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十三把采棠領到了她房門外，擔憂地問，“嚇著妳了？”

    采棠搖搖頭，“十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侯爺這次來得太急，是我沒安排好。”唐十三握了握她的手，“他們都在房等急了，快去。”

    采棠點點頭與唐十三告別，進了門看到的是滿麵愁容的湘兒與李勀。

    上次與李勀見麵，他拂袖而去之後便消失到現在，她本以為這次會招他責罵，沒想到李勀見她無事回來卻和顏悅色，這倒真出乎她意料。

    “趙德彝可有為難妳？”李勀的眼中滿是擔憂。

    “趙德儀？”得宜？得頤？她偏頭。

    “長寧郡侯趙德彝。”

    她搖搖頭，“我沒事，可是他一直嚷著我長得太像一個人…”

    采棠看著湘兒與李勀的臉色變得凝重，湘兒原本擰著的手都發白了。

    “湘兒，我到底長得像誰？”

    門外有個聲音悠悠傳了進來，“還能像誰？不就像妳娘親？”曹瑋麵無表情走入。

    李勀看向曹瑋，“多謝四公子相助。”

    曹瑋一聲輕歎，“無妨，我們把人放在他的地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刻。”隻是沒想到來得這樣快。

    ※※※

    采棠看著一桌子的菜還有眼前的四個人，各有心思的尷尬氣氛讓她突然有點食不知味了起來。

    湘兒坐在她身旁，左側是李勀、右側坐著唐十三，對麵則是曹瑋。

    曹瑋專心吃飯，一語不發，時不時跟她目光交會，眼底卻沒什情緒，是個淡定的；李勀見他對麵的唐十三眼帶笑意不斷打量，實在被盯得不太自在，隻好皺眉低頭剔著盤中魚刺；而湘兒則是在唐十三將目光投向李勀時狠狠瞪回去。

    采棠不動聲色地注意到李勀為她夾了一口羊肉，不久卻趁曹瑋起身舀湯、遮住眾人視線時，將剔好魚刺的魚肉往湘兒碗送，心下像是看到了什八卦，狡黠一笑。

    “妳不用去招呼趙德彝？”李勀被唐十三的目光弄得吃不下飯。

    “這是他的地方，哪需要我招呼？”唐十三不在乎地聳聳肩。

    “那也犯不著來招呼我們。”湘兒語氣比外頭還冷。

    唐十三巧笑嫣然，“不麻煩，不用謝。”

    湘兒氣結，瞪了她一眼。

    曹瑋旁若無人地夾了一隻蟹螯。

    采棠又默默地看湘兒本來要回唐十三些什，沒想到李勀投給湘兒一個目光，湘兒立刻悶悶地倒了杯茶水喝。

    啊哈！默契那好，必有隱情！

    她臉上的笑意藏不住，曹瑋順著看了看她在看什，然後神色複雜地瞅了她一眼。

    幹嘛？

    曹瑋與采棠對視良久，後來像是放棄了什一樣，扯一扯嘴角又伸出筷子吃他的飯。

    半晌，采棠想到了什，“對了，十三姐姐，”

    “棠兒何事？”唐十三轉頭看向采棠。

    “我想學琵琶。”她在國中時開始學吉他，是她最美好的學生回憶，隻是出了社會後就很少彈了，現在好不容易回到十七歲，又常聽到花園傳來的樂聲，讓她也手癢了。

    眾人臉色微變。

    怎？采棠一臉疑惑的看著四人，難道宋朝的大家閨秀不能彈琵琶？

    唐十三麵露難色，“要我那兒的人來教妳…恐怕不太妥當。”

    李勀的表情也擺明了不太樂見，“妳從前總撫箏，何不試試是否真忘了？”

    她才不要。古箏重得要命不便攜帶，而且這年代的箏八成貴得要死。

    采棠失望的神色寫在臉上，轉向湘兒，“湘兒，妳會什樂器？教教我。”

    湘兒一臉綠，李勀險些噴飯。

    曹瑋慢條斯理地把筷子伸向羊肉。

    湘兒瞪了李勀一眼，轉頭有點尷尬地回她，“教妳習武可好？”

    “不要。”采棠無精打采。

    李勀嗤笑出聲，旋即嘎然而止，依采棠身旁的動靜，他似乎被湘兒在桌子底踢了一腳。

    采棠抬頭看到唐十三朱唇邊笑意蕩漾，一時之間似乎明白了什。隻怕對鼎鼎大名的鏡月閣唐十三而言，這樣吵吵鬧鬧地吃一頓飯也是難得。

    接著她把心思放回了餐桌上，發現曹瑋又添了碗飯，正在把那盤豌豆掃個幹淨。

    這能吃，莫非這家夥還在發育期？

    采棠遲疑了一下，問道，“曹公子，請問…你特地跑這一趟是……”

    不要告訴我是來吃飯的啊少年。

    曹瑋從容不迫地把嘴的食物吞了下去，又喝了口茶，開口了一句，“明日午時南偏門等妳。”

    李勀想了一下，“明日我不得空，湘兒…”

    語音未落，曹瑋卻淡然拒絕，“她不用。”

    湘兒與李勀幾乎是同時，眼神瞬間轉為戒備。

    “曹瑋，”湘兒冷聲，看著眼前緩緩放下碗筷的人，“你什意思？”

    唐十三見湘兒直呼其名，連忙出來打圓場，“公子，湘兒與棠姑娘形影不離，有她在，棠姑娘的安危…”

    “她的安危我負責。”

    “你負責？”湘兒冷哼，“憑你？”

    “怎？妳想試我武功？”曹瑋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李勀的手擋在湘兒手臂前，像是製止她回話，接著便轉頭看向曹瑋，“曹公子，男女授受不親，你若想獨自帶走她，我也不同意。”

    曹瑋看著李勀，像是在想什，“也罷，她要跟便跟。”

    采棠看湘兒的眼神複雜，頭似乎除了憤恨還裝著一點不甘心，正要開口對湘兒搭話，她卻起身便往門外走了。

    李勀輕歎了口氣，“失陪。”接著也跟著消失在門後。

    采棠愣愣地看著離去的兩人，接著又看曹瑋沒事人一樣繼續埋頭吃飯，不禁蹙眉，“你沒事激她做什？”

    “我沒激她，”曹瑋抬頭，一臉正經地望向采棠，“我隻是信不過她。”

    “她是我的人，有什好信不過的？”采棠白了一眼。

    語畢，隻見唐十三與曹瑋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神色有點古怪。

    “怎、怎？”這些人到底在打些什暗號，她怎老看不懂？

    “棠姑娘，”唐十三似乎是在斟酌些什，“湘兒可能…不能算是妳的人。”

    “什意思？”

    曹瑋似乎完全不願如唐十三一般婉轉掩飾，毫不客氣地回，“都這多年了躲在曹府好好的，妳以為是哪來的知情人把妳人在曹府的消息泄出去？”

    采棠一臉錯愕。

    “即便不是她本意，但她間接把曹府、把妳們兄妹險些逼到絕境是事實。”

    “曹公子，這未免太過了。”唐十三瞪了曹瑋一眼，隨後緩道，“但憑她們一起長大的情誼，就讓棠姑娘自己去探究便是。”

    曹瑋冷哼，“你們倒寬容。”

    唐十三要回曹瑋些什，但看到采棠愕然不出話的模樣，便把話吞了進去。

    “棠姑娘，有些事若想不起來，那就別想了，”她輕歎，“湘兒對妳的情義，妳自己知道便是。”

    采棠遲疑地點點頭。

    這李蓉的過去似乎不一般，她投湖自盡…不，可能也不是自盡——似乎另有隱情。

    三人直到吃完飯，再也沒人話。

    ※※※

    夜晚，沂水河畔仍然冷風習習，湘兒把窗外絕妙的月色與寒冷一並關上，按照例行公事地把她房的門窗外仔細檢查了一遍。

    采棠看著湘兒認真的模樣，細細斟酌起她們倆人的相處模式。

    其實她並不曉得這邊一般人家與婢女的相處是什樣的，按照道理來，她應該要給湘兒類似薪水的東西才對，但她身上沒有什錢——錢都在湘兒手上，出門逛街的時候她隱約感覺她們主仆出手算是滿闊綽。而逛珠寶首飾的時候，湘兒雖然自己不愛，卻很能分辨什是好東西、與攤販掌櫃喊起價來講得頭頭是道。

    她也無意間發現，住在她隔壁偏房的湘兒總是起得很早，還沒亮便會在南側竹園練武，練到了辰時才來她房送朝食、打水給她洗漱，兩人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在廚房聽到的青樓趣談，飯後再一起打掃房間。湘兒不讓她與任何青樓中人有接觸，但談起唐十三卻沒有多大輕蔑之意，偶爾有的是氣惱唐十三的捉弄罷了。

    嚴格來，采棠相當喜歡與眼前的少女相處，湘兒性子直率卻不急躁，凡事都能處理得很妥貼，待人進退有據，即使唐十三再怎捉弄也不失風度，雖然動武時手段狠辣，卻能留情便留情。可能是有一身武藝的關係，在她身上感覺不太到少女的扭捏與心思，反而是瀟灑的江湖氣度，頗有俠女風範。

    ——如果這是古裝遊戲的話，湘兒該是個可攻略男角吧。采棠暗暗吐舌。

    看著湘兒一臉不自在的應對她的深深打量，采棠笑著對她招招手，“湘兒，妳先別回房，陪我聊聊。”

    湘兒有點狐疑地坐到了她身側，“聊什？”

    采棠挑眉，“我們以前不談心嗎？”

    湘兒想了一下，“妳從前話不多。”標準的大家閨秀範兒。

    什？李蓉她是個話少的？

    “妳能不能給我講講，我以前是什樣的？又不話、又不出門逛街，感覺好無趣。”

    “別這。”湘兒皺眉，“妳從前……是個極好的主子。”

    “怎樣算是極好的主子？”

    湘兒臉上多了幾分憂愁，“對我總是事事包容，也不管自己身份，從妳有什我便會有什…性子太柔，別人對妳一分好，便要默默還人家三分，受了委屈也從不辯解，表麵上看來冷淡無情，實是心軟無比。”

    “妳覺得我那好，但我們卻不談心？”采棠挑眉。

    湘兒像是噎住，半晌才回，“從前妳隻想跟我聊妳開心的事，長大之後開心的事情少了，妳的話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