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垢寺的主持智慧深邃,聽從道的命令或許是受到脅迫的無奈之舉。
但他肯定預料到了自己化身成魔頭之後,必將遭受世人永無止境的唾罵與侮辱。
一萬年之前很遠,當今的世間,不論俗人亦或修道人,都不與那個時代再有瓜葛。
可是義憤填膺不需要什理由,懲惡揚善的心性就是最好的借口和措辭。
書人可以肆意抹黑醜化無垢寺,用凶麵獠牙來形容無垢寺之魔,以惡貫滿盈來蓋棺定論。
故事是書人的即興產物,是取悅聽眾的娛樂產物。
書人大可以發揮他們的三寸不爛之舌,將那段已經模糊到不為人知的曆史真相隨意更改。
他們或許都不明白,無垢寺之魔是何許人,是否真實存在於世間。
但書人需要無垢寺之魔存於世間。
因為善良的俗人,需要英雄撕碎魔頭的故事。
所以無垢寺之魔怎醜陋,怎形容,莫須有的英雄,怎羽扇綸巾怎來。
青麵獠牙的魔頭,被橫空出世的英雄斬斷了頭顱,劈開了發黑的心髒。
惡魔淒厲不甘地慘叫著,化作了一縷青煙。
英雄阻止了惡魔的罪孽行徑,讓生靈塗炭的世間恢複了生機與活力。
書人用慷慨激昂的語言,抑揚頓挫的語氣,不吝嗇溢美和貶低的詞匯,有聲有色地重現出百姓樂意之至的曆史真相。
無數的喝彩聲從身臨其境的聽書人口中爆發,異口同聲的憤怒與正義,從一張張滿麵通紅的臉蛋上洶湧澎湃。
書人繪聲繪色的故事,以簡單純粹的道高一丈魔高一尺來圓滿結局。
心滿意足的百姓扔出接連不斷的銅錢,雨點般的銅子兒落地聲,讓書人眼笑開了花。
散場落幕之後,書人拾起全部的銅錢,其中不泛有闊綽施舍的碎銀。
書人眉開眼笑。
今晚,他可以多喝一壺酒了。
百姓拿錢買娛樂,用錢驅趕百無聊賴。
書人用故事娛樂無聊的百姓,達到百姓爽快的大笑和酣暢淋漓的大吼大叫。
不論是書人,還是百姓,他們關注和關心的,總是那些距離他們很近的東西。
書人不會理睬和思索,無垢寺之魔的真相是怎樣的。
同樣百姓也不會在乎。
他們都隻是需要一個喜聞樂道的故事。
書人用喜聞樂道的故事取悅百姓,百姓聽著津津樂道的故事被取悅,僅此而已。
沒有人會在意無垢寺之魔是何許人也,同樣不會有人殫精竭慮、費盡心機去思考無垢寺之魔的罪孽,究竟是無奈亦或單純的放肆。
背後的真相,又是什。
沒有人在乎。
書人千奇百怪,他們可能是私塾退居幕後的教書先生,也可能是人麵獸心的采花大盜,或者梁上君子和流竄的易容匪類。
聽書的人亦是如此。
或許是擅長捕風捉影的嘴皮子妖怪,或許是惡貫滿盈的罪犯。
誰規定了書人必須有一顆怎樣的心,誰又規定了,聽書的人必須有一張善良的笑臉。
能用閑言碎語逼死無數老實人的嘴皮子妖怪,往往是聽故事最入迷最義憤填膺的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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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上舔血,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的罪犯,通常都是第一個拍案而起的正人君子。
身臨其境的英雄氣概誰都可以有。
場散了之後,該怎作為,還是怎作為。
嘴賤的仍舊仗著言論自由,肆意抹黑那些僅剩不多的老實人。
能在律法允許的範疇麵惡心人,並且能做到極致的惡心,何樂而不為。
畢竟老實人就是用來欺負的,就是用來蹬鼻子上臉的,就是用來得寸進尺的。
欺負不了那些難啃的硬茬,好不容易覓到一隻野兔,不揉捏辱虐到極致,怎對得起生而為人的兩片嘴唇。
汙穢的話語,通常是一個種族語言文明之中最大眾化,最廣為人知的一部分。
這明了世人生著一張嘴,要是被人惡心後反擊回去,要就是不停惡心別人。
那些不願惹事生非而三緘其口的人,在這個律法馳騁八荒,言論自由逍遙的時代,無疑是吃虧的。
律法從來都是掌權者最有力的武器,它同樣也是犯人最大的保護傘,卻是善良老實人一輩子都被屈服的淫威。
其他任何人都會用律法的大帽子壓迫老實人,欺負老實人,用此來取悅自己。
至於老實人會怎樣,會自縊還是自刎,還是一如既往的怯弱,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是他要自殺的,關我屁事?
我用繩勒死他了?”
看,律法和藹而包容地護著那趾高氣揚的嘴臉,用鄙夷的冷漠,俯視著沒有銅臭味的粗布麻衣,漠視著淚流幹涸的死不瞑目。
律法從來不是為民除害,亦或單純的懲惡揚善,它隻是維護國度秩序的武器,是保證國度安定的刀與劍。
武器會不會傷到百姓,無關緊要。
隻要律法狠狠攥住了大多數人的恐懼,這個國度就不會傾倒。
至於國的人會怎樣,是飽含冤屈,還是絕望哀嚎,無關緊要,無傷大雅。
世間,容納不下善良,所以才有惡貫滿盈這個詞匯。
惡貫滿盈不是貶義詞,它是一個描述世間狀態的寫實詞。
世間被惡滿盈。
少數的善良,就是被排擠欺辱的異類和罪孽。
“他或者她,就是虛偽,所謂的善良,隻不過是為了達成自己目的的虛偽手段罷了。”
善良,就是虛偽。
畢竟大家都是真實的罪惡,憑什就你純潔得像白蓮花?
格格不入的東西,要同化它,要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它。
挫骨揚灰的那種,永無翻身之地的那種。
俗人尚且如此,修道人也不遑多讓。
無需多做闡述,早已洞徹人心的無垢寺主持對這些心知肚明。
每一個駐足頂端的人,都會對世間的邪惡視若無睹。
隻有這樣的不予理睬,才能得到世人的認可和愛戴。
英雄,就是同流合汙的智者。
那些不願同流合汙的智者,俗世中的全部湮滅在百家爭鳴之內,修真界的全部死於非命。
無垢寺的主持不願同流合汙,所以他盡管沒有死於非命,但他卻生不如死。
後人死於非命,香火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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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而他煎熬在世人不停歇的唾罵之中,如同身處煉獄。
但他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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