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番外 淩波曲

類別:恐怖靈異 作者:造血幹細胞 本章:第二十六章 番外 淩波曲

    徐寧五歲的時候,徐廣指著顧惜琴微微隆起的腹對阮徽笑著道:“這麵,注定是我徐家的媳婦。”

    阮徽笑而不語。

    四年前,徐寧一歲,徐廣也曾這樣指著大夫人的肚子對阮徽:“若嫂夫人誕下一位姐便指給犬子如何?”

    數月後,大夫人產下了長子阮承。

    兩年前,徐寧三歲,徐廣摸著下巴:“阮兄若是喜得千金就指給我家寧兒做媳婦吧?”

    然,數月後,大夫人產下次子阮商浚。

    這一年,徐寧五歲,顧惜琴有了身孕。

    徐廣再次涎皮的貼過來,搭著阮徽的肩膀,笑的見牙不見眼,心道,我就不信你阮徽命無女。

    某一夜,顧惜琴夢見一尾錦鯉縱身一躍化而為龍,這昭示著將生下才貌雙全的女子。

    第二,顧惜琴臨盆。

    孩膚白如雪唇紅若脂,一雙漆黑的眸子盈盈似水,美的不像人間之色,卻可惜,依舊是男兒身。

    佛祖曰:世事難料。

    命啊,這都是命。

    阮疏桐的百歲筵,徐廣捶胸頓足,在院中提劍暴走,險些砍得滿園春色盡凋零。

    阮徽扯著徐廣的袖子賠笑:賢弟息怒。

    徐家三代皆是武將,徐廣更是個中翹楚,身長八尺有餘,長得劍眉星目,虎背熊腰。徐寧卻不知道隨誰,細目長眉,生的很是清秀,不喜歡練劍,隻愛捧著書安安靜靜的看,一看就是一。

    徐廣常看著這個兒子不爽,此刻,兒媳婦沒討到,看著兒子坐在一邊看書,身子骨怎看怎弱柳扶風氣就不打一處來。

    繈褓中的阮疏桐似乎感到了院的不尋常氣息,嚇得哇哇大哭起來,任憑奶娘怎哄也哄不住。

    各種聲音夾雜,何其聒噪。

    徐寧終於沒法靜心,他合上書,默默站起身看著父親,年紀卻頗有些與年紀不符的器宇軒昂。他走到阮疏桐身邊,伸手抹去阮疏桐腮邊的一顆淚水。

    阮疏桐咧著後槽牙齦(--!)眼睛眯成一條縫哭的很傷心。

    徐寧皺皺眉,複又伸出手,指腹細細拂過阮疏桐的臉頰。

    阮疏桐忽然不哭了,隻是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徐寧。

    徐寧又去摸阮疏桐的手,不想手指被阮疏桐抓住,孩子咧著嘴咿咿呀呀不知道在叫什,卻不哭了。

    徐寧抬起手,想要抽回手指,孩竟緊緊抓這,水汪汪的眸子中似含了大的委屈。

    徐寧隻好由著他這樣抓著自己,細細摩挲孩的皮膚,少爺的手,好軟

    阮徽推推徐廣:“令郎似乎與疏桐很有緣呢。”

    算命先生:徐寧命無妻。

    徐廣跳起來,掀翻了算命先生的攤位,一手抱著徐寧一手牽著他的汗血寶馬,拖兒帶女(?)的走了。

    徐廣發誓要定下兒子終身大事。

    時值陽春三月,和風回暖,正是發情的好時節。

    徐廣換下往日的鎧甲勁裝,穿了一身淺色的袍子,係著淺色發帶,一派儒將裝扮敲開了太師府的大門。身後還跟著一溜兵卒,統一著裝,整齊劃一踏正步。

    太師的孫女今年五歲,正好配他家寧兒。

    要徐廣其實長的不錯,隻可惜啊,戰打多了,線條太硬,眼神太利,隻是站著就不怒自威。加之平日練兵有素,身後那兩排兵士搞得像閱兵式一樣,昂首挺胸,站的筆直,表情冷峻肅殺,隻差有人振臂一呼,便一齊高喊:保家衛國,寧死不屈!一副慷慨就義的摸樣。

    太師嚇得當場高血壓發作,白眼一翻,厥過去了。眾人掐人中,灌湯藥熱火朝忙成一團。

    待太師緩過氣來才搞清楚,徐大將軍是來聯姻的,不是來“雷老虎搶親”的。

    太師按著胸口順氣,虛弱的:“不敢高攀,不敢高攀喲!”雲雲。

    徐廣隻好窩著一肚子火帶著人又浩浩蕩蕩的回來了。

    徐寧坐在窗子前,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看見徐廣進來,垂頭喪氣,心中油然而生一股純淨之氣,頓覺如沐春風神清氣爽。這父子倆生冤家不對頭。

    徐寧大聲朗誦:輔讚藏諸用,庸人自擾之。惟公知好靜,與物盡忘私。

    徐夫人一邊為夫君寬衣,一邊忍不住掩嘴偷笑。

    徐廣問:“什意思?”

    夫人答:“活該。”

    徐廣暴跳如雷,衝過去,提著徐寧的腿,一頓暴打。

    徐廣堅信棍棒出孝子。

    徐寧抗議:家暴!

    廣曰:駁回。

    簡單加粗暴的家教啊!

    徐寧是一個心比高的人。其實,在郢朝,這樣的人並不少。不過,像徐寧這樣真正有資格的卻不多。大部分,隻是那些所謂的飽學之輩為了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故作清高罷了,實則不過泯然眾人矣。

    而徐寧不一樣,他是真的很有才學,這從他老爹每每的叫罵中可以看出。徐廣常常威風凜凜的站在院子中央斥徐寧,類似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到底還能幹嗎?

    又或者:百無一用是書生。

    雲雲。

    徐寧基本當他老子是一團發癲了的空氣直接無視,有時候被的煩了,就放下筆,念叨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聽到這話徐廣這隻麻雀就撲騰著翅膀橫掃千軍,整個將軍府仿佛經過風暴洗禮,一派蕭索之景,若是有人在此刻拉上一曲二胡合著塤悲戚的哀鳴那就非常應景了。

    而此時,徐寧會悠然靠在橋邊,長長的歎口氣,搖頭道:“匹夫。”

    如此一晃,十多年光陰就這樣過去。

    十七歲那年,徐寧進士及第,在大理寺謀了個差事。

    起來,這個差事謀得還有些糾結。

    前頭過,徐寧這人心高氣傲,此番,早已下定決心,不考到狀元誓不罷休,最終卻隻被聖上欽點進士及第,於是乎鬱鬱寡歡。

    徐廣問及徐寧想在何處就職,徐寧脫口而出:“禦史台。”

    手握一支生花妙筆,仿佛掌著尚方寶劍,大刀霍霍,上斬昏君,下斬佞臣,貪汙腐敗,殺!魚肉百姓,殺!欺男霸女,殺!我殺!我殺!我殺殺殺!這世上還有什兵器比得過言官的一支筆?看看,多適合徐寧這樣犀利之人?

    徐廣嚇得虎軀一震,一掌將徐寧拍在牆上。

    開什玩笑?就徐寧這種一根筋的性格,若真做了禦史,遲早會被聖上一杯鴆酒送進奈何,在倒下前還高呼著,你可以毀滅我的身體,卻永遠無法磨滅我的靈魂,即使在暗無日的地獄,他依舊叫囂著,衝破一切的罪惡與肮髒,隻為換回那最最純淨安寧的世界,一個徐寧倒下去,千萬個徐寧站起來,這不是結束,這恰恰是開始,我以我熾烈的鮮血喚醒麻木的人民,啊~~~希望之光,你就在遠方向我招手,啊~~~光明的未來,請為你最忠誠的赤子敞開你溫暖的懷抱吧。

    想到這些,徐廣就覺得毛骨悚然。徐寧被毒死了不要緊——這是親生兒子——萬一聖上一個不高興,株連九族十族的,那不就虧大發了了?

    所以,徐廣舉雙腳反對。

    然戶部,禮部,翰林院這樣的地方,徐寧是不會去的,他覺得以他的才學,即使坐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不是不可能,或許,比現在的平章事做的更好。而這幾個閑散衙門,完全不符合他要大展手腳的初衷。

    徐廣一盆冷水澆下,道:“平章事劉大人今年四十一,身體健康,體格健壯,再幹個三十年不成問題。你就慢慢熬吧,等你抱孫子了或許能熬出來。”

    想法就此夭折。

    思來想去,徐廣最終把徐寧踢進了大理寺。

    郢朝的政治格局有些亂,刑部常常和大理寺廝混在一起,幾乎快成一個衙門。於是乎,我們的徐寧就以他纖細孱弱的身板,混跡在一群捕頭捕快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之中,充當狗頭軍師這一角色。從此也開創了文弱書生混跡司法部門的先河。

    慶延十五年,太後大壽,舉國同慶。

    某一日,徐寧最終挨不過同僚軟磨硬泡,被人推搡著進了京城的一家酒樓。

    徐寧自然不喜歡和這群漢子混在一起,他們太粗,各種粗。粗胳膊粗腿粗腰粗神經,粗得可以,像徐寧這樣頗有資情調的人,一片枯黃的秋葉也可以傷春悲秋好一陣,又怎能忍受這樣一群大老粗?

    隻是,徐廣告訴他,合群很重要。所以徐寧去了,而這一次,他看見了阮疏桐。確切的,是長大以後的阮疏桐。

    當然,徐寧也不是第一次看見阮疏桐,徐阮兩家其實很熟,他也常和阮承和阮商浚來往,都是官宦子弟,交情不算深卻也不淺。隻是,阮疏桐常常都是和阮商浚在一起,亦步亦趨,徐寧有時候甚至懷疑,阮商浚和阮疏桐之間是不是被一條莫名其妙的線牽在一起,一條誰也看不見的線。

    徐寧從就認識阮疏桐,也大概知道阮徽的大夫人,三姨太四姨太,以及各個妾那些扯不清的亂七八糟的事情,還知道當年名震一時的美人顧惜琴。

    他知道時候徐廣想讓他與阮疏桐指腹為婚的事情。雖然最終泡湯,不過徐寧後來每每看著阮疏桐的臉就不禁想到,這確實是一張非常漂亮的臉,如果,他真的是女子,徐寧並不反感娶這樣一位女子為妻,隻可惜啊,造化弄人。

    徐寧對阮疏桐並不陌生,似乎,這個孩子總是在某處,在某個不經意的時間與空間的點上,就會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徐寧的麵前,比如阮徽去找徐廣喝酒,徐寧抬頭看向窗外,阮疏桐就跟在阮商浚的身後,細細的胳膊,細細的腰身,安安靜靜的走過庭院;又比如,顧惜琴病重,阮疏桐沉默著站在門邊,睜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大夫,又看看徐寧,最後還是低下頭一言不發;再比如,顧惜琴下葬的時候,阮徽不在京城,阮商浚被大夫人勒令不準出門,阮疏桐獨自披麻戴孝,跪在顧惜琴的靈柩前,背對著徐寧,夜幕籠罩在他單薄的背影上,徐寧似乎覺得這個孩子倔強的背狠狠灼傷了他的眼睛。

    原來,他已經跟阮疏桐這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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