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三尺青鋒報國讎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凜風那個吹 本章:第二十四回 三尺青鋒報國讎

    浩瀚的北海之濱,一群羊在湖邊飲水,羊群旁立著三人,正是習伯約、冥山靜與句利施。

    習伯約望著茫茫北海,一時心有所感,表露了心機,驚呆了一旁的冥山靜。習伯約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隻得望著冥山靜苦笑。

    此時,隻聽句利施道:“習兄弟,你適才的是什?”適才習伯約吟詩之時,的乃是漢話,是以冥山靜雖聽得懂,句利施卻聽不懂。習伯約搖頭不語,冥山靜忽然道:“原來你心中還是將我們突厥人視作敵人的!”她的亦是漢話,句利施依然聽不懂。不過,冥山靜的語調悲切,顯然頗為傷心,他雖不知冥山靜緣何如此,卻也識趣地不再開口。

    習伯約不願再欺騙冥山靜,也就沒有接話,隻是歎了一口氣。冥山靜望向湖麵,出神道:“突厥人與漢人累世積怨,所以你憎恨突厥人也不為怪,隻不過我卻以為將你草原來,與你朝夕相伴,必能以柔情蜜意化解你心中的仇恨,沒想到依然是徒勞!”

    習伯約來到草原已逾一載,這段時日,冥山靜對他可謂是關懷備至,習伯約前往冥山療傷後,冥山靜更是不辭辛勞去為他送飯。一念及此,習伯約也不禁感動,便道:“突厥人總是去害我漢人百姓,我自然惱恨,不過,默啜若是不再率兵南侵,漢人自然也不會來漠北生事,突厥人與漢人便能和睦共處了。”冥山靜聞言,心中卻更為難過,暗道:“突厥大軍橫行下,無人可擋,大汗又是不世梟雄,豈能甘願止戈散馬?”

    冥山靜心如死灰,隻覺再將習伯約留在草原也是無益,而習伯約早已是歸心似箭,是以又過一日,二人便告辭而去,句利施與史垂磨耶送出數方才與二人依依而別。

    習伯約打算將冥山靜送回阿史那部,而後休整一日,備齊趕路所需之物,與冥山空、磨延啜道別後再行南返。二人一路向南奔馳,隻不過,去時有有笑,歸途中卻是愁腸百結、各懷心事,隻顧趕路,是以第二日申時時分便趕回了阿史那部。

    習伯約耳力過人,隔得很遠便聽到一陣哭喊哀呼之聲自部落的方向傳來。他心中雖然驚疑,但不知出了何事,也隻得催馬疾奔。過了半晌,冥山靜也聽到了嚎哭之聲,卻是麵色大變。

    奔至近處,習伯約凝神傾聽,卻發覺震的嚎哭之聲中不僅夾雜著突厥話的喝罵之聲,竟還有人以漢話高聲哀求。他心中一驚,暗道:“莫非是突厥人在欺壓漢人?”急忙翻身下馬,運起輕功掠向了部落。冥山靜望著他的身影,麵上竟露出絕望之色。

    習伯約掠入部落中,卻發覺竟是一個人影也無,而那哭喊、哀求之聲乃是自部落之外傳來,他隻得又快步趕去。走至部落外,卻隻見一片紛亂之象,竟有數萬人聚集於此,除去一眾突厥老弱,竟還有極多漢子騎在馬上,背弓攜箭,手執彎刀,該是突厥騎兵了。

    隻見那些突厥騎兵不時以馬鞭抽打喝罵,隻是習伯約被突厥百姓擋在了身後,望不見他們在抽打何人,不過,隻聽那震的痛哭聲中有人以漢話哀呼求饒,習伯約已知受他們淩虐欺辱的該是漢人了。

    習伯約在阿史那部中住了數月,遇到的漢人總共也不到一千,除去武延秀外,皆是突厥貴族的奴仆,但此時聽那嚎哭之聲,恐怕有數千人之多。他自然不解:“草原之上何時有了這許多漢人?”心急如焚之下,便急忙分開擋在身前的突厥百姓,來到了人群前。

    習伯約環目四顧,隻見大批百姓被突厥騎兵圍在當中,而默啜騎在馬上,立於不遠處,在他身後,則是冥山空、磨延啜、默棘連以及曾於酒宴上見過的突厥各部酋長。見那群百姓穿著漢人裝束,且不論是男子還是婦孺,皆被繩索綁縛,習伯約登時一驚:“莫非他們是突厥人新近擄來的?”

    這時,一個突厥酋長打馬來到漢人百姓身前,一揮馬鞭道:“大汗,這群漢人中,有三千人該是我們阿勿思力部的奴隸!”默啜哈哈一笑,道:“此番南征,你們阿勿思力部出力最多,這三千個奴隸,也是你們應得的!”那阿勿思力部的酋長滿意一笑,卻翻身下馬,自漢人百姓中拉出一個女子,高聲道:“這個女人,也要歸我!”那個女子被其拉起,已嚇得大哭起來。

    她的衣衫破爛不堪,腿間、腰間的白皙皮肉都已露出,顯然自中原被擄來的這一路上已吃盡了苦頭,習伯約眼見同胞受到蠻夷如此欺淩,早已是怒發衝冠,此刻終於按捺不住,也不顧自己身在草原之上,身周有數萬突厥騎兵,便撲向了那個大酋。

    習伯約恨極了突厥人,是以出手也是毫不留情,三步便掠至了那大酋麵前,一掌將其斃了,而後將那女子搶了過來。不論是默啜等人,還是一眾突厥騎兵,誰也沒有想到習伯約會忽然衝出,更無人能想到他會出手殺人,一時間,眾人盡皆呆住。

    那女子見來搶奪自己的突厥大酋忽然被人一掌打倒,未及叫喊便已斃命,一時間也驚呆了,連哭泣都止住了。習伯約柔聲安慰道:“姑娘莫怕,在下定當護得你周全!”那女子此刻方知有人出手相救,趕忙轉過身來欲要拜謝,可是望見習伯約的麵容,她卻忍不住驚呼道:“恩公!怎會是你?”

    原來,這女子竟是徐州城中那個被盧觀調戲的賣解少女。適才她背對著習伯約,習伯約望不見她的麵貌,自然也沒有認出。二人在徐州城中匆匆一會,分別已有二年多,彼此間誰又能料到竟會在此重逢?

    便在二人驚訝之時,默啜已先回過神來,揚起馬鞭指向習伯約,高聲斥道:“大膽漢狗!竟敢在此撒野,快給我拿下!”周遭之人聞言,倏忽驚醒,臨近的十數個騎兵便衝向了習伯約。

    習伯約雖然手無兵刃,無法招架,但以他的輕功,要想避開劈來的兵刃也是輕而易舉的。不過,有那賣解少女在身旁,習伯約不能教突厥人傷了她,自然也不敢隨意躲閃。周遭的突厥騎兵容不得他思索對策,待得近身便揮刀砍來。

    便在千鈞一發之際,習伯約急中生智,左臂摟住將那少女的脖頸,而後用力壓下令其俯下身子。突厥騎兵坐於馬上,雖是居高臨下,但若不俯身卻傷不到那少女。而後習伯約閃身避開劈來的一把刀,順勢便將揮刀之人的手臂抓住,將其拉下了馬。那騎兵落地之後,被習伯約一腳踏在了胸膛之上,便即心肺碎裂,慘呼而亡。

    此時又有兩柄彎刀劈來,習伯約急忙俯身躲避,順勢拾起了地上的兵刃,反手一揮,便將那二個揮刀之人的手掌削了下來。那二人托臂慘呼,卻被習伯約一刀一個,結果了性命。不過,習伯約卻不敢上馬,不然那少女恐怕會被流矢所傷,隻得拉著那少女且戰且退。

    習伯約有兵刃在手,臨近那十數個突厥騎兵自然奈何不得他,未過片刻,便盡數被殺了。不過,周遭的突厥兵多不勝數,盡皆呼嘯著衝向習伯約,轉瞬間便將他與那少女圍在了垓心。

    冥山空見習伯約被圍攻,一時間心急如焚,正欲向默啜求情,卻被身旁的磨延啜拉住,磨延啜向他使個眼色,微微搖頭。冥山空猶豫半晌,終究沒有開口,心中卻更為憂慮:“習兄弟既然回來了,那靜兒也應該回來了,怎的不見她的蹤影?”想到此間情況若是被妹妹知曉了,她絕不會坐視不理,如今阿勿思力部的酋長被殺,大汗震怒,而妹妹的性子又最為執拗,是以冥山空擔心妹妹一時衝動之下會惹來大禍,便悄悄打馬回了部落中。

    阿勿思力部的戰士眼見大酋被害,恨不得將習伯約剝皮抽筋,自然也最為凶猛,個個都如同不要命一般撲向習伯約。習伯約左手緊緊抱住那少女,右手持刀招架,一時間陷入了苦戰。

    一眾漢人百姓被突厥人擄至草原,心中惶恐不安,已如驚弓之鳥,此刻見習伯約竟然殺了突厥酋長,唯恐被其殃及,是以有人發一聲喊,眾人便即四散逃竄。看押的突厥兵急忙大聲喝止,但漢人百姓恨不得插翅飛回中原,又如何肯停下?突厥兵暴跳如雷,紛紛揮起彎刀,也不分男女老幼,胡亂砍殺起來。

    一時間,漢人百姓的哭喊慘呼之聲與突厥騎兵的呼喝斥罵之聲響徹草原。原本在遠處圍觀的阿史那部百姓見到此等亂象,也不禁驚慌失措,紛紛轉身逃向了部落中。

    且冥山空策馬奔回部落中,迎麵便遇到了同樣策馬奔來的冥山靜。二人各自勒馬停步,冥山靜急問:“伯約呢?”冥山空沉吟片刻,道:“靜兒,你且聽我……”可不待他完,冥山靜已打斷道:“是不是出征的大軍回來了?”冥山空無奈點頭。冥山靜不再多言,便欲揮鞭催馬,冥山空急忙拉住妹妹的手臂,道:“靜兒,你已救過他一次了!”冥山靜聞言,忽然淚湧雙目,怔怔出神,低聲道:“哥哥,我知道漢人對咱們突厥人恨之入骨,所以他絕不會喜歡我這個胡女,但我既然救過他一次,又何妨再救一次呢?”冥山空聽她口氣決絕,不禁意動。冥山靜見了,急忙續道:“而且,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救他,日後他的死活便與我無幹了!”

    冥山空知道妹妹深戀習伯約,此刻她出這等話來,想必已是心如刀割。冥山空自幼便疼愛妹妹,心中憐惜之下隻得暗歎一聲,鬆開了手。冥山靜急忙打馬疾馳而去,冥山空心中擔憂,也掉轉馬頭跟了上去。

    隻奔出數丈,冥山靜便遇見了許多倉皇逃回的突厥百姓,她急忙詢問前麵情況。突厥百姓答道:“漢人造反,大汗大發雷霆,已命大軍鎮壓,此時外麵已亂成一團。”冥山靜聞言,心中更為焦急,便命百姓讓路,催馬急奔。

    待她奔至部落外,卻隻見屍橫遍野,漢人百姓已被突厥騎兵殺了大半,而眾軍包圍之中,有一個的身影似是習伯約,卻是忽隱忽現,隻能隱約望見。

    習伯約手執彎刀,此刻雖被團團圍住,卻仍能抵敵,周遭的突厥兵卻已被他結果了不少。其實,突厥騎兵不必將習伯約圍住,隻需一齊退後,而後打馬衝向習伯約,任憑他武功再高,也無法抵擋。不過,如今突厥鐵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幾可是無敵於下,默啜等人自然不信以近千突厥戰士之力,竟還奈何不得習伯約一人,便隻是在一旁觀戰,誰也未曾多想。

    磨延啜卻知習伯約武藝高超,突厥兵雖然悍勇,但若想將習伯約斃了,怕是要賠上不少性命。不過,他卻不出言提醒,隻是冷眼旁觀。

    冥山靜轉頭望見默啜等人,急忙奔了過去。她雖然擔憂習伯約的安危,卻也知自己無法號令眾軍,隻有去求默啜。默啜瞥見冥山靜奔來,心知她是來為習伯約求情的,便沉聲道:“斯邪兒,先前在漢地時,你求我放過他,我答允了,但今次他殺了圖庫酋長,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再饒他了!”

    圖庫便是那阿勿思力的酋長。阿勿思力部乃是突厥人中的大部族,聲勢不,如今習伯約將圖庫殺了,默啜若是將習伯約放走,阿勿思力部的戰士怎肯答應?日後又有誰人還會心甘情願地聽憑默啜調遣?是以默啜是絕不會答應的。

    冥山靜聞言,勒馬停步,苦笑道:“大汗,我不管他殺了誰,我隻求能放他離去!日後他若再敢與突厥作對,你便是將他碎屍萬段,我也絕不再過問!”默啜卻搖搖頭,道:“莫再多言,此番絕不能放了他!”

    冥山靜心知默啜心意已決,自己絕難改變,一時間無計可施。回首望向習伯約,隱約間見他似乎抱著一個女子,冥山靜忽然心中一動,向默棘連道:“大哥,將你的兵刃借我一用!”默棘連不知她弄何玄虛,雖然疑惑,卻也將佩刀拋了過去。

    冥山靜探手接住,便將刀刃架在了脖子上,高聲道:“大汗,今日你若不將他放了,我便自刎於此!”罷,她手上微一用力,刀刃便將她的脖頸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緩緩流下。默啜等人不禁驚呆了。

    此時冥山空也已趕到,見妹妹竟將刀刃架在了脖子上,不由得大驚失色,急忙高呼道:“靜兒,你快將刀放下!”這一聲喊驚醒了眾人,默啜也趕忙喝止道:“斯邪兒,你莫要使性子!快將刀放下!”冥山靜淡淡一笑,道:“你們不必勸了,我心意已決!”

    默啜見冥山靜竟敢違逆自己的意思,心中大怒,正欲喝罵,默棘連卻打馬來到他身旁,道:“大汗,斯邪兒性子剛烈,若不從她,恐怕她當真會自刎!”習伯約的死活與默棘連無幹,是以他一直冷眼旁觀,但冥山靜是他唯一的妹妹,他怎能不擔心?

    默啜聞言,冷哼一聲,卻是置若罔聞。默棘連暗歎一聲,隻得翻身下馬,在默啜馬前跪下,道:“當年父親臨終之時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斯邪兒,所以才囑托我們兄弟務必要將她看顧好,今日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日後我等到了地下,又有何顏麵與父親相見?”

    骨咄祿叛唐自立,率突厥人南征北戰,重複昔日之輝,乃是突厥人心中的大英雄,自然極得突厥人擁戴。骨咄祿死後,突厥大汗之位本該由其長子默棘連繼承,隻是其時默棘連尚自年幼,汗位才被默啜竊據。默啜心中有愧,是以聽到默棘連提起兄長,麵色不禁微變。

    冥山空也趕忙在默棘連身旁跪下,高聲道:“大汗,斯邪兒是我父唯一的女兒,還請看在我父的麵上,從她一回吧!”匐俱也在默啜耳旁低聲勸道:“大汗,漢人便如豚犬一般任咱們突厥人宰殺,不足為慮!今日咱們就先答應了斯邪兒,將那人放了。草原乃是咱們突厥人的領地,任他有三頭六臂也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況且,到時自有阿勿思力部的人去追殺他!”

    默啜聞言,也覺有理,便高聲道:“好了,斯邪兒,你快將刀放下,我答應你便是!”冥山靜卻是半信半疑,問道:“大汗此話當真?”默啜聽了,氣得瞪眼道:“你連我的話都不信了嗎?”冥山靜猶豫一番,搖頭道:“大汗之言我自然是信的,不過還是待他走了,我再將刀放下吧!”

    默啜氣得連了三個“好”字,忽然大吼道:“眾軍停手!”但此刻突厥眾軍隻顧砍殺,又如何聽得到?默啜隻得吩咐身旁之人道:“吹號收兵!”一人便取出號角吹響。冥山靜聽到號角之聲,忽然憶起前事,不禁苦笑,心道:“我與他初次相會時,便曾吹角救他,如今將要分別時,卻又是如此,當真是造化弄人!”想到習伯約回轉中原後,自己與他今生恐怕不會再相見,冥山靜不禁心如刀割。

    而突厥眾軍聽了號令,這才紛紛停手。四散奔逃的漢人百姓被突厥人大肆屠殺後也不敢再逃,重又被押了回來。突厥人的凶殘暴虐已將他們嚇破了膽,竟無人再敢哭泣哀嚎。隻有圍在習伯約身旁的阿勿思力部戰士兀自不肯後退。默啜身後忽有一人喊道:“大汗命令爾等停手!難道大汗之命你們也不聽了嗎?”卻是敦欲穀。

    敦欲穀身負內功,這一聲怒吼倒是震動地。阿勿思力部的一眾士兵心中驚恐,互相望了望,紛紛停手退至一旁。一時間,周遭竟然安靜了下來。

    習伯約自然也停了手,急忙察看懷中少女是否受傷。那少女神色呆滯,顯然是嚇呆了,衣衫上雖染滿了血跡,卻沒有傷口,習伯約方才安心。他不知周遭的突厥士兵為何停手,便向默啜等人的方向望去。

    此時,習伯約的視線不再受阻,而冥山靜恰巧也回首望來,二人目光相會,習伯約見她將刀架在了脖子上,心中登時了然:“她這是仿效霜兒,以性命相逼,方才迫得眾軍停手!”不禁大為感動。

    冥山靜淒然一笑,道:“大汗已答應放你離開,你快走吧,日後莫要再來草原了!”習伯約牽過身旁一匹馬來,先將那少女抱上馬背,而後翻身跨上。想到這一年來,冥山靜陪伴在自己身旁悉心照料,他不禁熱淚盈眶,道:“靜兒,這些時日來承蒙你照料……”他本想些感激的話,不過瞥眼間卻望見了滿地的漢人屍首,心中惱恨之下,登時不願再多言,隻是抱拳道:“萬務珍重!”便掉轉馬頭,打馬欲走。

    阿勿思力部的戰士見仇人要走,自然不依,紛紛吵鬧起來,默啜忽然大聲喝道:“讓他走!”眾人方才閉口,讓出了一條道路。冥山靜望著習伯約的身影漸漸遠去,忽覺視線模糊,原來,她的眼中竟已滿是淚水。冥山靜急忙丟下刀,將淚水擦去,再看時,卻已不見了習伯約的蹤影。

    且習伯約將那少女攬在懷中,策馬向南狂奔。他雖不識得回轉中原的道路,但中原在草原之南,一直向南去總歸不會錯。習伯約在那少女耳旁輕聲道:“姑娘,咱們已經脫險了!”卻久久聽不到回應。習伯約心中一驚,急忙探她鼻息,發覺她氣息均勻,竟是睡著了。

    原來,那少女與習伯約一同被圍於萬軍從中,眼見得刀光劍影、血雨腥風,擔驚受怕之下竟嚇得昏了過去,這一番顛簸竟也沒有醒過來。習伯約忙於禦敵,是以此刻方才發覺,隻得將她抱緊,免得她墜下馬去。

    策馬奔了一個多時辰,習伯約見身後並無追兵,終於安心。此時色已暗,奔至一座山丘旁,習伯約便勒馬停下,打算今夜在此歇息。那少女卻仍然昏睡著,習伯約隻得將她抱下馬,先放在了地上。他自馬鞍下找出了一個帳篷,便將其支起,又將那少女抱入了帳篷中。

    習伯約與突厥人一番激鬥,早已疲憊,躺下後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習伯約忽然發覺自己來到了一間裝飾華麗的房中,身上的衣著也變了,竟穿著細袖鷩衣,頭戴七旒冕冠。走入內室中,卻有一個少女端坐於榻上。那少女身著青色翟衣,頭戴金釵,以團扇遮麵,望不見麵容。

    習伯約正自發愣時,那少女忽然將團扇放下,露出了一張嬌靨,卻是李裹兒。隻見李裹兒薄施粉黛,本已傾國傾城的容顏更添嫵媚。習伯約呆望著她,如癡如醉,忽然問道:“裹兒,怎的是你?”李裹兒聞言,嬌嗔道:“不是我來又是誰人?今日你我拜堂成親,如今已為結發夫妻,莫非你心中還想著別人不成?”習伯約急忙搖頭。

    李裹兒見了,輕笑一聲,將團扇放下,探手將習伯約拉至了身前。二人執手相視,忽有一滴眼淚自李裹兒眼角滑落,習伯約頓生憐惜,忍不住便輕輕一吻,將那滴淚珠吻去。這一吻之下,李裹兒隻覺渾身無力,軟倒在習伯約懷中。隻聽她幽幽地道:“夫君,自從與你初次相見,我便傾心於你,打定主意今生今世非君不嫁。好在上憐惜,今日終於教我得償所願,做了你的妻子,我心中好生歡喜!”習伯約聽罷,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愛憐之意,二人便雙雙倒在了榻上……

    一覺醒來,習伯約卻發覺自己仍舊躺在帳篷之中,而那少女則躺在自己的臂彎之中。再看到她身上未著寸縷,一身的白嫩皮肉竟然毫無遮掩,習伯約登時便感熱血上湧,呼吸都為之一窒。而他同樣衣衫不整。

    便在他難以自持之際,忽然想起昨夜與裹兒所做之事,猛然醒悟:“原來,昨夜與我歡好的不是夢中的裹兒,而是……而是這少女!”登時嚇得魂不附體,心中的綺念盡消。

    那少女被他驚動,也醒了過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習伯約呆望著自己,心中極是歡喜,柔聲道:“公子,你醒了?”習伯約微微點頭,卻依然呆望著她。那少女嫵媚一笑,忽然麵色一紅,不敢再與習伯約對視,低聲道:“公子,昨夜……”到此處,卻又羞得不敢再講,隻是將習伯約緊緊抱住。習伯約暗歎一口氣,道:“姑娘,昨夜是我乘人之危,冒犯了姑娘,當真禽獸不如,但請姑娘責罰,我絕無怨言!”

    那少女忽然抬手按在習伯約的唇上,輕聲道:“其實,在徐州城中我便對公子一見傾心,今次公子又將我自蠻族手中救出,我無以為報,所以昨夜才以卑賤之軀侍奉公子,公子不必自責!”原來,她昏迷至半夜,忽然醒來,見習伯約竟在身旁熟睡,一時間情欲大動,便抱住習伯約親吻起來。習伯約正當年少,血氣方剛,況且睡夢之中定力又最是薄弱,登時也被勾起了欲念,便與那少女成了好事,是以才會生出那個綺夢。

    大錯鑄成,已無可挽回,習伯約隻得道:“姑娘,氣寒冷,還是先將衣衫穿上吧,莫要受了涼!”那少女被習伯約緊緊抱在懷中,倒也不覺寒冷,不過聞言卻是大羞,嚶嚀一聲,緩緩點頭。二人便即一同坐起,少女急忙以手掩住胸前,不由得羞紅了臉。

    二人的衣衫胡亂丟在了一旁,習伯約急忙拾起,將那少女的衣衫交給她,而後轉過了身去。那少女含羞將衣衫穿好,道:“好了,公子,你轉過身來吧!”習伯約也將身上衣衫整理好,方才轉過身去。

    那少女見習伯約麵有為難之色,幽幽地道:“公子,我知你武藝高超,家中又有如花美眷相伴,似我這等殘花敗柳自然難入公子之眼,所以我也不求公子能娶我為妻,隻求公子能將我收為側室,常伴公子左右,那便於願足矣!”

    想起李裹兒在洛陽城中望穿秋水,而自己卻與別的女子做出了糊塗事,習伯約心中愧疚不已。又想到自己與那少女已有夫妻之實,自然不能將其拋棄,可是若將她帶回揚州,霜兒見了,必會難過,不禁教習伯約大感為難。

    聞聽那少女之言,他也覺過意不去,便安慰道:“姑娘國色香,何出此等自棄之言?能得姑娘垂青,實是三生之幸,不過我今生要照顧一位妹妹,恐怕不會娶妻了!”見那少女麵色大變,習伯約急忙又道:“不過是我對不起姑娘在先,也絕不會做那負心人,將姑娘拋棄,姑娘若是願意與我一齊回歸家鄉,我願與姑娘結為兄妹,照顧姑娘一世!”

    那少女聽罷,心中雖然酸楚,卻依舊點了點頭。世事難料,日後之事又有何人能知?被突厥人抓住時,她本以為日後定會受到百般淩辱,沒想到被擄至草原後,日夜思念之人卻忽然出現,解救了自己,真可謂是“禍兮福之所倚”。是以即便習伯約不打算娶她,她也願意跟隨習伯約回去,若能朝夕相伴,難保不會生出情愫。習伯約見那少女答應了,不禁長出一口氣。這是他能想出的最為妥善之法,若是那少女不答應,他可要傷腦筋了。

    那少女道:“公子,事到如今我還不知你的名姓呢!”二人方才互通姓名。那少女複姓落下,單名一個靈字。習伯約又問起她別後的經曆,以及她為何會被突厥人擄獲。落下靈忽然熱淚盈眶,習伯約趕忙安慰,她便忍住心中悲痛,將這二年來的經曆講了出來。

    原來,那日在徐州城中,盧觀調戲落下靈,雖被習伯約趕走,卻仍未死心,回到盧家的別院中便命家丁四下在城中找尋落下靈。落下氏父女住在一間客棧中,自然逃不過盧家家丁的追查。盧觀帶著幾個武藝高超的護院武師來到那間客棧,見到落下氏父女,便要將落下靈娶為側室。

    落下靈之父雖隻是個走江湖賣解之人,卻極有骨氣,並不貪圖富貴,見盧觀品行不端,心中當然不喜,便即一口回絕。兼且落下靈見了習伯約後,已是芳心暗許,自然也不會願意嫁與盧觀。見盧觀竟然還來糾纏,落下靈氣得破口大罵。盧觀見落下氏父女不答應,冷笑一聲便命隨行的護院將二人擒下。落下靈隻會些花拳繡腿,其父又已老邁,自然敵不過盧家的幾個護院,便被抓回了盧家別院。而後盧觀將落下氏父女帶回了範陽,強逼著落下靈做了他的妾。

    落下靈初時尚奮力反抗,而後日子久了,也就認命了。不過盧觀姬妾甚多,落下靈雖然貌美,過了數月終究厭了,漸漸便不再糾纏落下靈了。落下靈倒也樂得清閑,她雖然隻是盧觀的妾,卻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勝過從前走江湖時千百倍。如此過去兩年,這一日落下靈帶著幾個侍女前去範陽城外的寺廟中上香,恰巧突厥大軍南下劫掠,她不及逃走,便被抓到了草原。

    習伯約聽罷,想到昨日漢人百姓屍橫遍野的慘象,一時間氣得目眥欲裂。落下靈見了,隻以為他是氣惱盧觀強占了自己,急忙道:“公子,你可知那將我強娶之人的身份?他乃是五姓七望的盧家之人,即便公子武藝再是高強,也敵不過盧家的權勢!”習伯約聞言,卻是暗暗苦笑,心想自己不僅早已知道了盧觀的身份,更受了盧家人的救命之恩。

    落下靈忽又幽幽地道:“我已是殘花敗柳,可不值得公子為我出頭,若是公子因此而有何閃失,那我可是百死莫贖了!”習伯約聽了,正欲勸解,忽聽一陣馬蹄聲傳來,心中便是一驚:“莫非是突厥人的追兵到了?”急忙走至帳外觀望,果然望見北方塵土飛揚,約有數百人馬趕來。雖然不一定就是追兵,但是為了穩妥,習伯約還是將落下靈喚出,一同上馬便走,連帳篷都不要了。

    那馬馱著兩個人,自然跑不快,過不多時,二人身後的數百人馬便越追越近。習伯約回頭望去,見那群人揮舞著彎刀,背弓挎箭,不是突厥騎兵又是何人?那群突厥兵也望見了習伯約,急忙大聲呼喝,打馬猛追。

    急聽有人吹響了號角,草原之上地勢平坦,號角之聲可以傳出數十,習伯約心知過不多時就會有大軍趕來,急忙狠抽馬股,卻是無濟於事,過了片刻便被追上。落下靈見一群凶神惡煞呼嘯追來,嚇得大驚失色。

    習伯約趕忙安慰道:“莫慌!”忽聽身後羽箭破空之聲傳來,習伯約急忙將落下靈按倒,轉過身去接住最先射來之箭,用那支箭將其餘羽箭打落。此時,突厥騎兵業已追近,從兩側包抄,將習伯約二人團團圍住。

    此刻情勢危急,習伯約手無兵刃,心中自然焦急。昨日那柄彎刀砍得鈍了,早已被他棄了,而手上那支羽箭自然也抵擋不住突厥人的兵刃。是以見一柄彎刀劈來,習伯約便順手奪過,卻是握在了刀刃之上。刀刃鋒利,將他的手掌割破,鮮血順著刀鋒滴下。不過,他手掌雖受了傷,但有兵刃在手,周遭的突厥兵一時間便奈何不得他了。其實,此刻習伯約手無赤炎刃,隻需棄了馬,以身法在人群中與突厥人遊鬥,突厥人騎在馬上,怎及得上他靈活?隻是有落下靈在,他也隻得坐於馬上與突厥兵苦戰。好在他武藝精深,一時間左擋右架,不僅保得自己與落下靈無恙,更殺了不少突厥兵。

    這幾百突厥人正是阿勿思力部的。他們皆欲將習伯約殺了報仇,是以眼見同伴死傷甚多卻依然不退,況且突厥各部追騎四出,適才斥候已吹了號角,不多時便會有援軍趕到。

    果然,習伯約殺了近百人,正欲突圍之時,隻聽西北方與東北方一齊傳來震的馬蹄聲。他心知是突厥人的援軍到了,若不在大軍趕到前殺出去,恐怕要命喪此地了,便急忙奮力砍殺。但周遭的突厥戰士見大軍到了,也盡皆奮力拚殺,阻擋習伯約離去。

    自西北與東北而來的突厥大軍匯於一處,一齊奔來,竟有數千人馬。大軍將習伯約包圍後便即停下,斥候吹起號角,命那數百與習伯約鏖戰的戰士停手。那數百人便即撤回了陣中。

    落下靈原本嚇得緊閉雙眼,抱著馬頸不敢動彈,此時喊殺之聲忽然沒了,她便壯起膽子睜開了眼,直起了身子,卻發覺自己二人已被周遭無數突厥騎兵圍得密不透風,不禁再次呆住。習伯約心知今日絕難幸免,也忍不住歎道:“落下姑娘,我終究不能救你回中原!”落下靈搖頭道:“習公子,你自己逃命便是,莫要管我!少了我這個累贅,你一定能衝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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