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工頭的哨子吹響的時候，費洛蘇菲覺得自己已經快筋疲力盡了。他和其他人一樣把石鐮心翼翼地放在田壟邊專門的地方。然後走到田邊的樹蔭下，拿出自己瓦罐，輕輕抿著水，他和其他這般年紀的夥子不同，並沒有直接衝到河邊開懷暢飲，方便又暢快，而是特意煮開了河水再喝，這讓他在其他人眼中變得更加可笑。但費洛蘇菲告訴自己，“老師所做的總是有道理的。”

    “總有道理的羅恩”——這個綽號在妮婭的大力宣傳下，已經在部族廣為人知，而且認同度越來越高。

    就在喝水的時候，所有人也遠遠的離著他。誰叫我是膽鬼、號鳥呢。費洛蘇菲心酸的想到。

    號鳥是北地特有的一種生靈，雖然名字被人喚為鳥兒，但看起來卻和山鼠與鬆鼠有些相似。老人們傳它總在春夏秋三季恣意玩耍，一旦到了凜冬時節，在其他動物安然過冬的時候，人們就能在山林聽到號鳥淒慘的哀嚎，等到了第二年的春，獵人們就會在號鳥的巢找到它僅剩的毛皮。而老人們總是用它來告誡年幼的孩子，勤勞是活下來的唯一保證。

    “為什人們都喊你號鳥？”這時一人笑著向他問道。費洛蘇菲認得他，那是個新來部族的男人，年紀不輕，模樣也算不上俊美，他生著公牛般的脖子和肩膀，下巴、手臂和胸膛上長滿粗厚的黑色毛發。頭頂上反而寸草不生。

    費洛蘇菲現在一點都不想聽到關於號鳥的一切，所以完全不想搭理這個問題。他甚至認為自己隻要丟下了這個外號，就會與過去徹底割斷。

    那人恍然大悟，他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我冒犯到你了嗎？”他連忙道，“抱歉，離開人群太久了，總會變得不太懂得人情。我的前輩們，這個時候大家往往都是衣著隨便，口無遮攔，所以我也就不在意了。”他嘿嘿笑著。“不過這確實是你的名字。”

    “這是我以前的名字，我現在叫費洛蘇菲，這是我老師給我取的。他告訴我，這是哲學的意思。”費洛蘇菲終於還是承認了，但仍強調著自己已經改名的事實。

    那人摸著自己下巴上亂糟糟的毛發，若有所思。“‘哲學’，這真是個新奇而又有趣的詞兒。”

    “我的老師，哲學就是智慧的意思，是對這個世界基本和普遍問題的研究。”費洛蘇菲道。

    “你的老師一定是個知識淵博之人。”那人這樣讚歎道，“我走了這多的路，見過無數人，卻從未聽過這有智慧的見解。”

    但他的話卻讓費洛蘇菲聽起來覺得是在故意嘲諷自己。

    就在這時，工頭的第二聲哨子吹響了，這是提醒大夥上工的信號。人們三三兩兩地從遮陽休息的樹下走出，有氣無力地踱著步，走向放置工具的地方。但和其他人不同，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卻跪在的正午的陽光底下——他們麵朝太陽的方向，雙膝著地跪下，然後用左手捂住胸膛，用右手劃出象征長劍的十字符紋，在領頭之人的帶領下，開始唱起歌兒。

    “——願主保佑我們的王”

    “——請將您的光明賜給我們”

    “——讚美榮光長劍”

    “——光明的一即將到來”

    “——讓我們崇拜您的勝利凱旋”

    伴著歌聲，工頭難聽的咒罵聲絡繹不絕，但由於上次已經被這些異神的信眾們揍過了一次，他這次隻敢遠遠站著，就像條癩皮狗般衝著這狂吠。

    費洛蘇菲認得這些人，他們是不久前才來到部族的外族人，據是五十個什外的部族，但他們的部族被薩恩人的捕奴隊所襲擊，家破人亡，淪為奴隸。幸運的是，他們遇到了和薩恩人作對的白衣軍，那些白衣騎士襲擊了薩恩人的營地。但白衣軍卻不願收留他們，隻是給予他們足夠的飲水和食物，便讓他們各自回家，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隻能期望其他部族能夠收留自己。幸好，老爹的仁慈在北地也是有名的。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歌聲，但費洛蘇菲仍然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這是種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感受。他最早以為這是歌頌漢尼拔王的詩歌，後來才知道他們是在拜祭自己的神靈。他們的神靈被喚作光之主，是一個早已不知神名的古神，但也有人，這“光之主”其實就是燭龍的化身。在這片土地上，像這樣被掩去了神跡的古神多若星辰，人們傳像這樣的古神都已回歸冥河，陷入永寂的長眠，化為夜空中的群星。但祂們總在策劃著再度投身凡間，尋找契機回歸自己的神座。費洛蘇菲扭頭看著那個外鄉人。

    “你不去參加禮拜嗎？”他沒好臉色的衝那人喊到，“你們不是一夥的？”

    那人卻回答，“我並非與他們是一路人。但若起光之主，我倒是知道一二。”他斟酌地道。“在祂的教派，也沒有一個教徒知曉祂的神名，隻祂乃純粹之光，祂在人間的化身與行者喚作‘索蘭尼亞’，意為‘背負光明之人’；他們預言在索蘭尼亞王的帶領下，光明和黑暗將會有最終的對決，一旦光明失敗，整個世界將蕩然無存。”

    費洛蘇菲顯然對這外鄉人和他口中“最終的對決”不感興趣。若光明勝利，那個光之主能讓所有的人尊敬我，不再叫我號鳥嗎？他這樣想到，然後就變得興致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