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處暑 本章:第三十三章

    “一部經理很享受他扮演的角色,”我安逸地泡在別墅溫暖的浴缸,僅有腦袋浮出水麵,“就和現在的你一樣。”

    “真舒服,”韓承憲蹲坐在馬桶上,一陣冥思苦想後道,“我喜歡肛腸運動。”

    “你一定要在我泡澡的時候幹這事?”

    “別在意,”韓承憲壞笑著,“無色無味無形。”

    “再一遍?”

    “你想來看看嗎?”他著翹起了屁股。

    “去你的!”

    我把自己浸入水中,下沉,然後平躺在浴缸底部。韓承憲在外麵的世界喋喋不休,聲音在水中變得混沌,變得模糊,變得催人入睡。浮力襯托我身體,使得失眠之人不再輾轉反側,可以輕而易舉地麻痹思緒。我甚至可以觸摸這在指尖繚繞的水流,感受它的體積,它的質量,它的溫度,卻感覺不到自己的手臂。輕盈的浮力忽然變成了由上而下的壓力,我的臉頰,我的雙肩,我的胸腔,被壓製地動彈不得。浴缸的水瞬間凝結成了晶狀的固體,把我死死地封在底層,就像是個被製成木乃伊的活人等待下葬。

    人們常,隻要靜止不動就會浮起來,就連遊泳的初學者也知道這句話。可我為什還不浮起來,像塊肥皂,像具屍體。不,不要屍體,我還不能死。快想想,你這個智障,快想想。

    對了!

    我可以呼救,我可以向韓承憲呼救,他人在外麵,浴缸旁邊的馬桶上。哈哈,我可以活下來了。可是水會擾亂我的聲音,令它變得混沌,阻礙生命的求救。

    啊,我懂了,我知道了!我可以先把浴缸的水喝掉再求救,我真是個才,他媽的孫之遜真是個才!張開嘴巴,排掉身體的空氣,然後把浴缸的水統統喝掉。於是,我張開了嘴巴,就像開始抽水的馬桶,眼前出現了激流翻騰的漩渦。

    得救了。

    “這是在幹嘛?”韓承憲蹲在浴缸邊嘲笑著,“表演特技嗎?”

    “我睡著了,”我迷迷糊糊地,“我剛才躺在浴缸睡著了,也許還做了個夢。”

    順便一句,我現在已經正式搬來和韓承憲一起住了。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就和同居的情侶一樣。當然,我不和他睡一張床,也沒有在同一個房間。裹上浴巾,我徑直走到客廳,看見韓承憲整裝待發地站在新買的猩紅色單人沙發旁邊。近日來,可能是由於我的到來,別墅添置的家具越來越多了。

    “你要去哪兒?”我問。

    “履行諾言。”

    “什諾言?”雖然早已習慣了韓承憲莫名其妙的話語,可還是忍不住要發問,“在遺囑寫上我的名字?”

    “不。”

    韓承憲顯然不覺得我的笑話有趣,他從沙發背麵移開,示意我過去。我待在原地愣了幾秒鍾,然後才開始行動。我沒有選擇直線,而是橫著身子一點點繞著走,與沙發之間保持著足夠的寬距離。猩紅色的沙發渲染著些許不安,誰知道正麵有什東西呢。沙發逐漸露出完整的扶手,當我止住腳步時,視覺的震撼令自己頭暈目眩。我幾乎是要撲上前去,可又生怕韓承憲把它變走。

    “今晚,在山魔王的宮殿。”難以捉摸的笑容從韓承憲臉頰下的陰影顯露出來。

    我顫顫巍巍地把麵具捧起,用肉眼去辨識每一個細節,包括表麵的光澤和縫隙的塵埃。如果不是韓承憲站在旁邊,我會把它戴在臉上,讓肌膚去回憶失而複得的感受。那將是完美的貼合,與我臉部的輪廓,還有呼吸的節奏。

    “今晚?”我幹澀地,聲帶摩擦著空氣。

    “今晚。”

    “你要一起來嗎?”

    “麵具是唯一的。”

    我像是被家長領去參加萬聖節化裝晚會的孩,期待著在夢幻世界扮演虛構的人物。韓承憲專注於掌控方向盤和前方漆黑的路況,我們一言不發警惕隔牆有耳,心一開口便會泄露秘密。隻有韓承憲這樣出類拔萃的成功人士才有資格接到山魔王的邀請,我猜我已經很接近他了,因為我接到了韓承憲的邀請。

    在荒涼的道路上,汽車孤獨地行駛,我能感應到輪胎近乎脫離地麵的速度。遠處散發著橘黃色氤氳的光源,在駛過一個急轉的回形彎道,汽車便墜入其中。窗外的風聲變了,在隧道仿佛沒有盡頭,公路兩側如琉璃般閃耀的瓷麵內壁迸發著光芒,仿佛時間被拉伸成了可見的漩渦。我被吸附在時間漩渦的表麵,拽入或拋出,麵對這強大的力量誰也無能為力。無數的時間線織成了麵,不可逆轉的麵形成了漏鬥一樣的漩渦,我要是被拋離出來會遇見誰呢?誰知道呢。

    停穩,熄火,連同車內微亮的燈光也一同滅掉。韓承憲在我身邊如人影寂靜,他沉默不語雙手還搭在方向盤上,甚至感覺不到呼吸間輕微的起伏。我手指彎曲扣在麵具的窟窿眼上,掌心感觸顆粒的磨砂,人臉堅硬的唇形菱角分明。一束五芒星狀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伸出手遮擋車光燈的直射,扭過頭看見韓承憲依然紋絲不動。陰影籠罩了他的臉,但淩厲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尖銳,他望向窗外下顎偏上的位置咧出一條刀割般的細線。

    “g,y,n,”韓承憲,“gyn。”

    我把麵具放進背包推開車門,走出來站在被燈光照亮的石子路麵上。透過擋風玻璃,我不確定對方是否還是上次的兩個人,他們像黑色的人形貼紙粘在前麵。曲腿,彎腰,我心翼翼地把背包放下來,緊挨腳踝。轉過身體,舉起臂,韓承憲還保持著之前的動作。搖上車窗,我的影子就像是被打印機複製出來的一樣映在上麵,通過模糊的輪廓還是可以辨認的,但臉就看不見了。韓承憲發動汽車,輪胎原地轉向磨碎碾壓的石子,朝著黑暗的另一段駛離。在車尾燈完全淡化在夜色中後,我聽到了身後的動靜。車門解鎖,腳步踩著石子走來。

    “暗語。”

    “g,y,n,”我,“gyn。”

    “閉上眼睛。”

    烏黑的布條沿著腦袋從一邊遊向另一邊,我趕緊閉上眼睛,除非你想用濕潤的眼球為它消毒。和上次一樣,他們給我戴上眼罩,我獨自坐在汽車後排;和上次一樣,在汽車的顛簸中,各種古怪的念頭在又開始肆意亂竄了;和上次一樣,我等著房門關閉,然後再讓雙眼重見光明。是同一間嗎?我大致地觀察了一番,相差無幾的室內擺設,幾乎連光影的色調都沒有變化。我解開背包拿出麵具,豎琴悠揚的演奏聲便滲透進來。

    拉上房門隨著人群走下旋轉樓梯。我心還掛念著那個女人,記得她獨一無二的麵具。她今晚會出現嗎,在山魔王的宮殿。男男女女怪誕詭異的裝扮像是把皮肉下的內髒翻出來掛在骨骼上,麵部也是如此,所以才顯得眼球格外凸出,白白的,圓圓的。他們邁著輕快的步伐逐漸匯集在舞台前,虔誠地並排站立沒有交談。我急於找尋那夜迷樣的女人,卻又不能被識破意圖。這是一種按耐不住的衝動,猶如血液在心髒的管道增壓奔騰,那股瘙癢刺激的感覺,多令人難忘。哪怕韓承憲已經明確地告知我這樣做有多危險,危及性命,即便如此我也要一試。實際上,我留戀於此。麵具下的人可以是我,可以是韓承憲,可就是不能表明身份。

    朱紅色的簾幕猶如傾斜的泥沙被推向兩邊,幽暗的陰影走出個帶兜帽的人,看不見對方的臉,甚至不清楚是否也同樣有麵具。那人緩緩地走向蠢蠢欲動的人群,燃燒的火焰把空氣烤的滋滋作響,仿佛彌漫著生物自我分泌的引誘氣息。溫度,光線,裝飾,宮殿所有的一切都協調地恰到好處。讓羞澀的人,放蕩的人,自卑的人,自負的人,都可共處一室。拋開世俗強加的條款,忘記束縛本性的身份,從別人那找回真實的自己。

    山魔王張開雙臂,像是在迎接,間或在釋放。音樂似地獄烈火噴薄而出,炙熱的岩漿翻滾著席卷在場的每一個人,令他們變得癲狂。我還有一絲理性尚存,在完全淪陷之前務必找到那個女人。帶走她,猶如帶走山魔王的宮殿。我在扭動的人群中穿行,貫通的宮殿房間一層套著一層,角落的人一連著一個,仿佛無窮無盡的夢境。牆上的火把,地毯的紋路,搖曳的殘影交相輝映,居然令我喪失了方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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