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摩大樓圍成複雜幾何形狀的空加速後退，包豪斯風格的玻璃幕牆上有一個平行移動的人影，接著樓房開始溶解，空欲從流淌的建築物邊緣尋覓一個缺口，然而伴隨玻璃消失的身影後裸露出了斑駁的花崗岩，那一方仍在後退的空中似乎出現了直刺蒼穹的哥特式尖頂，我以為身旁的玫瑰窗上會有不離不棄的倒影，然而隻看到粗糙，堅硬，斧削四壁的懸崖。最後當那朝著黑暗窮追不舍的空被深淵擁抱時，我的意識顛倒了一個維度。

    用勁掐了一下自己眉心，提醒我已經醒了，或者通過眉心的疼痛確認我已經脫離了夢。夢中的場景不真實，但是我做夢的時候卻喪失了判斷力，像是沒有現實生活經驗那樣，從來不去懷疑周圍事物的真偽，就像現實中，當我自認為頭腦清醒時，也從沒察覺到存在脫離現實的異樣。在夢中，當空離我遠去時我沒有失重感，似乎墜入深淵的不是我，而是空本身，就像落在地上的蘋果，是蘋果砸向地球，還是地球砸向蘋果。

    是人類控製科技，還是科技控製人類。

    “他們研製出了納米機器人，那種可以注射到人體血管，隨著紅細胞循環至全身的玩意兒，嚇人吧，還好我們及時趕到，不然現在那些機器人就會像寄生蟲一樣和你朝昔相處。”上次在警車遇見的女警察與我通話。

    “可是納米機器人的技術怎會泄漏給恐怖組織呢？”我問道。

    “我們會調查，你隻要關注新聞就可以啦。我現在沒有辦法和你簽保密協議，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將剛才那些話告訴任何人，警方不是想掩蓋事實，我們隻是怕以訛傳訛，畢竟你是當事人。”

    我很想問納米機器人和最近愈演愈烈的列農事件有什聯係，但看樣子就算警方知道，對我也會守口如瓶。我應該理解他們的擔憂，所以每當有人詢問我到底遇到了什事，我都：“除了腳趾頭一切都好啊。”然後向周圍人打探一個穿西裝戴眼鏡的夥子。

    “我們學校有很多穿西裝戴眼鏡的夥子，”鈺文告訴我，“尤其是商學院那幫資本家，他們交朋友不是看你的談吐而是看你衣服的剪裁。”

    “也許我需要學校所有男生的照片。”

    “為什你要找這個人？”

    “因為他眼鏡的樣式很特別。”

    當我想問問柯臨能不能幫我把全校男生照片糊到手的時候，毛子狡黠一笑，“你怎確定他是純爺們兒，不定他基因沒有y染色體。”我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是：“我不在乎你的事。”

    我不認為警察或者學校會相信我所的“在人群中剛好被人撞到和地鐵口剛好被恐怖組織利用，這兩件事之間必定有什牽連”，所以我選擇不了了之，而事實上真正的原因我卻心知肚明，我不太願意主動與人打交道，這還算不上是阿茲伯格綜合征，但是和社交恐懼能粘點邊，也許用“恐懼”來形容那種社交場合的無地自容感還不大貼切，不過我的確會對陌生人敬而遠之。

    “‘我想擺脫孤獨，所以我強迫自己討好周圍人；我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我偽裝成值得信任的樣子；我內心渴望溫暖和愛，所以我把實驗基地建在最寒冷的土地上；我篤信科學造福人類，所以人類扼殺了對我和我的研究’這是列農在得知自己被判決無期徒刑時寫下的話，誰能來揣摩一下他的意思？”v神采奕奕地上課，我覺得他今選的案例是在暗示自己的遭遇，同樣都被沒收科研資格，隻不過v不用服刑。

    “嗯，你請。”他示意坐在最後的一個同學來發言。

    “他沒有歸屬感，所以他一直在追究一種價值認同，”聲音從身後傳來，聽上去很自信，“照他以往傲慢的作風來看，他恃才傲物，根本瞧不上周圍人，但是人處於社會中又不得不依附於多數群體，而且他是玩政治的所以就更需要趨炎附勢，其實這種做法無可厚非，甚至可以把他的虛偽當作為了合作而遷就忍讓，結果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大家不買他的賬。”

    “她話的風格好像你，”我戳戳柯臨，“都是跳躍性思維。”

    “因為那些話本來就是我的。”他撇撇嘴。

    “你叫什名字？”v走下講台問道。

    “紅野。”

    “專業？”

    “新聞與傳媒，所以我刻意關注了列農事件。”

    我回頭想一睹芳容，女孩的臉呈現在半透明的顯示器上，“你是怎認識她的？”我問柯臨。

    “沒完沒了的辯論賽，南地北地扯淡。你為什不像她那樣看視屏上課？你以為坐輪椅趕來上課看上去很刻苦，實際上是浪費時間。”

    “柯臨同學有什觀點想分享嗎？”v走到我倆跟前。

    “我想您漏了後半句，‘因為我熱愛自己的民族，所以努力清潔自己的血統；因為自然遵循優勝略太，所以我不斷完善基因，我做的不過是無數個因畏懼受到譴責而退縮的懦夫想做的事，我替他們做了，現在替他們接受懲罰’。”

    “的確有這後半句，”v承認，“這也是最有爭議的一段話，有人從種族優化的角度去解讀，這是希特勒的種族主義複燃，有人認為列農試圖讓未來人類通過基因改造加速進化，從而穩固食物鏈頂端的地位，大家有什看法嗎？”

    大家各抒己見的時候，柯臨向v示意了一下就離開了，我知道他去忙他的事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