影響吧？”

    “風雨交加、人神對話的那個晚上，我耳聞目睹，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厲未邦平視前方，目光勾起回憶。

    “仇恨，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它強大到足以改變人世間的模樣。”他仿佛自言自語，“比如窮人對富人的仇恨，平民對權貴的仇恨，女人對男人的仇恨……這些仇恨累積到一定程度，就會帶來翻覆地的變革。”

    “不錯，仇恨這種東西，涉及到人的心理和行為，確實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啊。”王鄰汝奉承道，“總舵主在這方麵，定有一番真知灼見了。”

    厲未邦對他問道：“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如意，充滿了挫折與坎坷，一切都看不到希望，那，你心中會不會有仇恨？”

    王鄰汝：“肯定有。”

    “你會恨誰？”

    “唔……我會可憐自己命運多舛，會恨上處事不公！”

    “瞧瞧，這豈不是與怒罵上蒼的戈女皇一樣？”

    “，我自然不能跟一代女帝相比。”王鄰汝笑了笑，“想來世人的情緒與心態，都是類似的吧。”

    “你錯了。”厲未邦搖頭，“在這方麵，男女之間，大有不同。”

    他轉而問起郝溫媃，“郝姑娘，你跟大家實話，如果對生活失望到極點，你心最為怨恨的是誰？”

    郝溫媃想了一想，低眉順眼，“我會恨我的男人。”

    “恨他沒出息，沒本事，浪費了你的青春，耽誤了你的年華，造成了你一生的悲劇，對？”厲未邦替她全。

    “嗯……”郝溫媃輕輕點頭。

    “這個是已婚女子的想法，倘若你還是單身女子，眼前沒有某個男人可以恨，又該如何？”厲未邦繼續問道。

    “那……”郝溫媃略顯柔弱的神情，閃過一絲狡黠，“那我就恨全下的男人，恨他們不夠優秀，無人可以入我法眼——或者，即便他們當中有足夠優秀的，卻瞎了雙眼，不能在茫茫人海之中發現我、欣賞我，使我明珠蒙塵，歲月虛度。”

    “看到了？”厲未邦的目光，在王鄰汝和曾強夫之間來回，“一旦對人生的際遇不滿，那男女怨恨的對象，是完全不同的。男人動輒捶胸頓足，怒視上，認為是它虧待了自己。女人就沒有那意識流，她們比較務實，恨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男人們。”

    王鄰汝笑了，“現在看來，怨尤人這個成語還真是極具概括性，是男人就怨，是女人就尤人，分工明確啊。”

    曾強夫有些不解，“這話雖有道理，恐怕也不全對，想那戈女皇也是一介女流，為何卻會對上蒼發出振聾發聵的指摘與怒問？”

    “因為到了戈女皇的層次，男人已經不夠資格讓她恨了。”

    厲未邦眼中閃爍著冷光，“那個女人，曾經將下男子踩在腳下，玩弄於掌中，她怎會將不幸的命運的根源，歸結在男人的身上，歸結在一群手下敗將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