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五角荷花 本章:第三章

    翌日清早,忙過了菜園,棗兒擔著兩個陶甕,搖搖晃晃來到“一條龍”。

    帳房正好站在罩棚下清點菜蔬,一見她,馬上招手要她過來。“我正好要找你。”

    “賬房早。”棗兒恭敬地問安。

    直到這時賬房才發現她擔著兩隻甕,忍不住問:“你扛什東西進來?”

    “我自個兒醃的菜。”棗兒開了一點縫讓賬房瞧。“昨龍爺要我搬進來‘一條龍’,我想有幾甕菜早晚都得翻過一遍,所以就……”

    一嗅那鹹中帶酸的香味,賬房嘴饞了起來。“可以吃點?”

    “當然可以。”

    棗兒趕忙將甕端進灶房,不一會兒端了隻盤子出來,上頭就擱著切成片的醃瓜。

    賬房撚了一塊進嘴,又脆又鹹,好吃!

    “誰教你的?”邊話賬房邊把盤子接了過來,他打算等會兒進灶房添粥,好好吃個幾碗。

    “家旁邊的大娘。我自己有一個菜園子,吃不掉的瓜果,我就通通把它醃起來。”

    賬房點點頭。“跟我來,我帶你去你房間。”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龍焱私人的跨院。龍焱撥給棗兒住的房間離倉庫不遠,沿著長廊到底,就是龍焱臥房。賬房手捧著盤子不方便開鎖,於是把鑰匙丟進棗兒手。

    “進去看看,有什問題馬上告訴我。”

    棗兒轉了圈,房間比她先前住的還大,桌椅床鋪櫃子棉被枕頭,該有的都有。

    賬房杵在門外:“龍爺你爹腰傷,特許你早上回去瞧瞧你爹,但以巳時為限,巳時前一定要回莊,記清楚了?”

    龍爺真是太好人!棗兒一雙眼閃閃發亮,她本來還想今去找他商量她爹的事,沒想到他全都安排好了。

    “記清楚了。”她走出來回答。

    “那我走了。”賬房急著吃他的醃瓜,話聲未落人已走得老遠。

    棗兒擔著陶甕進房,擦擦額上汗珠喘口氣,又趕著離開房間,她得趁工作未忙之前找到黃老爹,告訴他她的決定。

    棗兒一歎,想起黃老爹當初所以答應帶她進“一條龍”,就是衝著她做一陣子就會離開,結果這會兒她不但住進莊,甚至還跟龍爺磕頭成了他的徒弟。

    可以想象黃老爹的反應,他聽了絕對不會高興的。

    果真不出她所料。

    “你什?”黃老爹一臉驚訝。“你你你,你真的是害慘我了你!”

    “對不起。”棗兒愧疚地道:“但我是真的想不出理由拒絕……”

    “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想不出理由,大可直接不來。你明明知道龍爺討厭女人進他灶房,偏偏答應這種事,我黃某真的是瞎了眼,蠢到答應幫你們!”

    自棗兒進莊,黃老爹沒一好睡,成提心吊膽擔心她身分會被揭穿,拖累讓他也沒了工作。本想捱著捱著十半個月總會過去,沒想到這丫頭,竟然大起膽子做出這等決定。

    “我真的很抱歉……”挨罵的棗兒不敢多吭一句,隻是一味低頭認錯。

    “你!”黃老爹指著她腦門,一張臉忽紅忽白。“反正從今開始,你也別來找我,路上看見也別跟我打招呼,就當我不認識你!”

    望著黃老爹負氣的反應,棗兒一顆心難過得差點又要哭了。

    “石草?”

    龍焱從廊走來,棗兒一聽是他,忙吸鼻子穩定心情。

    “龍爺早。”

    他一瞧黃老爹背影。“你跟黃老爹聊什?怎他一臉氣衝衝?”

    “沒什。”她搖搖頭,然後望著他問:“龍爺找我有事?”

    “我剛在賬房那兒吃了幾片醃瓜,是你做的,介不介意讓我瞧瞧你的醃菜?”

    “當然不介意。”

    棗兒領著龍焱進她房間,龍焱拿了根幹淨杓子,舀了一點醃醬,發覺跟莊用的一樣。

    不過也怪,同樣醃料醃出來的瓜果,吃起來就是沒石草的夠味。

    一跟饌食扯上關係,龍焱可是認真得不得了,別不恥下問,要他花銀子買經驗他都願意。

    “跟我來。”

    龍焱摸出鑰匙,開了地窖大門。這地窖之神秘,就連其它幾個廚子也無緣見得。

    棗兒閉眼嗅,混著酒味與獨門醬料的濃濃香氣,差點讓她醉倒在地。

    “你瞧瞧。”龍焱點亮燈燭,開壇要棗兒瞧個分明。“這幾壇醃法跟你一樣,同是一翻兩翻,但跟你的一比,味道就是差了一點,怎回事?”

    棗兒用長筷子挾了根醃瓜嚐,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後她隻想到一個可能。

    “龍爺平常——不會跟它們話,對不對?”

    他在什?龍焱橫他一眼,醃菜就醃菜,幹跟它話?又不是瘋了。

    “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很怪,但真的,您不跟它們話,它們就不脆不香,就跟稻穗抽長時,農人得站田邊唱歌養禾,是同樣道理。”

    龍焱皺眉。“那……要什?”

    “隨便。”棗兒聳肩。“我都是跟它們些體己話,像我爹摔著了,我最近上哪兒、跟誰了什、吃了哪些東西……”

    “這是娘兒們才做的事。”龍焱沒好氣。要他一個大漢子跟一堆醃瓜話,殺了他快些。

    被他中,棗兒臉兒一下慘白,她的確是個娘兒們。

    龍焱一瞟,以為是自己話太狠,傷了他自尊。

    “我不是你像娘兒們,我是那舉動太娘兒們……唉!”越解釋越胡塗,龍焱惱了。“總之,甭提。”

    這樣就沒轍啦。棗兒將甕口密密蓋緊,跟在龍焱身後出了地窖。

    走沒幾步,龍焱突然將地窖的鑰匙丟到她手上。“收著,以後醃菜的事就交給你。”

    !棗兒震驚地看著手中鑰匙。這重要的東西,龍爺竟然交給她保管!

    “我也不是胡亂信任。”龍焱知人善用。他想既然石草擅長醃菜,當然要把這工作交給他負責。“你得做出成績,證實我沒看錯人。”

    “我一定會盡力的。”她緊握鑰匙連連點頭。

    瞧著石草表情,他再一次想起自己頭一回讓袁師傅托予重任的表情,一股懷念油然生起。

    他想,當初袁師傅看他,該也是他此刻看石草的心情。

    龍焱點了下頭。“該上工了。”

    “馬上去。”棗兒頭恭敬一點,然後轉身,快步跑向灶房。

    就這樣,棗兒移居“一條龍”,每過得又忙碌又充實。

    每未亮,她便趕著回去照顧她的菜園跟她爹,巳時前返回“一條龍”做她洗碗排桌的工作,得了空就到井邊找餘盛學削皮,當然還得看顧地窖的醃瓜醃果。

    夜下工用過膳,龍焱會叫她來他跨院灶房,拿一隻鐵鍋裝細沙,平舉搖動練拋鍋;然後還逼她記熟每一道菜名,教會她所有食材的料理方法。

    就這樣,時間飛快過去,跟龍焱接連幾個月的近身相處後,棗兒發現,原來大夥兒都誤會了龍焱。他根本不是傳聞中脾氣凶惡的壞人,甚至,他心腸還軟得很!

    就拿前兩跑堂徐哥的事情來,徐哥他娘前幾日病亡,可徐哥家計重,一時籌不出銀兩發喪,莊人聽聞,無不你一文我兩文幫忙湊合。隻可惜離徐哥他娘的遺願還有點遠,她生前交代,她想要有方好墓碑,再請個和尚幫她誦經,好讓她能一路直奔極樂世界。

    這事不知怎地傳進龍焱耳朵,當夜,他便要賬房拿了五十兩銀上徐家,可對底下人一個字也沒提。要不是棗兒昨晚撞見徐哥來跪謝,他可能一輩子也不會跟人提。

    龍焱的善良之舉還不止一樁,像她的薪餉,龍爺暗地吩咐要賬房多給她五兩,貼補她平日看顧醃菜的辛勞。能多拿銀兩回家棗兒當然開心,可一想到自已瞞了龍焱的事,她又覺得愧疚。

    棗兒越來越弄不懂,明明這好一個人,怎外頭傳聞,都是一句脾氣壞呢?

    一夜,龍焱在自個兒跨院的灶房同棗兒示範解魚片魚技巧,確認她記牢後,便留她一個人練習。不知過了多久,他又踱回灶房看她成績。

    瞧他表情,似乎頗覺滿意。

    “片完的魚身記得拿鹽醃上,收好。”

    練習用的材料,通常會是隔日莊的夥食。

    正忙著將魚骨魚肉分開的棗兒沒敢分神,隻是對著麵前的菜墩點了下頭。

    見石草手仍舊使著餘盛的舊刀,龍焱想了下,突然轉出灶房,回來後,手多了樣東西。

    “打開。”龍焱又。

    被擱在案上的長物約莫肘長,上頭還用長布條緊緊卷繞。棗兒花了點時間拆下,才發現是把短刀;抽開一瞧,鋒利的刀刃在燭光下瑩瑩發亮。

    她抬起頭,一臉不解。

    “給你。”他沒頭沒尾隻了兩個字,轉身就要走開。

    “龍爺!”棗兒趕忙追上。“您怎突然給我這個……”

    龍焱一臉不耐煩。“沒聽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聽過,但是,您還是沒告訴我為什要給我刀?”

    他瞪著石草,升任當家這久,還是頭一回有人當麵問他理由。

    依龍焱往常習慣,他常是丟下一句“叫你收下就收下”就走人了。可他也知道若不把話講清楚,這子不定還不敢用。實在不愛解釋的他,還是勉為其難開口了——

    “你有銀兩買刀?”

    她搖搖頭。

    “就是這樣。”完,他舉步又走。

    棗兒這才會意過來。他所以送刀,是考慮到她阮囊羞澀,無力幫自己添購的緣故?

    龍爺好細心啊!緊握著刀,棗兒一顆心漲得滿滿。

    她衝著他背影大喊:“謝龍爺。”

    龍焱停步回頭,望著石草彷佛能融化寒冰的笑臉,也被這笑意感染,神色變得柔軟了些。“沒什,我隻是按照袁師傅當年待我的方式待你——要謝,也該謝他。”

    “袁師傅……您是袁老當家?”棗兒依稀聽過這人。

    龍焱點頭。

    龍焱曾被自己娘親苛待過,所以除了照顧他的袁師傅之外,他沒嚐過太多親情滋味,可現下多了個真開朗的石草,他有時候會覺得,自己不是多收了個徒兒,而是多了個可愛親人的弟弟。

    尤其石草身上有股讓人如沐春風的氣質,杵在他身邊,常會讓龍焱覺得心情平靜、輕鬆。

    “你有點像當年的我。”丟下這句,他再不給石草追問機會,長腿一邁,真的走了。

    棗兒一頭霧水,搞不懂龍焱為什突然那。他那優秀、俊俏、聰明,她不過是個毛頭,又沒見過世麵,怎可能像他?況且,真實的她,還是個姑娘……

    棗兒越想越迷惑,一個喬扮成男孩的姑娘像男孩,她到底該覺開心,還是失望?

    “我當真偽裝得這好?”棗兒拍拍粗衣底下的胸脯,心頭百味雜陳。不過這一晚,因為有龍焱給的利刃相伴,她啊,連作夢也在偷笑。

    “來來來,各位大哥,來試試我爹最愛的桲拌白菜心。這白菜是我一早自家摘來的,正鮮甜。”

    午膳時間一結束,莊人紛紛端著碗筷到罩棚底下排隊,棗兒實現她一早的諾言,端出一大盤醃得霞紅緋緋的桲拌白菜心,供大夥兒嚐鮮。

    賬房最是捧場,率先挾了一塊進嘴。白吃過棗兒的醃瓜,賬房整個魂都丟了,從此一餐不食,他就覺得全身像哪扭著似的,整個人不暢快。

    “怎樣?”旁邊人瞅著賬房直問。

    賬房眼一瞟,還來不及話,筷子又飛快挾了幾挾。

    見狀,大夥兒一陣嘩然。

    “您也要幫大夥兒留點……”

    “我自己都吃不夠……”

    “不要搶啊!”

    幾十個大男人像餓了許久似,你一挾我一挾搶得熱鬧滾滾。

    正要回房休息的龍焱瞟見,忍不住駐足詢問:“在幹什?”

    “龍爺。”賬房嘴還嚼著一顆葡萄大的桲。“我們隻是在吃石草的拿手菜,你剛它叫什?”

    站一旁的棗兒接答:“桲拌白菜心。”

    可龍焱瞧,桌上除了一隻空盤,邊殘了點粉紅蜜汁之外,哪有什“桲拌白菜心”蹤影。

    “在哪兒?”

    “全在肚子了。”一個跑堂逗趣地拍著肚皮。

    “灶房還剩一些,我去拿來。”棗兒笑著走向灶房,突然,聽見她一聲驚呼:“餘盛哥!”

    眾人聞聲去瞧,隻見被喝住的餘盛一手捧著陶缽,一手拿著木筷,筷子上,還殘著最後幾綹“桲拌白菜心”。

    瞧眾人一副要把他拆了剝皮的表情,餘盛無辜地解釋:“我看就剩一點,不吃可惜……”

    不過是道醃菜,又不是什名貴料理,真有這好吃?龍焱自人群後走出吃掉條盛筷上的白菜。後者表情微妙,像是舍不得,又沒那膽子出聲。

    隻見龍焱眉一挑,又端走餘盛手的陶缽,嚐了一口邊的粉紅蜜汁。

    “龍爺覺得?”

    “這菜怎做的?”他點點頭,竟連他也想學了。

    棗兒沒料到自己胡亂想出來的東西,竟會這受歡迎。“隻是取掉大白菜外頭的粗葉,洗淨拭幹後,再泡進醃桲的甜汁一上午……”

    “你過來。”

    龍焱要她依樣再做一回,又細問了醃桲的方式,最後他命令賬房,立刻派人把市集上所有桲全數買回。

    沒多久,幾十個籮筐的桲一口氣進莊,棗兒一見,著實被那陣仗嚇了一大跳。

    真不愧是鼎鼎知名的“一條龍”,出手就是闊氣!不像她,攢的錢老是隻夠醃自個兒菜園產出來的瓜果。

    “我來幫忙。”龍焱也跟著卷起衣袖幹活。

    棗兒立在前頭叮嚀:“醃漬的瓜果最忌生水,所以每顆桲洗幹淨,還要一個個擦幹拿到罩棚下吹風,一定要整拾到每顆果子滴水不沾,才能放進甕,撒糖密封……”

    整個下午,龍焱一直跟在棗兒身邊,看著她細心地洗去桲上的塵土,又一顆顆擺在竹簍上,輕手將它們拭幹。

    他突然好奇地問:“誰教你醃這東西的?”

    “噓。”棗兒抬頭一睨。“什這東西,人家有名有姓,要叫它桲。”

    罷,她還像哄著孩似的,對著一甕果子軟軟安慰道:“龍爺不是故意的,你們就原諒他一回,別跟他生氣。”

    龍焱一瞅石草的臉。“又是那套歪理?”

    棗兒愕地抬頭,好半晌才想到,他是在取笑她前陣子提的,要跟醃瓜醃果話的事。

    “才不是歪理,我的是真的。我鄰家婆婆告訴我,地有靈,尤其是沒嘴不會話的草木,心思才細呢!人們懷著什情緒種它養它,它們清楚得很。”

    瞧石草得煞有其事,龍焱又一次笑了。

    “你鄰家婆婆些故事誆你,你也相信!”

    棗兒嘟嚏:“明明是真的!”

    這子,龍焱打量石草白透紅的臉蛋,他常會覺得石草的言行舉止太像娘兒們、太心翼翼,一般男孩在這年紀,哪個不是粗莽粗心。偏偏這家夥不一樣,不但脾氣好,耐性驚人,手藝也比一般人靈巧許多。

    或許跟石草自沒了娘親有關。龍焱記得石老廬提過,他妻子挺年輕的時候就生病離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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