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月微微一怔，隨即臉色陰沉下來道：“我答應了又如何？莫她是我徒弟，便是你，我也想打便打！”

    狼棋被她得一愣，躊躇片刻，平緩了語氣道：“你收留啞兒將她養大，這多年就沒有感情嗎？你問啞兒心有沒有你，可是你心又有沒有她？”

    鏡月怔了一怔，一腳踢在他胸口，怒道：“你是在教訓我？”

    狼棋被踢得退了幾步，跌倒在地，隻是覺得胸口疼痛，卻沒有什大礙。他這些日子勤修道法，不但身體強壯了許多，體內也有真法流轉，不自覺中，已是消去了幾分力道。他卻以為是鏡月腳下留情，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過去擋在啞兒身前，看著鏡月，卻不再話。

    鏡月心微覺詫異，看這子蠢蠢笨笨，不料修煉了這些時日卻有了這般火候，雖然進展仍是慢了些，卻比她預料中要好多了。她冷哼一聲，袍袖一拂，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向竹屋走去。

    啞兒爬起身來，臉有憂色，手語道：“你沒事吧。”

    狼棋微笑搖頭道：“不礙事，她好像手下留情了。”完向竹屋處看了一眼，鏡月的身影卻已經隱沒在竹屋。

    ……

    山居簡單，簡單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六年。

    這六年來，狼棋除了修行，便是與啞兒一起挑水種菜。這山上本來就他們三人，鏡月性情古怪，少言寡語，啞兒雖可以與人溝通，卻終究不會話，如此狼棋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寡言，若不是有啞兒在，他恐怕都忘了怎樣與人交流。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慢慢適應了鏡月的古怪脾氣，不過他性子倔強，總是會忍不住頂撞鏡月幾句，如此難免招來鏡月的拳腳相向。但從鏡月的自言自語和古怪行徑中隱約知道，她是深愛著一個人，卻由於某些原因終於沒能廝守一起，如今那人已不在人世，但過了這多年，鏡月對這段舊情仍是難以釋懷，每當觸動心懷想起這些往事，她的脾氣就會變得異常暴躁。

    狼棋本不明白情為何物，但看鏡月用情之深竟至於斯，似乎也隱約明白了“情愛”的詭異魔力。他原來不明白鏡月的情緒怎會變得如此之快，前一刻還笑意盈盈，後一刻便是雷霆之怒，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心事的增多，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一個人的情緒本來就是瞬息萬變，隻不過有些人隱藏的好，有些人不善於隱藏罷了。

    這六年，狼棋不知多少次想到雲鶴上人，想到陸蝶，想到自己那從未見過麵的爹娘，但日複一日，雲鶴上人終歸沒有來，蝶更不會來，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月亮山上。

    狼棋本來想刻苦修煉，終於有一日能像雲鶴上人一樣可以禦物而飛，如此便可以下山去找雲鶴上人，去找蝶，去找那從未謀麵的爹娘。可是鏡月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又好像偏偏要為難於他，隻是傳授他和啞兒一些真法的修煉法門，卻從不教他們真法的使用法訣。就好像把一些百年難得的珍異法寶給了你，卻不告訴你如何使用，身懷重寶而不得其用，那份煎熬還不如一無所有來得爽快。

    狼棋也曾不止一次求懇鏡月傳授一些真法的使用法訣，但每次談及此事，鏡月總是勃然變色，十有會將他暴打一頓，慢慢地問的也就少了，但心終歸是還抱著些希望，希望有朝一日雲鶴上人會來這月亮山上接他，否則他永遠下不了這座山。

    這一日中午，三人吃過午飯，狼棋意外地沒有離開，而是在鏡月身旁坐了下來。他此時已由孩童長成為十歲的少年，身體長高了不少，看去有些消瘦，容貌也比六年前變了許多，雖然不是十分英俊，但目光中透著幾分沉靜。

    隻是不知為何，那沉靜的目光中，卻不時流露出幾分茫然。

    他欠了欠身，躊躇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大師，難道……”

    話未完，便聽鏡月冷冷截道：“又要求我傳授你法訣嗎？趁早死了這個心，我不願做的事，誰求都沒用。”

    狼棋道：“我隻求大師傳我驅物一法。”

    鏡月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你為何非要下山？在這山上有啞兒相伴，誦經禮佛，潛心悟道，難道不快活嗎？”

    狼棋向站在一旁的啞兒看去。她已不是當初有些瘦弱的女孩模樣，隻見她亭亭玉立，麵容清秀，一身淡藍長裙襯出她曼妙身形，一雙眼睛卻仍舊和以前一樣，澄澈如秋水，帶了幾分真。

    狼棋收回目光道：“也許是我心境修煉不夠，總覺得心有牽掛，或許等我下山了了心願，才會靜下心來。”

    鏡月忽然冷笑一聲道：“了了心願？想的倒簡單！你可知等你了了這樁心願，另一樁心願又會生出來，如此下去越陷越深，紅塵萬丈，到時即便你想回頭，哼……”

    狼棋微微一愣，默然片刻道：“我隻知道了了心中的牽掛才會快活，也不知是錯是對，不知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我現在是這樣想的，也便這樣去做。如果違背自己的心意活著，那生與死又有何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