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隱忍活南越，

    諧臣笑鬧救儒宗。

    王恢彎腰一拜：“臣自北疆返，入京都述職數日，蒙朝中諸位同僚宴請，大快朵頤，脂厚油豐。今日一見南越世子，又想起當年遠征閩粵時，土人奉上一種‘過羅’茶，謂之清油去脂之聖品，記得世子入京帶了好些？”

    趙嬰齊抬眼地望了一眼劉徹，見子點了點頭，便答道：“王大人好記性，人確實帶了些做貢品。”

    “那個茶呀，一坨坨的，苦的要命。”劉徹：“叫啥‘皋羅’吧？朕不愛。你要全賞了你去。”

    “不如大家都嚐嚐？”王恢四顧一周，眾人齊聲好。

    “待人去烹了茶來。”趙嬰齊拜了一下，便要起身。

    “這些事讓他們去做就是了。”劉徹對後麵太監一揮手，想了想：“嬰齊，你去跟外麵當值的一聲，待議事完畢，朕要遊滄池，叫他們準備妥當。”

    “是。”趙嬰齊領命，起了身直到退出麒麟殿外，才站直身子長舒一口氣。

    我用聽你們的計謀？你們對付匈奴，與我何幹？要如此防我？趙嬰齊想。

    他幾句話對衛士交代完滄池事宜，自然不能進殿，便立在麒麟殿和正殿之間的青石板路上靜靜等候。時秋意正濃，漢宮景色曆來肅殺，倒是分不大清楚春秋夏的景色。趙嬰齊常在宮中，卻每每在這種時刻，忍不住去抬頭觀望正殿。正殿高據龍首山上，一覽四方宮殿低矮。從立身之處望過去，便是上百級高高的台階，台階左邊則是子車道。子乘車而上，百官爬梯級都爬個費勁，朝會時一個氣定神閑，一眾氣喘籲籲，子與臣子，儀態自然尊卑立現。這個好，等我回南越時，也要將我主殿依這樣子抬高，讓百官知道君威。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洋洋大觀，未央宮。

    忽然想起兒時在番禺宮中玩耍，父皇和母後時常得意地自誇製式九五至尊，長安鹹陽也不過如此，百官也舉酒恭賀，“地中心，南越漢宮！”現在細想起來，是太爺爺趙佗欺騙那些沒見過世麵的蠻子啊。趙嬰齊抬頭斜望著正殿翹角頂上的吞脊獸，他知道那是龍的兒子，也隻能為大漢子鎮宅。他知道這所有宮殿的棟椽都是名貴清香的木蘭，他知道所有宮殿的梁柱都是紋理雅致的杏木，他知道屋頂椽頭貼敷有金箔，門扉麵有玉飾，裝飾著鎏金的銅鋪首，鑲嵌著各色寶石，他知道回廊欄杆上雕刻著清秀典雅的圖案，似祥雲繚繞未央宮闕。

    他知道這一切。大漢帝國的實力他也知道，他還知道自己一個屬國，純粹是因為漢子無意為難才得以苟存至今。也許太爺爺時中原確實兵荒馬亂，無力南向，可現如今漢朝都要向匈奴開戰了。匈奴大單於一支直屬部隊，便是騎兵十萬！鐵騎橫掃漠北，以至於無極之地。趙嬰齊倒是不清楚漢子能調動多少人馬，會不會從屬國強行征調。可是他知道南越總共才不過三個萬人隊，土人還未必都聽指揮！那些愚蠢的南越官吏，那個愚蠢的父皇啊，還做著有朝一日與漢帝國抗衡的美夢，時不時騷擾漢長沙封國邊境，致我這個質子於險地，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在子麵前是如何隱忍苟活，不知道漢子視你們不過瑩瑩飛蟲，不屑撲之。

    正殿在太陽和東皇星交錯映照下，在趙嬰齊身下鋪下一個奇怪的影子。大行令王恢，我入長安來送了多少奇珍異寶給他！隻為結交於他，希望南越苟活。他卻如此猜忌於我。丞相田蚡，收了我多少金銀珠寶，卻也隻是投石入水，正眼都不帶看我。韓安國老成持國，東方朔交遊鬼神，衛青精通兵法，還有公孫賀，李廣，司馬相如，竇嬰，莊青翟，這大漢朝的人物真是一波接一波，董仲舒如此大儒，殺就要殺，可依舊無數人物蜂擁輪替！我南越有誰？呂嘉丞相從太爺爺起就沒動過，我如今仍然要仰仗於他！愚蠢的南越君臣啊，你們偏安異域，自鎖邊關，如何與這風流錦繡，地廣將多的大漢朝抗衡！

    趙嬰齊越想越是灰心，臉上雖然神色平淡，雙手卻抓著欄杆上精致的花紋，一點點用力，皮都要破開。又想起如今自己孤身一人，幸得子寵幸，否則真是寸步難行。同來長安幾人，兩個賤婢，無以為用，倒是樛行雲身手越來越好，心思也忠誠。還是得找機會把他歸宗樛氏的事情辦了，他才會死心塌地為我出力，讓我不至於孤獨困守。子腳下無隱事，找機會向子請示了之後再辦吧。

    “宿衛大人，子召喚。”太監尖細的聲音，把趙嬰齊驚醒過來。他連忙往麒麟殿來，卻看到同為宿衛的夜郎世子無汲倉皇離開。此時無汲並不當值，怎地會出現在此？不及多想，人影已消失不見。

    “來，來。”劉徹遠遠地就招手，“你是原貨主，你代朕飲了此杯。”

    趙嬰齊行禮後接了茶碗，見水中皋羅葉並未十分舒展，回頭見眾人喝得嘴歪鼻緊，忍不住笑了：“陛下，這皋羅頭泡不能喝的。”

    眾人拚命忍住，找回茶碗吐了出來，劉徹看到長身玉立的趙嬰齊嘴角悄悄綻放一絲笑容，居然忘了話。

    太監慌忙跪下：“奴才萬死！”

    “收拾了滾下去！”劉徹醒過神來，罵道。