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權傾遇新貴喪失戾氣

    千年龍嘯棄幽怨傾吐芳華

    二人憤憤的看向窗外，四隻眼睛盯著上飛翔的鳥寸光不移，鳥兒被兩股仙力加持，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左一會兒右，氣的它大罵：“喂，我隻是從上路過的，闊任鳥飛嘛，各位大仙別扯著我，讓條路走行不行？”

    二人收了念力，鳥兒撲騰撲騰翅膀，“毛都被你們拉鬆了”，此高空不宜久留，鳥兒很快飛走了，邊飛邊掉毛。

    “六姨娘娘，今日就陪你煉到此時，我還有事。”沐野起身捏捏睛明穴。

    “哈依——”她撐開手臂伸伸懶腰。

    “您睡得安穩嗎？”沐野已一腳跨到門外又停下來問道。

    “很好啊。”她閉上眼搖擺著腦袋，放鬆放鬆。

    “那，還有一件事。”

    “嗯。”予撐著下巴。

    “下來的就你一個人，姨娘娘哪兒去了？”

    予蹭的站起，抓住腰下荷包捏一捏，還好麵還是冰冰軟軟的，沐野一瞧就明白，唉了一聲，“沒憋壞就好。”

    尋終於被想了起來，睡的很香，予將她放大可是無用，從上麵下來什樣兒現在就是什樣兒，落地固本，予伸了伸舌頭，妹妹事事難預料啊。

    尋翻了個身，桌上太硬膈應的很，她揉揉眼睛看著大了數倍的姐姐樂了，“好大一隻姐姐，姐姐、姐姐——”，爬到她手掌上不停的跳，直到予跟她解釋了一通，雖聽完了也沒見得明白，不過一眼看上予身上的漂亮衣服，叫嚷著也要跟她一模一樣的。

    “倒是很省料。”予找了幾塊綢緞開始做起來，針腳比平常更密實些，做工一流。尋試完一套又一套，對著梳妝鏡一直打轉。

    她成了署炙手可熱的人，大家每次回來都會帶些好吃好玩的逗她開心，而她最愛黏著海清，在他伏在案上收錄曲樂的時候，喜歡聞硯台的墨香，一不心滑進去弄得全身黑，又氣又哭跳到海清的紙卷上亂踩出密集的腳印，害的他一個時辰的功夫打了水漂，又得重來，將廢掉的紙頁放進匣子。

    這，待尋午睡，海清去了梨園試曲，沐野便將予叫出署院。

    一眼望見立在門口的兩匹棗紅色肥壯的馬兒，這馬是他父親在時得來的，下承平日久，這樣的馬匹在軍營荒廢時日太久，生下崽後被很多識貨的貴族買走了，予高興的奔了過去，敖爺將馬韁遞給她，將另一匹牽給沐野後告辭。

    二人跨馬，“我領你去個地方。”沐野道。

    一路行來，予隔著老遠聞到那股傷逝的味道，背脊發涼、愁斷心腸。她不喜歡，低頭沉沉歎了一聲，沐野轉過頭來，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也跟著歎了歎。

    二人在山前駐步，沐野下馬跪於山前，默默念著禱詞。

    “這個地方？”龍嘯山埋葬著怨怒的龍骨，這長年發出歇斯底的嘶吼，讓人心慌發顫，凡人一般繞路走不敢靠近，仙靈或神職們也都敬而遠之，怕打擾她們的安寧，在她下馬之際感知到的是如此陌生、執念的力量，讓她絲毫建立不起與曾經的聯係，扯下一把蘆葦拿在手測試風向，這西風正勁將她的粉紅襦裙和白色絲褂揭起像一朵盛開的牡丹，隻可惜獨獨立在這鐵籠般的山前，得不到任何回應浪費了鮮豔的色彩，上麵寸草不生從下往上被黑土和礁石疊疊往複填充，黑灰的主色像極了突然變化的心情，是那樣黯沉。

    現在她華服蓋身拒絕很難主動回想那段愁滋味，姐姐們苦澀的過去已早早付出慘烈的代價，上不得升，下不能入地，就在這忍土生生世世的哀嚎，離她們這近，聽著西風貫穿到石縫吱出此起彼伏的嘯音，看這蘆葦的動向像自己也被拉扯了進去，跟她們幽冥在一起，麵深邃黑暗，她不斷用指甲摳動堅硬的土塊，還會碰到礁石觸到尖銳的一角劃傷纖纖細指，直到指甲脫落還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她絕望的哭了出來並止不住的抽搐，直到被沐野打響了鳴指回了神，倏地串到他身後，後怕的抖搐。

    “六姨娘娘是否覺得幸福？”沐野道。

    “森福？”是的，和她們比起來，作為逃離者，他們確實幸運又幸福，可著實被嚇得不輕，連舌頭都捋不直，字也念錯了，生氣的鄙夷這個壞子。

    沐野邪邪的笑，“在這兒可以練練膽魄，以後就不會抓著我不放了。”

    “放——什撅詞？！”她把“屁”字咽了回去，經這一次，身體還在發抖，聲音亂顫。

    “安息之所，再敢輕慢我便饒你不得。”予正色道。

    沐野收了笑，“一千年了，來來去去的次數已數不清，在山前訴思念、悲傷、快樂、彷徨的時候，就像對著一隻冰冷的石頭沒有一絲溫暖，更感知不到任何餘存的氣息，來得越久越讓我相信這個寸草不生鐵板一塊的大山是真的與世絕緣、與絕情、與地絕塵了，如若她們真能聽得見，為何不放出一絲聲息，來慰藉這個陪伴她們多年的人呢？”

    山上的嘯吼聲繼續灌刺著她的耳朵，確實，感同身受，“回吧，多來一個人也未必讓她們死了的心再次活過來。”沐野的沒錯，她也極不適應這個充滿怨氣的地方，將蘆葦插到山前，和沐野拜了三拜，打算踏馬歸去。

    蘆葦突然倒下，下麵的土像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不斷往上冒，有什東西破土而出，予摯出七念繞住了那物的枝葉，原來是一叢瞬間生長一朵接一朵盛開的牡丹，一共七朵，其中一朵的花色像極了予白透紅的衣裙，向她吐著美麗的花蕊。

    她抿嘴一笑收了七念，“你，她們這樣算不算回執？”

    沐野含笑不語卻心思凝重。

    一路上沐野思索著剛才她摯出的那根細絲??????八百年前他似曾相識，並見識過那樣的煞氣，異常狠辣，是那個失蹤了很久的人的利器，是那個女人的。他想問又憋住不問，止住視線的好奇，卻放不開自己的思緒，是啊，也許不是一出，六姨娘娘稱它為七念，還帶著炫光，而那一根卻無色並會溢出黯黑的戾氣。

    一晃眼離署院不遠了，六姨娘娘騎得飛快，到底是安逸的地方叫人向往，她拉住馬韁向後麵的沐野喊道：“我要去趟東市買些玩意兒，你要帶什嗎？”

    沐野揮揮手，示意她自己去玩鬧便是。

    去東市要經過朱雀大街，那是通往大明宮的要道，平常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隻要是二品以上官員述職必會靜街，沿邊買賣、路上車馬行人均被要求收斂儀態，於街道兩側肅立。

    六姨娘娘在路上漫溜，遠處迎來一隊官轎，四角鳴鑼靜市百姓回避，後麵跟著一隊人馬陣仗甚大，這是當今右丞相兼左仆射李林甫的轎攆，十幾年中朝堂上的血雨腥風皆由他而起，現在大權在握排除異己，大唐國勢在此人的擺弄下開始傾頹??????

    而任有許多人跟他一樣懷有高遠的心思潛伏於四周，隻待他有個萬一便伺機而動。近年來他越來越感覺自己的身體和精力已大不如前了，甚至到了匱乏的地步，但他絕不甘心十五年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受到他人的挑釁和覬覦，用盡管羸弱的身軀來抵抗越來越猛烈的暗流攻勢，與同齡人不同的是華發已早早根生，皺紋已爬滿眼角，每當他皺眉深思時，眉心中間那一凹深印將整張臉牽動在複雜思緒的陰霾，久久不能平複??????而此時一聲驚恐的鳴叫紛亂了他的心神。

    予的馬被震耳的鳴鑼驚的馬蹄亂踏，差點把六姨娘娘甩下來，還好她及時拉住韁繩，安撫它冷靜，馬踏轎前，縮在街邊的人們伸長脖子準備看一出好戲。

    近侍道：“老爺，前麵一女子打馬受驚，停攔於轎前。”

    “拉開就是。”

    近仆過去：“下馬！於街邊肅立。”

    六姨娘娘眨眨眼不動，她從來不會對任何人表現卑微的姿態，這是自而來的個性。

    近仆又大聲一遍，依然不動，難道是聾子？便令左右兵從將她拉下，均被她弄翻在地。四周的人還沒來得及看清動作就被這個可人兒鎮住了，大家心連聲讚歎，有人從寬大的袖袍伸出大拇指，被她看見得意的笑起來。

    轎子發出不耐煩的歎息，近侍回過神來指著她，“大膽！你——”

    予駕馬近前，踢踏踢踏的馬蹄聲讓近侍和兵士們下意識的往後躲，轎子的李林甫也感覺到來自外麵的淩然氣息，是自上而下的姿態，正在蔑視轎子心跳加速的人。卻未做停留又繞過轎子繼續前行，轉去東市。

    大家同時長長舒了一口氣，近侍：“老爺、老爺！她走了，您看要不要——”

    “打聽一下是什人。”

    “是。”

    他本不想計較，還有好多事等他裁決，可惜他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年紀，需要有幫助他的人出現，這個人若不被他所用，隻要他或他的親眷是官場上的人，他們將不會有好下場，敢讓他當眾出醜便是逆了規一般，畢竟他還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起駕——”隊列重新整肅繼續前行。

    李林甫下了轎，跟隨太監進了含元殿，腳下的磚石寬平而漫長，他已來去了無數遍，現在走幾步略有氣踹，心的捂著胸口均衡呼吸。和他一同進殿的還有楊釗，前一剛被玄宗賜名為“國忠”。這個在蜀中被人嗤之以鼻的嗜酒之徒終於迎來了被寄予厚望的機會，在貴妃和姐姐們的推崇下，成為玄宗的重臣，和已邁入老年的李林甫相比，他高碩偉岸的體態和逢迎權貴的機警智慧正贏得各方的支持。

    陳述完畢，玄宗道：“此案還有沒有牽涉到其他人？”

    楊國忠回：“稟聖上，王焊與刑縡圖謀作亂，其罪當誅，罰沒家產，收歸國庫，至於有未他人牽涉其中，臣接到一本密函還未查實，不知李大人那兒有沒有新的發現??????”

    李林甫：“臣知曉的和楊大人陳述的一般無二，不過不知給楊大人遞密函之人是出於何種目的，就不得而知了。”他相信這封密函就出自楊自己人之手，也是秘密絆倒他的手段，這種伎倆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也知此事牽涉到自己，而自己實屬無辜，這栽贓陷害的事自己也做過不止一次，隻要大理寺有了他的示下，判呈下來，陛下自然不會相信，不但可以洗清自身還能將這初出茅廬的兒一並拿下，因此他非常鎮定。

    “丞相大人多慮了，晚輩還未詳查，隻待陛下定奪。”楊國忠獻上密函，“陛下請看。”

    玄宗打開看過坐於階下，用那本折子輕輕拍著腦袋，似在扇風又似在考慮些什，二人相視無聲，靜靜等待著連空氣都是靜止的。

    “朕將此事交付於你們，是希望沒有人來傷朕的心，這些年朕身邊的人來來又去去，有些人像一陣風一樣晃一下就不見了，剩朕自己一個在風中飄零。你們二人一個是社稷老臣，一個是年輕的幹將，需要為朕分憂。”玄宗將折子扔在地上，重新坐回龍椅，李林甫心鬆了半口氣，瞄向旁邊的楊國忠，他更緊張了，唇口半張，那口氣吸進鼻子不敢放出來，一直保持停頓的姿勢。

    “國忠，朕賜予你為國盡忠之名，更當體諒朕的心思。”玄宗的話如無聲霹靂嚇得他泣拜在地，“愚臣疏忽，多謝陛下警言，臣當鞠躬盡瘁不辜負陛下厚望恩。”

    玄宗起身離去，往李林甫那邊看了看預言未言，看上去有些恨意，這是楊國忠得逞的信號，玄宗對他的信任根基開始動搖。

    他呆望著玄宗離去，在視線漸漸消失不見，仿佛開始剪斷他們君臣之間的一絲絲牽扯，自己活像個古舊的擺設，即將順理成章的被歲月塵封。

    “相國大人。”楊國忠近步道，他換了個叫法，像是在諷刺，亮的雙目直視矮他半頭的人，將密函給他，輕鬆得意的向他展示剛才的優勝。

    “不用看了，楊大人，你豪不掩藏自己的野心，隻會將自己置身於無法預期的險境，我老了沒有什好畏懼的，反而是你因為靠妹妹的關係獲得眼前的榮耀，怕是將來——”

    “晚生受教。”打斷了李林甫的話，楊國忠向他深深的鞠了一躬，並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越來越遠，成了句點。

    丞相府

    “咳咳咳——咳咳——”李林甫回府之後就一病不起，臥床休養，朝中大事宜皆攬於楊國忠之手，一想到這就氣血上湧，愁緒滿懷，剛熬好的湯藥又被打的粉粉碎。

    “出去，給我出去——”妻妾和侍女們都被趕走，氣又變得陰冷，長安每到換季之時總會讓人身心不適，更加鬱悶，他直直的躺在榻上看著四方床頂，就像自己已提前入棺蓋頂還聞到了一絲孤冷，他害怕了，越害怕越不能躺著，不行還不算、還不算完，怎能倒就倒下，我李林甫是什人！

    “來、來人??????咳咳??????”

    隻聽得有人在拾掇地上的殘物，地上肥碩的身影起身又出門了，“什人！”他僵直的撐起病軀往外看，一個穿著胡服的壯碩男子端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將托盤放於邊凳上，跪在榻前雙目含淚抬頭相望：“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